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15節(jié)
說到這,遇知頓了頓又繼續(xù)道,“只是南齊的喬妃和皇后不曾有過來往,倒是喬妃名下養(yǎng)的七公主和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頗有親近?!?/br> “屬下還查到,自從那三公主走了以后,皇后說是怕掛念女兒,念著兩人關(guān)系近,便將七公主養(yǎng)在了名下,盛寵絲毫不遜三公主?!?/br> 說罷,遇知停下,抬眸看向江宴行,示意自己說完了。 江宴行聽得面不改色,等遇知停了,他也不說話,指尖輕叩桌面,聲音清脆亦有規(guī)律,他思忖片刻,才不緊不慢開口。 語氣有猜測,也有詢問,“你是說,這和親來的,有可能是南齊的七公主沈歸荑? ” 遇知不敢一口咬定,可那語氣也是模棱兩可,“依屬下聽的這些消息來看,有這個可能?!?/br> 江宴行不言,思緒卻是想回溯到前幾日節(jié)宴,沈歸荑被威脅著獻舞時說的話。 ——這舞藝一絕不是我,風度翩翩儀態(tài)萬千也不是我,而是我那七meimei。 聽這話倒是真情切意,全然沒有奉承的意思,恨不得吹噓到天上。 便問道:“你可打聽了那七公主?” 遇知知道江宴行會問,便提前打聽好了,聞言便也只是輕輕頷首。 “七公主乃綰嬪所出,那綰嬪原是舞姬,入了宮后盛寵不衰風光至極,但生七公主時留了病根,纏綿病榻,在七公主五歲時便謝了塵緣,后七公主被養(yǎng)在喬妃名下。” “那七公主模樣最為出挑,只是性子有些缺陷,愚笨木訥,為人不喜?!?/br> 說到這,遇知稍稍一頓,“這是屬下打聽的大概,不過?!?/br> 他抬眸迎上江宴行的視線,“屬下還聽說,七公主養(yǎng)在了皇后名下后,皇后翌日便將七公主身邊侍奉了多年的嬤嬤罰去了掖庭,說是伺候不周,將七公主燙著了,還將整個宮里的人都換了一批。” 這回說完,遇知才抿住了嘴,眸子也乖順的垂下,一副聽候吩咐的恭敬模樣。 聽完,江宴行若有所思,除雖說這些消息并不足夠直點核心,可種種跡象足以看出,南齊的七公主不是七公主,和親的三公主也并非三公主。 恐怕,南齊是將這兩位公主掉了包,將那愚笨木訥的七公主替來和親了。 只是—— “愚笨木訥?”江宴行默念。 他瞧沈歸荑那模樣,可不像是個愚笨的,能將整個南齊都騙過去,倒也有本事。 思及此,江宴行勾了勾唇,輕笑一聲,只是那唇角半嘲不嘲,便帶出了一抹倦怠的味道。 隨后,他起身,對著遇知揮了揮手,一副不想再聊的模樣,語氣也乏了,“下去吧?!?/br> 遇知輕聲應(yīng)下,便退出了房。 - 沈歸荑出了東宮后,外頭都掛上了燈,她攏著衣袖搓了搓手臂。 春夜冷意依舊,順著袖筒和衣領(lǐng)里往里鉆,沈歸荑凍得直跺腳。 沒跺幾下,她又餓了,便打開匣子捏了一塊茶花酥吃,味道甜膩清香,好吃是好吃,就是涼了些,又干了些。 她有些不明白,這種吃了容易發(fā)膩的東西,江宴行怎么會愛吃。 不對,江宴行從未吃過這些,至少在她面前,許是江宴行愛吃的不是這個味道也說不定,不過是她做的膩了些,難以入口。 沈歸荑斂下眸子,眼睫黑如鴉羽,帶著卷翹的弧度,打出了一道陰影,將那沉壓壓的情緒遮掩在內(nèi)。 難以入口也罷,不吃也罷。 江宴行不吃這一套,那就便不吃了。 她抬手摸了摸脖頸,還帶著余下的疼痛,方才那股窒息感宛然在目,痛的她現(xiàn)在思緒還在發(fā)昏。 沈歸荑輕笑一聲,聲音很淡,微不可聞。 這糕點,總會有人愛吃的吧? 給鴉青交代的事她還記得,她看了那一盤滿滿的茶花酥,覺得扔了也怪可惜,便又多塞了兩口,待都咽下去后,她撫掉嘴角的殘渣,這才往繁靈宮的方向走。 