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第54節(jié)
“室友嗎?” “嗯?!?/br> 真夠言簡意賅的,梁恪言難得不知道說什么, 只直直盯著她。五月初的天氣, 她穿了簡單的白t和卡其色背帶長褲, 肩上挎了個小小的包, 梁恪言掃了眼包的容量:“帶傘了嗎?” “沒有。”柳絮寧也悄悄打量他, 全身上下除了拎著酒的袋子,再沒有可以收納的物件。她于是補充, “我朋友帶了,我可以撐她們的?!?/br> 梁恪言慢慢地接她的話:“我沒帶?!?/br> 那關她什么事。 “關我什么事?!?/br> 話冒出口的瞬間,她后知后覺自己這語調(diào)有點軟。 梁恪言笑了笑。 聽著他這笑聲,柳絮寧的臉開始發(fā)燙,她眼神亂飛, 不自然地轉(zhuǎn)移注意力:“你會打領帶了?!?/br> 他也低頭看自己的領帶:“對, 跟著你發(fā)的視頻學的。” “那個都發(fā)你很久了, 現(xiàn)在才學會?!北勘康?。 “太快就學會了還怎么讓你幫我系。”他一點也沒藏著掖著。 柳絮寧瞪大眼睛:“你這人……” “我這人怎么?”他問。 “……沒怎么。” “你朋友出來了?!彼c到為止,也不再逗她。 柳絮寧往回看, 胡盼盼和許婷拎著幾袋子的累累戰(zhàn)果出門。胡盼盼正要喊累,一抬眼看見了梁恪言,她“誒”了聲:“你哥來啦?!?/br> 梁恪言和兩人簡單打過招呼。 “那你哥哥要和我們一起去吃燒烤嗎?”許婷也問。 梁恪言沒開口,只看著柳絮寧。她心里想著你看我干什么,嘴上只能裝模作樣地詢問他的意見。想也知道,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許婷和胡盼盼各帶了一把傘,胡盼盼的那把遞給了兩人。 她們走在前面,柳絮寧和梁恪言走在后面。 荷川路在梧桐區(qū)上,一排的咖啡館、買手店,年輕人打著傘穿行在巷道上。碰上雨天,膠片電影感很濃。 梁恪言一手拎著酒,一手打傘,柳絮寧有挽著人的習慣,何況是兩人共撐一傘,中間還要分開這么大的距離,想也不太合理。她正要靠近梁恪言一點,后者卻把傘往她那邊靠。 柳絮寧說:“你的肩膀要淋濕了?!?/br> 梁恪言的頭低下:“那你可以離我近一點。” 可是已經(jīng)很近了,近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要以說一不二的姿態(tài)竄進她的鼻尖。 “知道了。” 下了雨,沿路的墻濕了一半,底下顏色更深一些??諝饫锬行╆幚?,濕乎乎的風斜吹著。柳絮寧得承認,他和梁銳言一樣,體溫很高,靠近時就像碰觸著熱乎乎的暖手寶。她甚至,甚至想勾著他的手腕。 “那天為什么不等我?” 車轱轆了這么久,是終于要進入正題了嗎? “就是困了?!?/br> 這回答里搪塞意味太重。 “不是?!?/br> “就是?!?/br> “不是。”梁恪言重復。 她急了:“那我就是不能見你不想見你,不行嗎!” “不能見我?”梁恪言抓住那個關鍵詞,“為什么不能?” 她說了句沒什么,就不再開口。 如果那個夜晚為他開門后,她會迎接什么?也許又是一個令人猝不及防卻眷戀十足的吻,再之后呢,她就要面對很多很多東西了,甚至是獨自面對。 他們中間隔著一面玻璃,彼此可以清晰相望,可若要觸碰,那只能打碎。由他打碎,碎片會濺傷她,由她打碎,裂痕依然會割傷她的手。 她不想讓自己受到任何傷害。 再走過一個街角,就到了烤rou店。此時是晚上八點,下雨的緣故,今天的人比較少。四人選擇了偏角落的位置。這里地方偏小,過道也窄,柳絮寧和梁恪言的那一邊抵著后面的墻,這點空間對柳絮寧來說剛好,對梁恪言來說卻有些局促。 “你要和盼盼換個位子嗎?”柳絮寧問。 “不用,可以坐?!绷恒⊙曰?。 掃碼點單,柳絮寧點得很快。 三個女生都不約而同地餓了,眼神俱是被烤爐上滋拉作響的rou類吸引。 梁恪言其實沒什么胃口,比起這些,勞累了三天的他更想回家睡覺,只是因為有她的存在,那些困意可以通通消失。他吃了幾口后,又覺得此刻放下筷子會令人掃興,于是繼續(xù)拿著,偶爾夾一筷素菜,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她。 他想,剛剛是失策了,他的確該和胡盼盼換個位子,這樣就能直白地看著她了。 他的目光好明顯,柳絮寧的那塊烤rou在調(diào)料碗里翻來覆去也不見他移開視線。辣椒粉蘸得太多,滿滿一口嗆到了喉嚨,柳絮寧咳得臉頰通紅,眼里泛淚。梁恪言拿了涼白開遞給她,又輕輕拍她的背,問她有沒有好一點。 柳絮寧搖頭,指了指水杯。梁恪言滿上后又遞到她嘴邊。 梁恪言算是把胡盼盼的活都干了,她咬著塊rou,瞇著眼睛在兩人之間逡巡,繼而和旁邊的許婷對視上。對方正巧看過來,意味不明地挑眉。 胡盼盼沒說話,小幅度地瘋狂點頭,完成一場秘密對話。 好奇怪,好微妙,好不正常。 出了烤rou店,雨恰好停了,柳絮寧把傘還給了胡盼盼。四人往地鐵站的方向走。 這里離地鐵站有點距離,四人沿著屋檐下走。柳絮寧低頭踩著格子上的線,偶爾有積攢在屋檐上的雨水斷斷續(xù)續(xù)地落在她頭頂和脖頸,她下意識一瑟縮,在抬手抹掉脖子上的雨珠前,有人比她更快。 