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第9節(jié)
· 晚間下了陣小雨。 梁恪言這局散得有些晚,到家時整棟別墅前只打著兩盞銅黃色的燈。他喝了酒,不好開車。于天洲送他到云灣園門口后才離開。 梁恪言揉揉額頭往里走,走到大門前時被雨水打濕的爬墻月季跌落在他肩頭,他有些煩躁地拍掉。 “男生的眼睛是要再狹長一點嗎?” “手指上要有水珠,鏡子上要有水霧,ok?!?/br> “啊,你說什么?” “額……什么再大點?嗯……我已經(jīng)畫得很大了,再大就有點嚇人了。” 幽幽花香彌散在鼻尖,耳畔是淅瀝小雨匝地聲,混著柳絮寧刻意壓低又帶著怎么壓都壓不去困惑的問句。 梁恪言抬頭,二樓,柳絮寧房間外的陽臺處開了一盞燈,她陷在躺椅上,赤著的雙足姿態(tài)愜意地掛在冰涼的欄桿上。淅瀝雨珠砸落她腳背,又順著小腿肚的弧度往下滴。大腿上放了個平板,耳朵里塞了耳機正在和人打電話。 銀白月光漫在她身上。黑暗中的一抹白,真是刺眼。 柳絮寧掛了電話,邊纏耳機線邊念叨:“嬰兒手臂……現(xiàn)在的小孩兒真是夸張……以后談戀愛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打破幻想——” 話到這里就戛然而止,因為她隨意地往樓下一瞥,驚訝到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梁恪言就站在花園中央,雙手插兜,燈自上而下打在他五官上,背后是一大簇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黃木香。 柳絮寧難得在他眼里看見了稀缺的不可置信。她心下一咯噔,收回小腿,慌亂地起身,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大腿上還架著一個平板,隨她這慌亂的動作從欄桿寬大的縫隙中跌落。 柳絮寧倒吸一口涼氣,驚呼一聲:“我的——!” 梁恪言抬手,平板穩(wěn)穩(wěn)落在他的手中。 柳絮寧松了口氣,肩膀也跟著下塌,可這狀態(tài)不過三秒,在梁恪言的視線落在亮著屏的平板上時她的心又高高懸起。 “別看!”夜晚寂靜,她這一聲清晰又響亮,似乎都能聽見回聲。 梁恪言翻手的動作一頓。 柳絮寧穿鞋、開門、下樓,動作一氣呵成,生怕在自己看不見的空隙里梁恪言就忍不住好奇心了。 只是,等真的走到梁恪言面前時,她的動作又開始僵硬。幸而燈光是昏黃色,梁恪言一定辨不清她通紅的臉。 柳絮寧抿了抿唇,手捏著平板的另一角:“謝謝你接住它?!?/br> 鼻翼翕動間,嗅出一點點酒味,柳絮寧抬頭看他一眼,正好對上他居高臨下的視線,本就纖長的眼睫眨的頻率有些快,如被兇猛異獸叼住薄翅的蝴蝶。 梁恪言松開手,聲線低沉:“小心點。” 這聲漫出些許醉意,柳絮寧匆匆點過頭后拿著平板就往里走。梁恪言跟在她身后,去冰箱里拿了瓶水。 難得的心虛勁兒上來,柳絮寧忽然回頭,多此一舉地找補:“我們平時課業(yè)比較松……” 梁恪言旋水瓶蓋的動作一滯,看她的眼里帶著疑惑,似乎在奇怪這沒有章法的話題開端。 “所以我有的時候會接接商稿和私稿,有些私稿的要求比較……”柳絮寧語塞了半天都想不出該如何形容。 “很缺錢嗎?”梁恪言打斷。 柳絮寧沒有想到他的重點在這里。 “不缺,就是愛好?!?/br> 梁恪言很快地挑了下眉:“人這輩子能找到個愛好不容易?!?/br> 說出這話的瞬間,柳絮寧清楚地捕捉到梁恪言唇邊浮著的一抹笑。松弛,隨意,又愉悅。 不知為何,柳絮寧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所以她預(yù)備快速結(jié)束話題,于是附和地應(yīng):“那我上去睡覺了?!迸R了不忘貼心加一句,“哥,晚安?!?/br> 她本就沒想等對方回一句“晚安”,說完后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上樓,卻不想剛走兩步,后頭就傳來一句聲調(diào)平淡的夸獎。 ——“畫的不錯,沒有匠氣,全是靈氣?!?/br> 第7章 不好 不用在意醉酒的人說的話,哪怕程度只是微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柳絮寧這樣想著,卻還是無法徹底說服自己。