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繼續(xù)用藥，在無法提純的情況下，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用藥，平陽公主未必不會出現(xiàn)過敏。

    不知過了多久，柴紹突然身子后仰，好險跌下去，穩(wěn)住身形后，他才察覺到，自己瞌睡過去了。

    在心里自責(zé)了幾句，柴紹側(cè)頭看去，一旁的李善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那個神態(tài)，平靜的坐在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從來沒有動過。

    “你真的不是孫思邈之徒？”

    “不是?！崩钌频囊暰€依舊盯著床上的平陽公主，“河北貝州，曾假托孫思邈之名審訊俘虜……但此事少有人知?！?/br>
    柴紹沒有繼續(xù)追問，心里隱隱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而輕聲問：“天亮后繼續(xù)用藥？”

    “不急?！崩钌频吐暤溃骸皽?zhǔn)備好溫水，加少量鹽，另用米熬粥，越爛越好?！?/br>
    如果平陽公主醒不來……那只能用鹽水灌進(jìn)去，不然體質(zhì)越來越差，抵抗力越來越弱，李善真怕她抗不過雜質(zhì)頗多的青霉素的藥性。

    “聽聞去年魏縣大捷，是你籌謀的？”柴紹實在是怕自己再次睡著，只能和李善搭話。

    李善有一句沒一句的應(yīng)著，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平陽公主。

    “三寶昨日相邀，太過魯莽……”

    柴紹的話說到一半，李善突然低喝道；“住嘴?！?/br>
    柴紹呆了呆，隨即聽見幾聲低低的呢喃。

    “平陽，平陽！”

    被擋在后面的李善毫不客氣的揪住柴紹的肩膀往后拉，最煩的就是這種病人家屬。

    手上膚色依舊慘白，但臉龐轉(zhuǎn)紅，氣息急促，李善摸了摸額頭，小聲罵了句臟話。

    怕什么就來什么！

    不過運氣不錯，想順順利利的……李善本就沒有這種奢望，但溫度升高，自己倒是能用物理降溫的手段處置，總比窒息來的好。

    立即讓人將周氏叫來，昨晚蘇定方就將周氏、小蠻接了過來，還帶上了幾壇酒。

    “都擦一遍，腋下多擦兩遍。”李善小聲交代，“灌點鹽水……都教過你?！?/br>
    周氏柔順的連連點頭，等李善出了門，在幾個侍女的幫助下開始給平陽公主擦身。

    “她們這是……”

    李善沒辦法解釋，只隨口說：“擦擦身子而已。”

    柴紹狐疑道：“好像是酒？”

    “嗯?！?/br>
    柴紹嘴唇抖了抖，沒有繼續(xù)再問，他也感覺得到，面前這個少年郎早有預(yù)備，但心中有著說不出口的煩悶。

    “即使積重難返，圣人亦不會降罪，只管放手一試?！?/br>
    李善轉(zhuǎn)過頭打量著柴紹，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容貌俊俏，身材消瘦，鬢角處微有白發(fā)。

    “非平陽公主一人?！崩钌祁D了頓，才繼續(xù)道：“但凡患者，無不憂心?！?/br>
    柴紹勉強一笑，“取字懷仁，倒是貼切?！?/br>
    半個時辰后，李善入內(nèi)查探，體溫變化不大，只能讓周氏再擦拭一遍……此外，李善也沒什么其他好辦法了。

    折騰了三次，天色已經(jīng)漸漸泛白，才勉強維持住體溫，平陽公主的氣息略微粗重，但并不急促，李善才松了口氣。

    “拜見太子妃……”

    “三妹……”

    太子妃鄭氏聲音微顫，身后的秦王妃和齊王妃也屏住呼吸，她們都看見柴紹紅腫的雙目。

    “昨晚用了藥，守了一夜，還算平穩(wěn)?！辈窠B趕緊解釋了一句，“還要多謝太子……”