許若伶彼時正在臺階上焦急的來回走動,那宮門大開著,她走兩步便往門口望一眼,收回又繼續(xù)走,眉目間的浮躁極為明顯。 她在這等沈歸荑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時間越久,她就越擔心。 沈歸荑什么性格她清楚,雖說心思重了些,可那眸子時不時透出來的堅毅,她大致也猜得出這是個固執(zhí)的人,加之她上午被皇帝召見,若是真想不開的話... 想到這,許若伶驀地錘了一下手心,提著裙子便慌慌張張邁下臺階,只是剛走兩步便看到打?qū)m外進來一個緋色身影。 是沈歸荑。 許若伶面色一喜,連忙上前去拉沈歸荑的手,可剛碰到她就變了臉色,眉頭也緊跟著皺起,“手怎的這樣冰?” 說著便將沈歸荑的手緊緊握住,一邊吩咐長葉取熱水,一邊拉著她進了屋子。 沈歸荑見許若伶一臉的緊張,便安慰她說在外頭歇了歇,讓她不必擔心。 話是這么說的,可許若伶也不敢當真,她豈會不知道沈歸荑瞧不上皇帝,便是她都嫌惡。只是這話她也不好細說,便只能聽著沈歸荑說。 其實沈歸荑不太想談?wù)撨@個,凈完手后,她視線在屋內(nèi)掃了一圈,便看到那梨木桌上擺著一打畫像。 沈歸荑正想揭過話題,便問那是什么。 許若伶有些疑惑,順著沈歸荑視線看去,這才恍然大悟,臉上都多了些笑,“那些東西,是東越男子的畫像?!?/br> 說著,便往那畫像堆里走去,沈歸荑也跟過去,“要這些畫像做什么?” 許若伶抬手將那畫像擺放整齊,分成兩摞,“小阿澤快及笄了,我想給她物色幾個合適的夫婿出來。” 沈歸荑有些吃驚,“阿澤才多大?” “她打小身體不好,看著就比同歲姑娘小一些,你看她像十多歲的,其實她再過幾個月便十四了?!?/br> 說到這,她頓了頓,動身繞到了桌案前,將那分出來的較少的一摞推給沈歸荑,“這幾個是我挑出來覺得還算滿意的,你不若瞧瞧?” 沈歸荑看著那推到自己面前的畫像,有些遲疑,還沒去拿,便看見許若伶又拿了另一張畫像放過來不是,收回去不是,似乎陷入了糾結(jié)。 她便問了一句,“jiejie,那一張是?” 許若伶將那畫像打開擺在沈歸荑面前,畫像連帶著生辰八字都清晰可見,“這是秦懷候的小侯爺,弱冠有四,今未婚配?!?/br> 說著她嘆了口氣,“這小侯爺雖生性頑劣,但秉性還算純良,只是年紀就有些大了,后宅也有幾個通房,所以我有些猶豫。” 沈歸荑垂眸,將那畫像下落的密密麻麻的幾行字逐個看過,待看到那句“喜美人,通音律”后,眸光微微閃動,思緒一轉(zhuǎn),這才抬眸看向許若伶。 “我倒覺得年齡尚可?!?/br> 許若伶連忙擺手,有些不贊同,“尚可不了尚可不了,若不算阿澤十四生辰,大的可有十一歲呢?!?/br> 沈歸荑聞言便笑了,眸子半彎如清月,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 許若伶沒見過她這么笑過,眉目之間似是納入了漫漫春山,恬淡又多情,如潑墨般的山水畫,濃墨不多,清淡不減,是恰到好處的明麗流芳,風卷云舒。 她薄唇微抿,也不著急,“若是與我相配呢,年齡尚可?” 話落,屋里便陷入了良久的靜默,直到許若伶發(fā)出一聲壓低了聲音的驚呼。 “你剛剛說什么?!” 第18章 挑選(二) 試試行不行 許若伶險些以為自己幻聽了,她眼睛都睜大了不少,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用指甲掐rou,待那手指上傳來輕微的刺痛后,她才相信那話的確是從沈歸荑嘴里說出的。 反觀沈歸荑,倒是冷靜的多,她迎上許若伶吃驚的眸子,語氣不緊不慢,咬字也清晰,“我方才說,這秦宣年紀與我相配,還算尚可?!?/br> 秦小侯爺名叫秦宣。 