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87節(jié)
她看著母親現(xiàn)在痛苦中無法自救,她不想變成母親,也不想看到另一個自己。 與其對江宴行懷揣著不切實際的期望,她倒不如愛惜自己一些。 如果江宴行沒有付出明確的行動,這個孩子對她來說,只能是拖累。 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賭,她只有一條命。 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卻又正是時候。 - 江宴行沐浴后想去百花殿,可又因著生沈歸荑的氣,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終于妥協(xié)。 他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見過沈歸荑了。 到了百花殿,并未聞到想象中的中藥的味道,而是鋪面而來的香味,雖是近夏,屋內(nèi)也算不得太熱,適宜的溫度,還有熟悉的馨香。 江宴行撩起珠簾進了內(nèi)室,那不遠(yuǎn)處的榻上,沈歸荑正躺在上頭小憩,錦被將她鼻尖以下遮擋住了,只露出了挺翹的鼻梁和一雙眼睛。 她眼睛閉著,睫羽輕輕壓下,卷翹而濃密。 江宴行腳步下意識放輕,在床榻邊坐下。 沈歸荑好像又白了一些,又好像瘦了一些,湊近才能聞到一絲清苦的味道。 他抬手,指尖動了動,想要勾起那遮著她面容的錦被,可剛一抬手,確實一頓,又訕訕的收回了手。 沈歸荑睫羽輕顫,她并未睡著,江宴行也知道。 耳邊是衣料輕微摩擦的觸感,沈歸荑躺著不敢有絲毫的動作,江宴行的呼吸也輕。 可兩人都心知肚明。 沈歸荑的手藏在被褥下,攥緊又松開,又攥緊。 沉默良久,沈歸荑才睜開了眼,她眸子輕抬,先入眼簾的是江宴行藏青色的衣擺,而后才輕抬下頜去看江宴行。 她裝不出喜悅的表情,只能看著江宴行,小聲的喊了句,“殿下。” 她作勢要起身,卻被江宴行按在了床上,又幫她掖了掖被角,男人的聲音平淡無波,“好好躺著?!?/br> 沈歸荑只好由著江宴行幫她掖被角,然后整了整鬢側(cè)的發(fā)絲,才聽他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見江宴行避而不談她藥流的事,而是只詢問她身子如何,沈歸荑便有些驚訝,她以為江宴行會從此再也不理睬她,或者怒氣沖沖的過來質(zhì)問她為何要這樣。 她斂下眸子的情緒,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好多了?!?/br> 江宴行聽沈歸荑回應(yīng)的乖巧,便勾了勾唇,收回手,“那七公主可有想我?” 沈歸荑被問的哽住,遲遲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嗎?是想的。 可若說是想,為何又將他的孩子流掉? 她害怕,害怕江宴行變成將來的父親,變成現(xiàn)在的永碩帝。 她知道自己的對江宴行的感覺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不想在未知的以后,再有絲毫束縛自己的東西,因為她清楚的明白,她割舍不下。 沈歸荑抿了抿唇,終是沒有開口。 江宴行看著床榻上的姑娘,眼睫壓的極低,睫羽纖長,在那眼底拉出一道淡淡的陰影,櫻唇被她輕抿著,透出了淺淺的粉。 他收回視線,不再看沈歸荑,視線落在繡凳上、燭臺上,然后掃過妝奩的銅鏡,最后停在了那懸掛著的珠簾。 他生氣嗎?自然是生氣的。 氣的不是沈歸荑,而是他自己。 良久,他才輕笑了一聲,淡淡道:“我理解你。” “我知道你的顧慮,知道你的忐忑?!?/br> “我還知道,你母親生你時因為身子弱,落下了病,從此纏綿病榻,再起不能?!?/br> “之后她被南齊皇帝厭棄,整日郁郁寡歡,導(dǎo)致身子日益消瘦,越來越糟糕?!?/br> 說到這,江宴行又看向沈歸荑,語氣平淡,“你是怕我會這樣對你,是嗎?” 沈歸荑只是抿著唇,并不回答他。 江宴行也不指望沈歸荑能給她回應(yīng),他又繼續(xù)道:“君王自古多薄情,我母妃也是這樣,可許若伶卻不是。許若伶活得好好的,是因為愛的是車騎將軍。她比較蠢,她愛的是皇帝?!?/br> “我看著她為了皇帝以淚洗面,為他寢食難安,見他一次都能高興好幾天,哄著他,捧著他,最后又因他而死。” “她最后的那段時間,總是對我說,若是不愛一個人,就不要輕易對她好?!?/br> 說罷,他勾了勾唇,視線落在沈歸荑的臉上,“沈歸荑,我對你不好么?” “我哄著你疼著你護著你,費盡心思取悅你。” “是我做的不夠好,還是你太蠢?” 說到這里江宴行語氣已經(jīng)有些自嘲了,他收起了笑,繼續(xù)道:“但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能要什么,你比我想想中的還要堅強。” “我是生氣,氣你不夠愛惜自己,但又怕你日后落下病根,一想到如此,滿腔的怒氣都消了下去?!?/br> “所以我理解的你做法?!?