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外界口中所知道的事件。

    實際上，這事還有另外一層。

    白琴此人，十二歲被送到窯子賣藝。她見慣了社會險惡，人心復(fù)雜，十八歲的年紀(jì)，已經(jīng)能在一堆老嫖客里如魚得水。

    顧一清要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讓白琴當(dāng)著彭城百姓上演了一出好戲，將自己德善好施的名號甩出去。當(dāng)百姓們懷疑他是不是貪戀白琴美色的時候，又將白琴送到梁倩瑜身邊伺候。

    這樣一來，顧一清的愛妻人設(shè)更穩(wěn)，還能讓白琴監(jiān)視梁倩瑜，順便下毒，簡直一箭三雕。

    白琴對顧一清確實忠心不二，說她傻也好，對于這位將自己從窯子里撈出來的男子，白琴動了心。

    可惜，顧一清是條毒蛇，為了自己的利益，他能毫不猶豫地咬死任何人。

    “可惜了?！标懽劣竦鲁鲞@三個字，然后一抬頭，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蘇寧瓔。

    少女站在陽光下，原本瓷白的肌膚更顯出幾分蒼白，她盯著那草席子從眼前抬過去，草席子下面淌出來的水漬蜿蜒一路。然后，她的臉更白了。

    蘇寧瓔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再看她午飯都要吃不下了。她捂著嘴，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一抬頭，正好對上陸琢玉的視線。

    兩人隔著一條院外走道，男人身邊站著顧一清。

    顧一清的身量跟陸琢玉差不多，兩個人的禮儀姿態(tài)卻是差了很多。其實若是單看顧一清一個人的話，還算儀表堂堂，走在大街上也是有回頭率的。

    可一旦跟陸琢玉站在一起，那就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作為本書臉蛋天花板，陸琢玉在顏值這塊上，就從來沒輸過。

    “白琴無父無母，是個可憐孩子，我差人去處理一下她的后事?！鳖櫼磺寮敝淞⒆约旱娜嗽O(shè)。

    “嗯。”陸琢玉頷首，“你去忙吧?！?/br>
    顧一清跟著白琴的尸首走了，臉上帶著悲切之意，瞧見這副場面的丫鬟和家仆們無不為顧一清的善良而感動，只有蘇寧瓔連多看一眼都嫌臟。

    突然，走出一段路的顧一清回頭，跟蘇寧瓔對上視線。

    顧一清正巧走進(jìn)一個暗影里，他逆著光，轉(zhuǎn)頭的瞬間，面色陰郁，眼神陰鷙。

    蘇寧瓔下意識渾身一僵，想起了昨天顧一清的瘋批行為，還是陸琢玉給的那張破傳音符救了她的命。

    不行，顧一清這玩意瘋起來可能直接把她也給嘎了，他現(xiàn)在明顯就是一副殺瘋了的樣子。

    人差不多都走了。

    那邊，陸琢玉朝顧一清的反方向走去。

    “大師兄?！碧K寧瓔急跑幾步跟到陸琢玉身后。

    不行，今天這人體掛件她是當(dāng)定了。

    男人身高腿長，蘇寧瓔追了幾步?jīng)]追上，便又努力加了幾分速度，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跟男人差那么三步的路。

    蘇寧瓔想喊人，可她體弱氣虛，小跑的時候喉嚨只剩下喘氣一個功能了，根本就說不出來話。

    陸琢玉邁著大長腿，控制著速度，慢條斯理的往前走。他低頭，看到蘇寧瓔照在地上的影子，跟她的人一樣，細(xì)細(xì)弱弱的，卻又手舞足蹈的帶著無限精神氣。

    嗯，也有可能是急的。

    蘇寧瓔的影子被日頭拉長，跟陸琢玉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她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不管她是慢還是快，總是離陸琢玉三步遠(yuǎn)，就好像男人是故意的。

    跑不動了，實在是跑不動了。

    蘇寧瓔覺得跑步應(yīng)該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尤其是她現(xiàn)在的狗喘，實在是不應(yīng)該公之于眾。

    蘇寧瓔停下來了，她彎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沉甸甸的呼吸。冷冽的空氣被吸入肺部，從喉嚨里略過，帶著割裂的冷感。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是一只破風(fēng)箱。

    她放棄了。

    讓顧一清把她嘎了吧。

    突然，她面前出現(xiàn)一片暗影，剛才怎么追都追不上的男人轉(zhuǎn)身，走到了她面前，“瓔瓔找我？”

    你耳背啊！她都喘那么大聲了，她八十歲高齡的太奶都能聽見了。

    蘇寧瓔抬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是啊，大師兄?！?/br>
    蘇寧瓔，你讓我感到惡心。

    緩過氣，蘇寧瓔舔了舔干澀的唇，“大師兄，你去哪？”

    “去外面走走?！?/br>
    “好巧，我也去。”

    -

    陸琢玉從府宅借了一輛馬車，蘇寧瓔坐在里面，抱著手爐，聽著外面呼呼的風(fēng)聲，覺得這破身體大概還是能撐上個一時半會的，只要不是她養(yǎng)。

    外面的陽光看著確實不錯，可是風(fēng)也大。

    蘇寧瓔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氈帽，抬眸的時候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陸琢玉。