聞言,許若伶這樣緩了過來,她看著沈歸荑,默了半晌,才問:“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沈歸荑沒答,卻是篤定的點了點頭。 她想起上午許若伶拉著她說的體己話,本想等皇帝死后讓她以許家的身份嫁個好人家。 若說前些日子她剛來這宮中,任憑許若伶說什么掏心窩子的話,她都不愿意交心,她現(xiàn)如今便是放下防備,推心置腹了。 許若伶在這宮中同皇后交好,又能同婧貴妃口舌來往不輸絲毫氣勢,而如今還有這挑選京城世家公子畫像的權(quán)力,恐怕背后的勢力不小。 沈歸荑一直都知道許若伶對她是真好,可自小養(yǎng)出的戒備心實在是難以讓她短時間去接納這滿腔熱切,今兒這話說出,也算是她放下戒備的第一步。 許若伶是了解沈歸荑的,這話一出口,她便曉得是什么意思了。 她看著沈歸荑不言,卻是先拉了軟椅坐下,同時將手邊另一摞高一些的畫像都推給了沈歸荑。 “這些是全部的畫像,你逐個翻翻,還有那一摞我相中的,也瞅瞅,若是覺得可以,便留個心眼兒。” 說罷她頓了頓,才道:“多選幾個,人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br> 沈歸荑自然也是這么想的,人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江宴行這樹斷了枝,便也沒有再抓的必要了。 她點點頭,便去翻那些畫像,許若伶靠在一旁看她,沈歸荑垂著眸子,瞧得極為認真,視線從她鼻尖上下滑,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那瓔珞襯托下的白皙脖頸落了點紅,繞著頸一圈,都有些淤青的痕跡,若非她瞧得仔細,怕是混在了那垂毓瓔珞里根本看不出。 許若伶抿了抿唇,臉色微變,神色飛快的閃過一絲埋怨,轉(zhuǎn)而卻又消失不見,她張嘴想說什么,猶豫了一秒,便又閉上了嘴。 看著一張張翻過的畫像,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只是不過一秒,她似乎又是打定了什么注意一般,換了另一種神采,好似那抹憂心的模樣如同幻覺,她抬手拉過沈歸荑篩選掉的畫像逐個又拿起。 嘖嘖嘖,連嘖三聲,“要我說,這男人啊,有他行,沒他也不是不行?!?/br> 她拿起一張無介紹的純畫像搖搖頭,擱在一邊又拿起另一張,“別人都寫了介紹就他不寫,不過都是裝模作樣罷了,什么好的壞的沒見過啊,吃又沒吃嘴里,臭架子倒高,跟誰多稀罕他似得?!?/br> 許若伶說完嗤了一聲,再去拿第三張,“呦瞧瞧,看這寫的能把人笑死,高處不勝寒,”說著她也跟著笑出了聲,“我尋思站得高就把自己當成稀罕東西了,怎么的,他比全天下的男人多條腿兒?” “都是些臭男人罷了,個個都不是好東西,看著就煩?!?/br> 沈歸荑自然是聽著許若伶說話的,只是越聽著,她翻著畫像的動作便越慢,越覺得許若伶這罵人的話大有文章。 .....她怎么覺得許若伶這話罵的不是別人,而是江宴行呢? 思及此,她下意識抬眸看了許若伶一眼,后者也順勢抬眸,和她的視線交匯,后微微一笑。 那笑溫和,半帶著安撫。 沈歸荑卻突然愣住。 她住在許若伶這里,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幾時睡覺幾時晨起,許若伶都知道,她怎么會以為自己去找江宴行一事,瞞得了許若伶呢? 還有那話,高處不勝寒,如今這東越,除了江宴行有幾個敢說自己高處不勝寒呢?況且那畫像是她看過才放一邊的,并未有這句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