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1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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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定方?jīng)]吭聲,只轉(zhuǎn)頭示意親衛(wèi)都跟上李善。 “大郎懷仁,你令行禁止,倒是般配?!敝飕|延手,帶著蘇定方上了山。 一刻鐘后,饒是蘇定方自小老成,也不禁目瞪口呆,在東山寺的最內(nèi)側(cè),通過兩處宅院和長長的通道后,他看見了數(shù)不清的各式糧米。 “亦是讓爾等定心。”朱瑋輕聲道:“即使如今全村五百戶,人口逾兩千,也足以飽腹?!?/br> “怎么……怎么會有這么多?”蘇定方都懷疑朱家溝的人是不是搶了哪處的官府糧倉。 “早在半年多之前,劉黑闥復起,突厥大軍南下之前,大郎便密令人在各處購買糧米?!敝飕|嘆道:“若非如此,朱家溝田地貧瘠,大郎何敢攜數(shù)百人而歸?” 此時此刻,山下的李善已經(jīng)躺到床上了,聽著一旁的小蠻的嘰嘰喳喳。 “郎君……”小蠻不滿的拱到李善的懷里,說了好一會兒,嘴巴都干了,但李善懶洋洋的。 李善實在困了,但從書房里找出那本詩冊之后,只看了幾眼不禁有些傻,全是用拼音字母……有的詩句,想半天才想出來到底是怎么念的。 “別鬧,別鬧?!崩钌埔皇謸е⌒U,心里還在想剛才那句拼音,用什么詩,關(guān)鍵還是時期上,盡量是唐詩,符合時代審美,能不用典就不能典。 “郎君……” 我可是個正經(jīng)人! 李善松開手,將小蠻推開,鄭重其事道:“吹燈,好好睡覺!” 第二百零五章 再會渣男(上) 雖然昨晚睡的很遲,但第二天李善卻醒的很早,而且這一晚的睡眠質(zhì)量非常好。 過去的幾個月內(nèi),李善基本上都睡得不踏實……總覺得腦袋邊上有個蓄勢待發(fā)隨時啟動的鬧鐘。 門房老范已經(jīng)燒了熱水,李善慢悠悠的洗臉刷牙……說起這事兒就心酸,去山東特地帶了三根牙刷,但在被突厥攆屁股的時候丟了。 換句話說,李善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刷過牙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罷休,李善問了問墨香,母親還沒起床,讓炊房下了碗湯面,隨便填了填肚子……這方面家里一直不太講究。 昨日四處轉(zhuǎn)悠時候已然入夜,今日才漫步細看,頗多驚喜。 李善登上村西頭不遠處的小小山丘,放眼望去,前方是個不算小的圓形水潭,他隨軍南下之時已經(jīng)挖的差不多了,如今蓄水頗多。 兩道平緩的引水渠將潭水緩緩引入村內(nèi),在每一間宅子門口流過,蜿蜒向東而去。 “大郎,昨日看過了,村東口那邊也挖了個水潭?!鄙砗笫侵彀?。 蘇定方嚴令,但凡李善出門,身邊必有親衛(wèi)……呃,這個主要是凌敬交代蘇定方的,哎,李懷仁太能招惹是非了! “昨晚聽小蠻說過,是個月牙潭?!崩钌拼曛中Φ溃骸按迓淠芨膫€名,稱日月村,或者日月莊?!?/br> 朱八大大咧咧的說:“待得大郎日后封爵,莊子歸到名下,改什么名字都無所謂了?!?/br> 封爵? 有點難啊,能在長安站穩(wěn)腳跟,還要費盡心思呢。 李善在心里想,昨日凌敬那話說的不錯……自己想長時間隱瞞自己的身世,可能性不大。 即使李德武不愿意泄露,李客師夫婦、王仁表、李楷都嚴守秘密,但也難免李世民拿此事做些文章。 這種政治生物……基本上沒什么節(jié)cao可言。 自己應該找個機會……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找個合適的人選。 李善在山丘上久久駐足,心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轉(zhuǎn)身眺望,看見北面東山上,似有銀光閃動。 瞇著眼看了會兒,李善才猛然醒悟,那是從東山引水的引水渠,層層漸落,蜿蜒而下……這還是李楷特地找了工部大匠幫忙設(shè)計的。 水勢大小,引水量多少,以及引水渠的規(guī)格、布置、方向,都不是隨隨便便的。 “大郎,老范來了?!?/br> 李善轉(zhuǎn)頭瞄了眼,門房老范氣喘吁吁的趕來,“郎君,有貴客來訪?!?/br> 李善有點吃驚,誰會這么早來訪? 而且還是自己回來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消息這么靈通嗎? 來到朱家溝的第一個清晨,凌敬同樣起得很早,人老了,覺就少了。 洗漱之后,凌敬正準備用飯,突然聽見外間有馬嘶聲,起身看了眼,不禁有些意外。 數(shù)十騎正在隔壁對門的李家宅院門口,為首者是一個寬袖長袍的中年人,面闊長須,皮膚白皙。 只看來著衣著華美,仆人束手林立,坐騎矯健,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凌敬暗罵了句,昨日就說了,讓你閉門謝客,這倒好,第二天早上就有人登門了! 