我大概是腦震蕩嚴(yán)重，昏昏沉沉，一直想吐，但是我強忍著，不斷地進食，我必須快點恢復(fù)，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第四天的時候，赤那終于略微清醒一點。

    我問他：“你怎么打算的？警察早晚會查到這里。”

    他輕笑一聲：“還有什么可打算的，就死在這兒不是挺好的么。”

    我心頭一緊，他臉色灰敗，雙眼無神，看上去是沒有了什么求生的意志。

    可我得活著啊！

    我想了一陣，道：“你不想見一下于詩萱么？”

    他抬頭看我，一片死寂的眼睛終于泛起一點活氣，又垂下頭：“我這個樣子，怎么見她？”

    “她很好，這兩年她改造完成了你們在山坡上的那個別墅群，非常漂亮。”

    “那是她修的……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債主?！彼谷怀镀鹱旖切α艘幌隆?/br>
    “當(dāng)然是她修的?！蔽艺f：“她賣了錢，都留給了你，她很愛你?！?/br>
    赤那的眼睛終于有了神采，我借機繼續(xù)說：“其實，你可以找機會聯(lián)系上于詩萱，讓她帶著車和護照過來，我們再想辦法?！?/br>
    他沉默了很久，一直靠在墻壁上沒有說話。

    赤那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自私的人一般都惜命，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放棄掉生存的希望的。

    而于詩萱知道我失蹤了，一定會想辦法拖住他，然后報警的——她雖然戀愛腦，但絕對清醒智慧。

    我壓住心頭的所有焦急，就像給一頭受傷的猛虎順毛一樣，慢慢地引導(dǎo)他，出去吧，去個能聯(lián)系上于詩萱的地方。

    那時我才能干掉你。

    第五天，赤那終于踉蹌著打開那輛車門，我強摁住內(nèi)心的狂喜，想要跟上去，沒想到他說：“你留在這里？”

    我心頭驟然一緊，強笑道：“你不怕我跑了??？”

    “跑吧，不過我提醒你，這里是無人區(qū)，有狼?！?/br>
    他冷笑一聲，一腳油門走了。

    我一個人留在了那片無人礦區(qū)。

    砂石堆積，荒土漫天，風(fēng)吹過鐵門，發(fā)出尖銳的呼嘯。

    我檢查了一下物資，水有五瓶，食物都是些高熱量膨化食品，赤那應(yīng)該是把這當(dāng)成一個追憶童年的度假別墅，所以只是簡單弄了點零食，也沒法判斷能堅持多久。

    如果我?guī)线@些東西跑了，我必須在三天內(nèi)走出去……

    可是怎么找呢？這片礦區(qū)看起來就無邊無際，何況外面更是一片荒漠。

    那是我距離斯德哥摩綜合征最近的時刻。

    我開始瘋狂的害怕赤那不回來了，我要被這種無邊無際的孤獨，以及無處不在的死亡逼瘋了。

    黃沙之中，太陽像是布貼畫上的圖案，逐漸西沉。

    這時候，我聽見了警笛聲，由遠及近，有警車在靠近！

    我?guī)缀跆饋?，一邊喊著：“我在這里！救命?！币贿叞l(fā)了狂的跑出去。

    可是鐵欄外面，空無一人，只有蒼茫的曠野。

    我呆愣在那里，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幻覺。

    我已經(jīng)開始產(chǎn)生了幻覺了。

    我回到礦洞里，縮在墻角，用破地毯緊緊的包裹住自己。

    不知道多少次幻覺之后，我突然又聽見了似真似幻的腳步聲。

    赤那出現(xiàn)在門口，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高興，又像是痛苦。

    但我已經(jīng)高興得發(fā)瘋了，很多次我都以為，他不會回來了。

    “你回來了！”

    “嗯。”

    他買了瓶可樂，扔給我，我遲疑的看著他。

    他沒有看我，把一只烤羊腿重重地放在桌上，道：“吃吧?！?/br>
    “怎么樣了，聯(lián)系上于詩萱了么？”

    “嗯，她明天就過來?！?/br>
    我只覺得胸中淤堵的那口氣，終于松快了一點。

    這兩年，我太了解于詩萱了，她不可能跟著一個亡命徒浪跡天涯，答應(yīng)過來只有一個原因——她在配合警方。

    “吃吧，吃完把屋子收拾一下，她這人矯情?！?/br>
    “好，好，太好了。”