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羞恥順著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她把發(fā)燙的腦袋埋進(jìn)被子里,可大腦神經(jīng)卻仍是炙燒般突突跳著,以至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小時還沒睡著。 凌晨兩點,柳絮寧眼睛依然瞪得锃亮。她爬起來打開procreate,點開自己最新的作品,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人物細(xì)節(jié)和畫面構(gòu)圖,最后成功地說服自己——的確很有靈氣,每一幅作品都有鮮明的個人特色,每一張主角五官都非復(fù)制粘貼。 不錯,她就是很有靈氣,就算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化教學(xué),她在畫畫這事上也頗有天賦。梁恪言不是在嘲諷她,他在說實話。 微信彈出一則消息,尊貴的剛成年的甲方小富婆大手一揮表示要買斷這幅畫。商用價格是原價乘二,買斷則是乘三。這張雙人全身圖價位三千五,乘三……近一萬到手。柳絮寧高興到夜不能寐。她將錢存入一張?zhí)囟ǖ你y行卡中,系統(tǒng)彈出消息顯示余額,已有七位數(shù)。 一個還未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如今已有七位數(shù)存款,如果柳絮寧沒有踏入這個圈子,這樣的數(shù)額,足以讓她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蛇@事兒落到那些一個月生活費六位數(shù),買個包包就“萬”起底的富二代們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在某一點上柳絮寧欺騙了梁恪言。她是缺錢的,她缺償還梁安成平白無故養(yǎng)她這么多年的恩與錢。江虹綾去世后名下所有財產(chǎn)都?xì)w她所有,可這些比起梁安成在她身上花下的根本不值一提。 大腦是一個固定不變的容器,幼稚觀念在長大后被剔除,刻薄卻不無道理的現(xiàn)實沖灌著她的神智。 她從來不為幼時的沖動決定后悔,但很不幸,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懂得萬事萬物明碼標(biāo)價的道理。梁安成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真的將其視作無事發(fā)生。 給平板充好電后,柳絮寧爬上床拉過被子倒頭就要睡,過了一會兒又坐起來,摸黑翻找手機,在好友列表里找到梁恪言,糾糾結(jié)結(jié)五分鐘,最后卡著時間發(fā)出一條消息。 · 梁恪言從浴室出來,丟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劃開屏幕,柳絮寧的消息立刻蹦了出來。 柳絮寧:【我的腳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下周開始我就回學(xué)校住了,哥哥,謝謝你這幾天以來的接送,辛苦了?!?/br> 就連準(zhǔn)確無誤的標(biāo)點符號都透露“官方”二字。 想想剛才她從二樓跑下來時焦急得如同一只被踩腳的矮腳貓的樣子,這腿的確是痊愈了。 看完這條信息的下一秒,就變做了撤回。過了半分鐘,一條新的消息發(fā)了過來。 柳絮寧:【我的腳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下周開始我就回學(xué)校住了,哥哥,謝謝你這一周以來的接送,辛苦啦^_^】 剛好兩分鐘,剛好撤回。 一目了然地寫著:我想、并且正在向你釋放善意,麻煩對我好一些哦! 梁恪言無端冒出一聲冷笑。她下午在畫展上毫不留情地給他的畫留下如此刻薄又犀利的點評也未見他生氣。他剛剛不過就是開個玩笑,就把接送權(quán)利剝奪了? 不知道她核桃大點的腦子里每天在想些什么東西。 梁恪言鎖上屏,將手機丟回床上。 · 這一周正好撞上了國慶,柳絮寧只在學(xué)校住了兩天又回了家。離校之前,胡盼盼問柳絮寧國慶去哪里玩。 柳絮寧想也沒想:“家里蹲。” 胡盼盼來了興致:“那我們?nèi)ゴ蚓W(wǎng)球吧?” 柳絮寧搖頭:“不想去?!?/br> 胡盼盼臉垮下來:“許婷不去,你也不去啊,那我都約不到別人了?!彼樗猷止荆傲轰J言不是還沒回來嗎,你一個人待在家里不無聊啊?” “我……”柳絮寧一頓。 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并不是一個人。住家保姆享有三天國慶假期,林姨不在,一號和二號的家里只有她和梁恪言。 “是有點無聊,那就去吧?!绷鯇幾匀坏馗目?。 胡盼盼霎時喜笑顏開:“那我預(yù)定一號的場館啦?” “好?!?/br> · 網(wǎng)球館在中山路上,下了地鐵還要走好久,柳絮寧后悔今天穿了長袖,原以為進(jìn)入十月天氣會稍稍轉(zhuǎn)涼,今天一看,依然是酷暑。 “好熱?!币痪执蛲辏闻文ㄒ话杨~頭上的汗,在柳絮寧身邊坐下,“太好了,今天回家拉個屎就稱一下體重,肯定能下三位數(shù)。” 語氣里帶著的竊喜讓柳絮寧一笑:“掉的都是水?!?/br> 胡盼盼湊過去時,柳絮寧的手機屏幕正切換到微博,文娛類話題的第一名是青城羽毛球隊官博發(fā)的微博是,附帶九宮格,照片場景多為羽毛球隊隊員的訓(xùn)練場景。該條微博意外上了熱門,下面評論急速增加。 【第四張???家人們請看第四張,我震驚了,現(xiàn)在打羽毛球還要看臉嗎???】 【srds他倆好配,腦補一些青梅竹馬隊友情了就是說。】 【什么都磕只會讓我覺得人生圓滿?。?!】 點開之后是一張羽毛球隊教練和隊友講話的抓拍,梁銳言站在最外圈,旁邊站著一個女生在和他說話,他脖頸微微低下靠近女生,臉上依然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整個人氣質(zhì)出挑抓人眼球。 當(dāng)代網(wǎng)友最磕的就是這種不經(jīng)意間滲透出的性張力和cp感。 胡盼盼看看手機屏幕又看看柳絮寧,腦袋像裝了強力彈簧來回蹦。 “什么青梅竹馬啊,真正的小青梅現(xiàn)在可在我面前坐著呢!”胡盼盼大聲說。 柳絮寧好笑地看著她:“你在跟誰對話?” “哎呀……他們牙口真硬,網(wǎng)友連德牧和薩摩耶都能磕……無語……好吧其實我也淺淺嗑了一口,你別說這兩條狗站在一起還挺般配?!?/br> 說著說著就徹底偏離話題方向。柳絮寧無奈看她一眼,胡盼盼又反應(yīng)過來,立刻掏出手機:“我也要去評論!” 柳絮寧按住她的手:“再來一局吧?!?/br> 她起身,把原來已經(jīng)松散的馬尾辮扎得更緊了些,杏白色的短上衣隨她手的幅度往上揚了揚,露出一截纖細(xì)白皙的腰肢。 胡盼盼能清楚地察覺到整個網(wǎng)球場地上有不少同齡男生的視線都落在柳絮寧身上。不過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柳絮寧從軍訓(xùn)開始便一直是引人矚目的存在。她有些慢熱,以至于許婷和胡盼盼都是在相處了一個學(xué)期之后才和她漸漸熟絡(luò)起來的。 而落單對于長相不夠卻癡心絕對的男生來說是一個良機。 去教室、去圖書館、去吃飯,甚至于是拿個快遞的功夫都會有男生向柳絮寧要聯(lián)系方式。其中追得最猛的要屬經(jīng)管系某個叫威廉的男生。 胡盼盼還曾和許婷調(diào)侃這些男生會堅持多久,直到一個月后,因為玩賽車導(dǎo)致右腿骨折而申請延遲報道一個月的梁銳言正式到學(xué)校報到,并像宣誓主權(quán)一樣站在柳絮寧身邊,那些男生才悻悻退場,當(dāng)然,除了這個威廉。 只不過這種等級的男生站在梁銳言面前毫無殺傷力。 胡盼盼尤記得梁銳言那張臉上難得露出的倨傲與語氣里毫無隱藏之意的尖刻:“什么a廉c廉,不要b臉。” 俊男美女當(dāng)然是天生一對,丑八怪就不要妄想天降大餅仙女扶貧了。 可惜,長久觀察之下,胡盼盼才發(fā)現(xiàn)柳絮寧和梁銳言并不是情侶關(guān)系。不過這不是什么大事兒,對于胡盼盼來說,柳絮寧和梁家太子爺?shù)木葡?,她遲早能吃上。 這樣想著,她放下手機,又屁顛屁顛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