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她打算找陳樂時喝酒,聊聊走后門內(nèi)薦的事情。 找梁夏的話,目的太明顯,容易被朝臣非議,找陳樂時還好一些,畢竟她跟陳樂時同屆一甲,由陳樂時舉薦她,最為合理,也最名正言順。 翌日,不過寅時,陳妤松正做著美夢呢,就聽說蔡甜上門來家訪了。 陳妤松,“?” 陳妤松一骨碌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穿鞋,就聽下人說,“傳錯消息了,不是找您,是找大人。” 陳妤松,“??” 陳妤松腦子沒回過神,一時間分不清外面的天色是晚上還是清晨。 凌晨寅時,找人喝酒?這是沒睡啊,還是早起。 第033章 陳妤松反復(fù)仰臥起坐了好一會兒, 還是不確定地再次坐起來問隨從,“當(dāng)真不是來找我的?” 老蔡是不是想通了,覺得跑了兩天不合適, 然后回來突擊檢查看她有沒有努力。 ……也不是她干不出來的事情。 “當(dāng)真不是來找您的, ”隨從相當(dāng)肯定, “以往她來找您跟二小姐的時候, 手里拎著的都是量衣尺, 今日拎的是酒?!?/br> 酒? 春闈還沒開始呢, 倒也用不著提前慶祝吧。 “不行不行, 我還是不放心?!?/br> 陳妤松光腳下床, 撅著屁股從廢紙簍里翻出好些寫廢的文章, 挨個展平, 然后往床上一撒,營造出一種她沉迷于學(xué)習(xí)不舍晝夜的虛假場面。 撒完, 心安理得地重新躺平,她閉上眼睛眉目舒展, 擺手示意隨從退下, “再探, 再報?!?/br> “是。” 蔡甜今日屬實(shí)不是來找松果兩姐妹的, 她是來找陳樂時的。 陳樂時尋常都掐著點(diǎn)醒, 能多瞇一會兒就多瞇一會兒,聽見長隨在門外說蔡夫子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找陳妤松。 “我知道了, ”陳樂時含糊道:“蔡甜抽她們的時候你們把耳朵捂住就行,陳妤松課業(yè)不行就只會大聲吠吠?!?/br> “都快春闈了, 兩個人撅著屁股睡到太陽起床,我年輕的時候都不敢這么睡。”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女兒的, ”陳夫郎伸手捶了陳樂時一把,推搡著讓她起床上朝,“你勤快你倒是早點(diǎn)起。” “我就多躺一刻鐘。”陳樂時抱著被子賴在床上垂死掙扎,最后連人帶被,被陳夫郎一腳踹下床。 “咣當(dāng)”一聲,導(dǎo)致門外站著的長隨眼皮跟著抽動,緩了一小會兒,才敢重新開口:“大人,蔡夫子說她是來找您的?!?/br> 陳樂時訕訕地爬起來,“找我的???” 她把被子拍干凈,重新抖開給陳夫郎蓋上,“讓她在正廳等我片刻,我穿個衣服就來?!?/br> “蔡甜這個時候來找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陳夫郎撐著床皺眉坐起來。 陳樂時也擔(dān)心,“我去看看。” 陳樂時跟蔡甜是春闈時在京城認(rèn)識的,蔡甜家中有錢,在京城停留的那幾日,天天都包個二樓雅間,圍爐取暖賞雪喝酒,好生風(fēng)流瀟灑肆意快活。 兩人年齡相仿,對事物的看法跟見解又完全一致,當(dāng)場引為知己。后來殿試結(jié)果出來,她倆同為一甲。 蔡甜眼界開闊,自幼飽讀詩書游歷各方,見識比她深遠(yuǎn),學(xué)問自然在她之上,奪得魁首成為狀元并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她入翰林的第二日,就突然辭官了。 陳樂時邊整理腰帶,邊大步流星朝正廳走,臉色有些嚴(yán)肅。 她記得十幾年前,蔡甜也是這般時辰突然過來找她,說她有一事相求。 那便是辭官后,每年回家探親,都要借她的官服一用。 為何辭官,蔡甜跟陳樂時說過。 當(dāng)時兩個不到二十歲的朝中新臣,因?yàn)椴烫鸬囊粋€“大夢初醒”沉思很久,決定為大梁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大梁于我生,我為大梁死。 少年人,誰還沒有點(diǎn)熱血抱負(fù)呢。 蔡甜負(fù)責(zé)找到還未出生的小太女,也就是大夏,教授她為君之道。而她負(fù)責(zé)在朝中砥礪前行,背負(fù)著兩人的官夢,一步步往上,直到擁有實(shí)權(quán)。 想想當(dāng)時也是年輕,蔡甜敢說她就敢信,要是換成如今拖家?guī)Э诘哪挲g,怕是沒這個沖勁了。 現(xiàn)如今,大夏已然成為皇上,蔡甜這時候突然過來,陳樂時心里突突跳動,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正廳里點(diǎn)了燈,只是光線昏黃,不甚明亮。 蔡甜站在正廳廊下,位于臺階之上,雙手負(fù)于身后,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陳樂時問,“出什么事了?” 