    他買了一箱啤酒，是一只很大的羊腿，烤得香酥入骨，加之外面黃沙漫天的景象，竟有幾分別樣的壯美。

    “你一個月賺多少錢??？”他突然問。

    我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么，只能如實回答道：“不算項目獎金的話，不到兩萬?！?/br>
    他嗤笑一聲，道：“就這，我跟朋友玩，一頓飯就沒了。”

    “那沒法比的?！蔽遗φ~媚的笑。

    “那你這么拼，值得么？”

    “值得啊，我從小就住在不到八平米的房子里，堆滿了垃圾，蟑螂滿地爬?！蔽艺f道：“但是后來我買個特別寬敞的房子，刨去房貸，一個月還能吃兩頓好的，我奶奶再也不用看我爸的臉色，老太太……”

    本來這時候我已經(jīng)到家了，她應(yīng)該做好了一大桌子飯，早早在等我。

    我想著她在院子里孤零零的身影，鼻子一酸，無論如何，我也得活著回去。

    赤那聽入了迷，不斷提問題，問我第一次怎么漲的薪水，跟同事勾心斗角過沒有，假期有多少，平時都愛干什么。

    我只當(dāng)是他回憶他爸，一一作答。

    他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rou，最終躺在地上，道：“聽上去也挺有意思的……下輩子，過這樣日子也行?！?/br>
    我說：“我們是做夢都想過富二代的日子?！?/br>
    “切。”他說：“你很快就會覺得特別空，比如你努力從三千賺到一萬，一步步挺有成就感的，像我努力了半天，不如我爸一瓶酒錢，沒勁。。

    我心里說，這不是你發(fā)瘋的理由。

    氣氛太好了，有那么一瞬間，有一種我們相依為命的錯覺。

    所以，我終究還是把那句話問出來了：“青龍是你殺的么？”

    “嗯。”

    他又補充道：“不過不光是為了惡心你們，也是因為我瞅那小子不順眼?！?/br>
    “……殺我也是這個原因？”

    他嗤笑一聲，道：“真沒想殺你，知道你是個小領(lǐng)導(dǎo)，就是嚇唬一下馮狗，勁使大了?！?/br>
    氣氛一時沉默，我們大概同時想到了老馮的尸體。

    “他殺我的狗，壓我的價，還搶我的工人，早就該死了。”他冷笑道：“臨死前還瘋了一樣拉著我的腿，哎，你說他是不是想救你??？”

    ……

    “可惜，被我把頭砸爛了?！彼溃骸安贿^你這人很好?！?/br>
    “你為什么這么無法無天？就因為有錢？”

    “跟有錢沒關(guān)系，就是無聊?！彼炝艘粋€懶腰，道：“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他就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

    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我靠在石壁上，慢慢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礦洞里火光沖天。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看見赤那拿了汽油，一邊笑，一邊還在繼續(xù)灑。

    “喲，醒了?。课疫€以為你醒不過來呢！”

    “你干什么？”

    “死啊?！彼f：“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就死在這吧?！?/br>
    “為什么？你不等于詩萱了么？”

    “她啊，沒接我電話?！彼p描淡寫的說“正好，我也不想讓她看到我這鬼樣子?！?/br>
    我?guī)缀醣痪薮蟮慕^望壓的站不穩(wěn)。

    他看向我，又道：“你這人其實挺有意思，正好在黃泉路上解解悶?！?/br>
    我搖頭：“要死你去死，我不會死的?！?/br>
    “那你說了不算?！彼裥ζ饋?，就像一個真正的惡魔：“可樂里我放了了農(nóng)藥，你不死也得死了?！?/br>
    我仰頭看著他，嘴唇顫抖。

    第50章 程廈陪我走完的這段路

    下一刻，我突然揚起藏在背后的馬鞭，它如同一柄神兵利器，霎時間將他抽倒在地上。

    他發(fā)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打滾，身上沾滿了汽油。

    我反手又是一鞭，兩鞭……趁他無法抵抗的時候，去拿水和食物。

    “賤人！”他一把抓住我的腳踝，發(fā)出恐怖的嘶吼：“你走有什么用??？??！”

    我反手又是一鞭。

    這是真正的蒙古馬鞭，大概是赤那的家人做給他的，因而珍藏在這里，我趁他不在時找到的。

    他本來就虛弱，這一下被打得皮開rou綻，捂著眼睛不住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