他的手很干,又有點熱,落在后頸上的觸感久久散不去。 “待會兒去哪里?”梁恪言問。 柳絮寧依舊是低頭看著歪曲不平的格子線:“回學校?!?/br> 胡盼盼和許婷沒回頭,對視一眼。 ——回學校?誰回學校?我不回的啊…… ——不知道啊,我也不回! 她說這話時臉上神情平靜,輕輕抿了抿唇,剛涂上的淡色口紅暈開了點。 梁恪言忽然被氣笑了。 后面的路程,他一言不發(fā)。兩人的速度不知為什么默契地慢下來,逐漸和前面的人差開一步、兩步、三步的距離。這條路再長總有走到終點的時候,梁恪言看著她的背影,像電影落幕后大屏幕上開始徐徐滾動演職員名單,他失落地低頭,手里只有一桶空了的爆米花。 靠近地鐵站,又開始下雨,一旁路燈閃爍,人流越來越多,歡笑高語夾雜其間。 這樣糟糕的陰冷潮濕天氣里,他們是怎么做到開開心心出來玩的?梁恪言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全是煩躁。他不喜歡被動,可卻一次一次被她掌控。 他不準備,也不可以再給她這種機會了。 想法支配著大腦,欲望占領了理智的高地,他忽然牽住她的手,重重地往自己身前一拉。在柳絮寧驚訝的雙眸中,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穿過擁擠的人群逆行。 “哥……” “酒忘拿了?!彼院喴赓W,一句話堵住她接下來問句的缺口。 “寧寧,你們往哪里走?”胡盼盼回頭,恰巧看見梁恪言牽起柳絮寧的手大步離開她的視線。她不敢置信地扯著許婷的袖口:“他們這是……” 許婷說:“你看不出來?”她室友這么笨呢,酒吧那次就該看出點苗頭來的。 胡盼盼咋舌:“看是看出來一點兒,但是他們怎么……”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后面半句話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許婷覺得她大驚小怪:“怎么,她和梁銳言牽手你習以為常,她和梁恪言站在一起你就覺得難以接受了?” 胡盼盼恍然,對哦!沒這道理! 沿著來時的路走,梁恪言的腳步愈發(fā)快,快到柳絮寧都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叫他哥,他沒反應,她煩了,想甩開他的手,他抓得真緊,她實在脫離不開。柳絮寧徹底惱了,連名帶姓叫他的名字。 “梁恪言,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這句話像一個開關,梁恪言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她,反問:“那你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這問題讓柳絮寧無言以答。她從來都是個利己主義者,渴望他能懂她,又不主動將想法挑明,她有時也討厭自己這個性格,就像在離開烤rou店前,她借著上廁所的由頭在鏡子前涂口紅。她希望在自己不挑明的情況下讓他發(fā)現(xiàn)她的這點小心機。 那時他們走到一家老洋房門口,柳絮寧站在門前,有人想繞過她往前走,梁恪言搭了搭她的肩膀往旁邊一帶。 “那你在想什么?”她輕輕地把問題拋回去。 梁恪言看著她,看著她這張一貫柔軟無辜,卻又真誠地擺出自私天性的臉:“我在想,為什么你說不能見我。” 話題又被他繞到了最初。 “你是不是想讓我繼續(xù)問下去?”他接著說。 柳絮寧此刻眼里是徹徹底底的驚訝,他怎么知道她言語之間故意露出的破綻,他怎么知道她在等待他的追問。 她的神情在梁恪言的意料之中。 “我是不是說過,你不用這樣。我會給你兜底的?!彼f,“所有事情?!?/br> 雨落在地上,蕩起一片柔軟的漣漪,她的心也軟軟的。 “難道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兜得住嗎?” “是?!彼粗?,“我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人,我可以不計一切代價?!?/br> 這話太大,柳絮寧想反駁,才不是這樣的,這世上總有你做不成的事,也總有你得不到的人。 “那代價如果你無法承擔呢?” “那我自認倒霉,愿賭服輸?!彼囊暰€灼熱地描摹過她的五官,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又很快移開,“但說實話,我沒怎么倒霉過?!?/br> 這樣自負的回答讓柳絮寧無法招架,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所以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不能見我?” 真是一場狡猾的循循善誘。 酒店晚宴結(jié)束前,梁恪言的手和她的短暫相牽又分開時,她注意到了許芳華的目光。柳絮寧知道自己是有一點點怕的,她甚至不敢去細想去回味那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