蔡甜一頓,見她面露擔(dān)憂,便把身后的酒拿出來,“沒什么事,只是前兩日回家得了兩壇好酒,過來送你一壇?!?/br> 這個時辰,來送酒? 陳樂時仰頭看了眼天色,是她有問題還是蔡甜有問題? “當(dāng)真只是為了送酒,沒別的事情?”陳樂時狐疑。 “當(dāng)真?!?/br> 陳樂時接過酒看著蔡甜,蔡甜跟她對視,兩人多年知己,很多事情都不用說開,彼此遞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陳樂時想到什么,眼睛緩緩睜圓,蔡甜莫名有些緊張,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動。 總要被她知道的,或許,她早就知道,畢竟陳妤松那張嘴,什么都往外說。 陳樂時開口,連帶著聲音都啞了很多,“老蔡啊,甜甜,雖說如今大夏已經(jīng)成材,但手里并無多少權(quán)力,你可千萬不能覺得完成了任務(wù) ,然后想不開啊?!?/br> 陳樂時上前一步,踩著臺階,仰頭握著蔡甜的胳膊,“我們不能沒有你??!主要是我家松跟果還沒考完春闈,都指著你押題呢?!?/br> 蔡甜,“……” 教授的任務(wù)是結(jié)束了,但監(jiān)督跟押題還沒有。 陳樂時想的也沒錯,撫養(yǎng)大夏給大梁培養(yǎng)一個好皇上,幾乎成了蔡甜的執(zhí)念。 如今執(zhí)念完成愿望成真,蔡甜要么退隱要么尋死,沒別的追求了啊。 蔡甜抿著唇,已經(jīng)開始懷疑陳樂時當(dāng)真是她好友跟知己嗎。 “你前兩天回家我就擔(dān)心,怕你一時想不開,”陳樂時低頭看著懷里的酒,眼淚都快下來,“如今這算是臨別禮物嗎?我定好好珍惜。” 她看蔡甜,“還有、還有別的事情要交代嗎?只要不花錢的,我都盡力給你辦成?!?/br> 蔡甜,“……滾?!?/br> “好嘞~”陳樂時瞬間松開她,臉上的表情也由悲傷換成了開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聽你這語氣就不像尋死覓活的樣子?!?/br> 她招呼蔡甜,“來喝酒?!?/br> 又讓下人,“拿兩個杯子來?!?/br> “我待會兒早朝,陪你喝不了太多,淺淺飲上一杯聊表陪伴?!眱扇嗽谖堇镒肋呑?,陳樂時開酒倒酒。 “你接下來有什么計劃?”陳樂時問。 蔡甜準(zhǔn)備明示,“宮中在招太傅?!?/br> 陳樂時一杯酒進(jìn)肚,發(fā)出舒服的感慨聲,“好酒?!?/br> 蔡甜再次明示,“你可有舉薦的人選。” 陳樂時捏著酒杯,“這酒當(dāng)真不錯啊甜甜!” 蔡甜沉默,陳妤松之所以是那個性子,全是她娘言傳身教。 陳樂時視線跟蔡甜對上,這才正經(jīng)幾分,“?。刻蛋?,……沒有人選,拜果子所賜,我在文臣清流中,半個好友也無,哪有什么推薦的人選?!?/br> 蔡甜,“……” “哈哈哈行了,大清早的不氣你了,”陳樂時說,“你有事直接說一聲就是,咱們姐妹兩人還至于整這些虛的?” “你是帝師,進(jìn)宮做太傅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你還怕有變故???” 是有一點(diǎn)但心。 蔡甜見好友這么說,多少松了口氣。 陳樂時感慨,“不過多虧你來這一趟,不然我也喝不上這么好的酒。” 她笑,“阿玥,替我謝謝玥太君后?!?/br> 要不是因?yàn)楦]氏,蔡甜不會特意清晨趕在她早朝前,跑這一趟。 蔡甜微楞,默默紅了雙耳朵,垂下眼睫慢慢抿酒,“莫要胡說。” “我哪里胡說了,我也就跟你自己正兒八經(jīng)說說。” 陳樂時還有早朝,不能喝太多,剩下的大半壇被她封好藏起來。 她防賊似的,“不能被果子看見了,上回我好不容易得的好茶餅,她說聞著怪香,直接掰開腌茶葉蛋了,整整一鍋,她吃了三天我哭了三天?!?/br> 有陳妤果這么個小輩,是陳樂時的上輩子欠的債啊。不能提,提起來都是淚。 陳樂時拍拍官袍,問蔡甜,“回去?擠我轎子,我送你一程。” 蔡甜搖頭,手搭在身后,不知道從哪里掏了把量衣尺出來,看得陳樂時目瞪口呆,勾著頭往她身后看了好幾眼。 蔡甜微微笑,“來都來了,我去看看陳妤松陳妤果起床念書了嗎?!?/br> 尺子拍著掌心,“春闈在即,大夏都起來上朝了,她倆是怎么好意思繼續(xù)睡的?!?/br> 陳樂時心道當(dāng)年兩人的分配果然是對的,當(dāng)老師,還得是蔡甜,她就比較的心軟,遇到陳妤果那樣的,都下不去手。 蔡甜抬腳往后院走,人還沒到陳妤松的院子呢,就聽見陳府的下人們一個接替一個往里遞消息,大聲喊:“蔡夫子來了——” 那陣仗,堪比烽火臺點(diǎn)狼煙吹號角,就差說“敵軍殺進(jìn)門了”。 陳妤松從床上彈坐起來的時候,蔡甜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