想不招惹是非,只怕有點難啊。 凌敬人老了,也眼花了,但看遠處比看近處更加清晰,他清晰的看見,那中年人看向李善的眼神中,帶著幾絲喜色,也帶著幾絲慈意。 李善轉(zhuǎn)頭看見凌敬,笑著行了一禮,介紹道:“這位是故夏王麾下凌敬先生。” 中年人神色微變,聲音略微沙啞,“久聞先生之名?!?/br> “凌伯,這位是中書侍郎,天策府司馬,郢國公宇文仁人?!?/br> 凌敬也臉色微變,他當然知道這位宇文士及,前朝名臣宇文述幼子,弒殺隋煬帝的宇文化及的弟弟。 只沉默了片刻,凌敬長長作揖行禮,后移數(shù)步才轉(zhuǎn)身離去。 李善大為驚詫,“郢國公和凌伯……” “凌敬乃山東名士,為竇建德心腹謀士,聊城一戰(zhàn),便是其力勸竇建德久攻不退?!庇钗氖考皣@道:“大兄、二兄均被斬殺……怪不得他?!?/br> 李善勉強聽得懂,想了想只能閉上嘴巴不吭聲。 宇文士及搖搖頭,“此次山東一行,名揚天下,昨日聽玄齡提及,突厥可汗贊你有子房之智,陳平之才?” “必是捧殺,必是捧殺。”李善苦笑,有魏縣大捷之后,自己這顆棋子已經(jīng)有不小分量了,但在清河縣一事后,他只想著降火。 宇文士及輕笑了聲,轉(zhuǎn)頭看向東山,“今日早起,突有所感,欲登山拜寺?!?/br> 噢噢,是來看前妻的啊。 李善立即進去收拾了下,換了套衣衫陪著宇文士及上山。 李善早就打聽清楚宇文士及那些舊事,哎,也是個渣男?。?/br> 不過,總要比狠毒更甚猛虎的李德武要稍好點。 關(guān)鍵還是李德武拋妻棄子,拋的是李善,而宇文士及……再渣男關(guān)我什么事? 更何況幫了好幾次的忙,李善感激還來不及呢。 緩步登山,隨口閑聊,宇文士及饒有興致的問起山東戰(zhàn)事的細節(jié),但李善輕易的發(fā)現(xiàn),這位中書侍郎眼神漂移不定,顯然心思并不在這些話題上。 進了寺廟,李善和宇文士及都熟門熟路的七拐八拐,在一處小院外停下腳步,這是南陽公主修行之地。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仆婦,宇文士及滿懷期盼的上去,不時回頭指指工具人李善,但仆婦回稟之后……宇文士及還是被拒之門外,而李善被引入院中。 不多時,李善就出了院子,無辜的說:“只上了三炷香,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趕出來了。” 宇文士及長吁短嘆,沉默的在院子周圍來回踱步。 李善跟在后面煞是無聊,心想你都娶了李唐宗室女,還回頭找前妻南陽公主作甚? 難不成還想兩頭大? 實際上,宇文士及和李德武還是不同的。 宇文士及和南陽公主,戰(zhàn)亂中夫妻相離,造化弄人,丈夫北投李唐,還算不上拋妻棄子,但隨后獨子被竇建德斬殺。 洛陽虎牢大戰(zhàn)后,宇文士及與南陽公主在洛陽重逢,前者請復夫妻,而后者堅拒……不僅僅是心傷愛子被殺,其間更夾雜著國仇家恨。 南陽公主是隋煬帝楊廣的長女。 “她……她什么都沒說?” “只提及母親數(shù)月,幾乎每隔一日都要入寺上香叩拜?!?/br> 宇文士及還真算不上薄情人,臉色灰敗,片刻后低聲道:“日后應季水果多送些來?!?/br> “嗯,必然不缺?!?/br> 宇文士及轉(zhuǎn)頭再次凝視那座小院子,很久之后才舉步離去。 院子里,那位容貌秀美的中年女子輕嘆一聲,少年夫妻,彼此攜手,一朝變故亦不舍不棄,但終究此生無緣。 第二百零六章 再會渣男(下) 腳下是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兩側(cè)是依舊青碧的松樹,偶爾林間有鳥鳴聲響起,昨日到現(xiàn)在一直煩惱用哪首詩的李善突然毫無來由的想起了一句。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片刻后李善晃了晃腦袋,這首詩全文不太記得了,作者完全沒印象……李善心里在打鼓,是唐宋的詩嗎? 回頭得好好查查! 前方的宇文士及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來。 “郢國公……” “日后稱一聲世叔吧?!庇钗氖考靶那椴缓?,但口吻溫和,“我姑母乃申國公之妻,雖兩家反目,但都是上一代的事了?!?/br> 李善對父祖輩沒什么感觸,但臉皮向來不薄,“世叔,日后小侄多去幾趟……倒是可以提及那人之事,或有轉(zhuǎn)機?!?/br> 宇文士及怔了怔,苦笑道:“試試吧……嗯?” “不對……”宇文士及深深看了眼李善,“押運糧草入河北道,乃李德武……” “不錯。”李善笑了笑,“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不會那么巧,就在那一日,他送信回京……原本魏玄成欲舉薦小侄送信。” 宇文士及微微頷首,“那試一試也好,也好……” 宇文士及不覺得這種小手段能動搖前妻的心志,但有個鮮明的對比,總能好受點……不管是對于前妻,還是對他自己。 至少,我沒那么無恥! 至少,我比李德武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