    男人閉眼假寐，靠在馬車壁上休息。

    蘇寧瓔看到他眼睛下面帶著的青色痕跡似乎又重了幾分。

    其實該喝安神湯的人不是她而是陸琢玉吧。不過按照陸琢玉那脾氣，看似溫和，實則犟種，重生之后直接癲魔，根本不會顧及自己的身體，只知道瘋狂復(fù)仇。

    甚至將心魔當(dāng)成了激勵自己的動力，每每心魔作亂，讓陸琢玉重復(fù)一遍上輩子的事，醒來之后，陸琢玉復(fù)仇的動力又多一層。

    如果蘇寧瓔沒記錯的話，心魔的成長速度是很快的。

    修真之人，神魔一瞬間。

    陸琢玉的心魔反應(yīng)前期是做噩夢，中期是產(chǎn)生幻覺，后期是精神分裂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境，甚至一度還會分不清自己是誰，做出自殘，自傷等行為。

    “大師兄。”蘇寧瓔輕輕叫了一聲陸琢玉。

    “嗯？”男人睜開眼。

    “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是男的，還是女的？”

    第14章

    馬車內(nèi)陷入詭異的安靜，陸琢玉漂亮的眼睛微瞇成一條線，如同水墨鋒利的尾鉤，落到蘇寧瓔臉上。

    蘇寧瓔咽了咽口水，低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偷偷抬頭看一眼陸琢玉，正對上視線，她迅速再次低頭。

    按照原著劇情發(fā)展，陸琢玉的心魔一旦發(fā)作，方圓百里之內(nèi)無一生還。因此，蘇寧瓔叫陸琢玉大魔頭可不是在假玩。

    馬車轆轆而行，車輪壓過青石板磚，發(fā)出破碎又連貫的聲響。

    男人單手搭在膝蓋上，敲了敲手指，說話的時候聲音跟車輪聲重合，“瓔瓔覺得呢？”

    陸琢玉聲音溫柔，跟哄孩子，順著孩子玩一樣，蘇寧瓔卻覺得頭皮發(fā)麻，仿佛被壓的不是馬路而是她自己。

    看狀態(tài)，陸琢玉應(yīng)該是正常的。

    其實精神不穩(wěn)定又何嘗不是一種穩(wěn)定呢？

    蘇寧瓔舔了舔唇，“我今天喝了碗安神湯，可能是困了。”

    她開啟答非所問模式，磨磨蹭蹭往里坐了坐，避開陸琢玉的視線，伸手將自己頭上的氈帽往下拽了拽。

    只要我裝睡，你就永遠(yuǎn)叫不醒我。

    陸琢玉坐在靠近馬車口的地方，有風(fēng)從馬車簾子的縫隙里灌進(jìn)來，吹起他搭在肩上的柔順長發(fā)。

    墨色的長發(fā)由一支青玉簪子豎起，身上一件月白色長袍，外面是一件墨綠色大氅，清冷淡漠的顏色，被穿出了一種親和的溫潤感?？伤难凵駞s很淡，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淡漠。

    就彷佛人世間與他有關(guān)的情欲，都已被磨平。

    他看到少女顫抖的眼皮在馬車的顛簸下緩慢平靜下來，最終陷入沉睡。

    蘇寧瓔說是假睡，實際上眼睛一閉，就被疲憊感吞噬，腦袋一歪就睡著了。

    馬車剛剛駛出城主府，外面街道上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遞過來。馬車夫揮舞著鞭子，穿梭于街道小巷之中。

    蘇寧瓔聽到人氣煙火之聲，竟是睡得更熟了。

    她彷佛回到了自己坐公交車睡覺的時候，司機師傅cao著一口本地口音罵街，突起突停的cao作讓她的身體跟著前后晃動。為了固定住身體，蘇寧瓔伸手抱住了前面的座椅，然后將腦袋埋了上去。

    很舒服，涼涼的，帶著一股香氣。

    雖然蘇寧瓔很奇怪公交車?yán)镌趺磿幸还伤幭?，但她覺得做夢嘛，給自己的夢美化一下很重要，總歸比一股子韭菜雞蛋味好多了。

    蘇寧瓔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可實際上她只睡了一會兒。

    她醒過來時的第一反應(yīng)是，那安神湯的功效不容小覷。第二反應(yīng)是，她怎么又睡到陸琢玉的膝蓋上了？

    她的臉頰隔著衣料貼著男人的腰腹處，仰頭的時候看到陸琢玉的下顎。

    陸琢玉的下顎處好像有顆痣，她看不太清楚，太小了。

    “醒了？”

    蘇寧瓔呆呆應(yīng)聲，“醒了。”

    “下車吧。”

    蘇寧瓔的腦袋被搬開了。

    -

    馬車外面人聲此起彼伏，透著一股集市般的嘈雜熱鬧。

    蘇寧瓔撩開馬車簾子一看，果然是到了街道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古代的街道，上次進(jìn)彭城的時候，她坐在馬車?yán)镲w著，只遠(yuǎn)遠(yuǎn)從天上往下面瞧了一眼，沒有看真切。

    大抵是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大街上人還挺多的。

    蘇寧瓔跟著陸琢玉下馬車，看他慢慢吞吞的往前走，沒有目的的閑逛。

    這大概是一條商業(yè)街，兩邊都是鋪子，販賣蔬菜水果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