/br> “是我沒有早些同你說,我自以為你可以感知出我的心意,可卻沒有考慮到你所處的環(huán)境和想法?!?/br> 江宴行說完后,斂眸,望定沈歸荑。 沈歸荑從來沒見過江宴行這般認(rèn)真的神色,望向她時還能看出里面藏不住的希冀,男人壓低了聲音,問道:“沈歸荑,你懂我在說什么嗎?” 眼前的人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她看到了那眼底的情緒,還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小心翼翼。 沈歸荑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江宴行過來,是要對她說這么一番話,也沒想到,江宴行能將她的想法看的這般透徹。 他沒有對她說一句重話,也沒有絲毫的生氣和埋怨。 語氣平和溫柔,帶著一絲安撫。 沈歸荑不知道要作何反應(yīng),她甚至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愈來愈快,一聲聲的落在了她的腦海里,聲響開始無限放大。 在這心跳聲中,男人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你幾番試探我,我也次次都有回應(yīng)?!?/br> “是你害怕,你擔(dān)心,是你不敢?!?/br> “沈歸荑,我之前說過,我不喜猜人心思,可你偏偏讓我將你的心思琢磨了個透徹?!?/br> “你曾經(jīng)想要的我都一一滿足了你,可你為何不敢再貪心一些,大膽一些?!?/br> “你又怎知,我不會給你呢?” 江宴行的話太過直白赤.裸,沈歸荑聽得發(fā)愣,望向江宴行時遲遲無言。 “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他問。 沈歸荑從見到江宴行起,便從未聽他說過這般多的話,一字一句,真情實感,極有力道。 一開始他就是這么說的,直到現(xiàn)在江宴行也沒變,依舊是那句話,想要什么便說。 她想要什么? 她本來也沒想要什么,起初也只是想從江宴行那里要一份安穩(wěn)和依靠,可到后來,也不知怎么了,她想要的便越來越多。 她想讓江宴行哄著她,寵著她,對她好。她才會撒嬌,會賣乖,會生氣會煩悶會委屈。 這些情緒一旦開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沈歸荑知道自己對江宴行的態(tài)度變了,所以她才會害怕,怕成為陳鶯瑤口中所說的那樣。 她想要江宴行只有她一人,也只寵她一人,想當(dāng)他的太子妃,想當(dāng)他的妻子。 但是如果這些都沒有一份可靠的保障,那她便會立刻舍去這些。 沈歸荑抬眸,迎上江宴行的視線。 櫻唇被她抿了又抿,終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薄唇微張,面色透出一抹堅毅。 “我要你娶我?!?/br> 話落,江宴行盯著沈歸荑的視線終于閃過一絲松懈,眉眼也溫和了不少,勾了勾唇,好似緊繃著的神經(jīng)都舒緩了下來。 他道:“好,娶你做我的妻子?!?/br> 不是妃,不是妾,而是妻。 第89章 結(jié)局(上) 愿與之陪葬 在床上躺著的這一個月, 沈歸荑幾乎是嘗盡了所有的藥,苦的酸的甜的,一股腦的往她嘴里灌, 今兒江宴行看著,明兒許若伶看著,后兒皇后娘娘看著。 這百花殿終于是派上了用場,幾個人間隔著來, 竟是沒一天是冷清的。 江宴行吩咐將所有的溫和補藥都送到了百花殿, 也沒敢讓沈歸荑補得太狠, 生怕在這大熱天再上了火, 遭罪受。 沈歸荑在床上窩了一個多月, 江宴行才允她下床,此時已是三伏天, 外頭的葉子險些要被考的焦黃, 知了叫聲不絕, 十分聒噪。 屋內(nèi)放的有冰,外頭的熱氣才不至于卷進來。 許若伶也干脆不再來百花殿了, 她極為怕熱,連門都懶得出,百花殿又不敢放太多的冰, 她只來過一次,還沒挨上凳子,便又轉(zhuǎn)身回了繁靈宮,她只覺得若是再多待一會兒, 恐怕人都著了。 沈歸荑因為體寒,故此也覺得不到這屋中有多熱。 倒是苦了江宴行,他每日都會來她這里坐一會兒, 可又不敢坐的太久,起初他還是一天來個好幾趟,熱了便回東宮,涼了又再過來。 幾番折返又覺得浪費時間,后來干脆在偏殿里住下了。 沈歸荑偶爾過去瞧他,便會被江宴行逼著穿上厚實的裙子,才能在他這里坐上一會兒,生怕凍著她似得。 晚上江宴行嫌沈歸荑那屋子里熱,又不肯讓沈歸荑與他在偏殿同眠,兩人就這般頂著熱,熬過了這三伏天。 夏季過后天便涼了些,江宴行便吩咐沈歸荑搬去了東宮。 他絲毫不避諱,吩咐著劉平樂去百花殿親自招呼著搬東西,這下宮中凡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便都知道了。 可誰也沒人敢說什么,這陛下又病了,似乎比上一回更嚴(yán)重,誰都知道江宴行日后是要登基的,自然沒人敢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