    “殿下原先也不知李懷仁擅醫(yī)，聽太醫(yī)署中醫(yī)者言……才冒險一試?！碧渝Φ溃骸澳鞘侨玫倪\道?！?/br>
    柴紹在前頭引路，帶三人入內(nèi)室。

    偌大的床上，平陽公主還在昏迷中，床邊的胡凳上，一位少年郎穩(wěn)穩(wěn)坐著，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一旁的案上擺著兩個酒壇。

    “懷仁，太子妃、秦王妃、齊王妃來了。”柴紹上前小聲提醒。

    李善回頭看了眼，神色冷漠，視線在三人臉上一掃而過，只在秦王妃臉上停留一瞬，隨即轉(zhuǎn)回頭去。

    “你……”齊王妃年紀(jì)最小，脾氣不小，張嘴就要訓(xùn)斥。

    “三弟妹勿惱?！碧渝税眩裆差H有不悅。

    秦王妃站在一旁不吭聲，印象中的李善溫文儒雅，為人謙遜，進(jìn)退有度，今日一見，卻大為失禮。

    李善還真不是故意的，腦海中正在盤算下一次用藥選在什么時候，真怕平陽公主撐不住……所以，轉(zhuǎn)為醫(yī)生模式，身邊的全都是患者家屬而已。

    齊王妃上前兩步，尖聲訓(xùn)斥，卻見李善一躍而起，回首喝道：“禁聲！”

    這次李善算是回過神來了，說的是“禁聲”而不是“閉嘴”。

    柴紹趕上兩步，驚喜的看見床上的平陽公主睜開了雙眼。

    第二百六十八章 蘇醒

    餓了，渴了，渾身無力。

    李善并不覺得這是好轉(zhuǎn)的跡象，但至少有一點，這不是惡化的征兆……至少證明了我將人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而不是在背后推了一把。

    先讓侍女服侍平陽公主喝了半碗粥，又喂了半碗鹽水，看著平陽公主再次沉沉睡去，李善才讓柴紹在隔壁搬了張床。

    算算得有二十四個小時沒睡了，就算是大援救期間也應(yīng)該歇歇了……李善躺在床上，一時間卻沒什么睡意。

    這是正常的，李善知道，只要放緩情緒，很快就能入眠。

    突然想起了剛才太子妃和兩位王妃，李善回想了下，太子妃雍容端莊，但臉上少有表情，秦王妃親切隨和，還替平陽公主喂鹽水，齊王妃……呃，實話實說，這位最漂亮！

    難怪后來李世民要搶了去……太水靈了！

    李善越想越遠(yuǎn)，弘農(nóng)楊氏美女真不少，不說齊王妃，還有位都三十多次還能嫁給國公的……還生了個連太子都垂涎的女兒。

    李善掐指算了算……也不知道武則天出生了沒有，穿越貞觀年間的主角往往將這位收入房中，而且還都是侍妾。

    算了會兒也沒算出來，李善又突然想起剛才，秦王妃使了個眼色，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算了，想說什么都沒有意義……自己都已經(jīng)被誑進(jìn)這個局里了，在徹底救回平陽公主之前，真的什么都沒有意義。

    不知不覺中，李善已然入夢。

    夢中的李善只覺得光怪陸離，好像在做一臺手術(shù)，老師正在低頭cao作，多熟悉的一幕，自己還是一助，正在拉鉤，旁邊的護(hù)士還是那個笑起來像朵花的小jiejie。

    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對面的老師突然抬頭狠狠瞪來，手中的刀一揚。

    李善定睛看去，這不是自己的那把匕首嗎？

    轉(zhuǎn)瞬間自己出現(xiàn)在急診科，碰見一個面色慘白的女郎。

    “打針抗生素……便宜的……青霉素好了?！?/br>
    開了單子，讓患者去交錢，沒一會兒，突然一個護(hù)士扯著嗓子在那嚎……好像是過敏……李善大怒，現(xiàn)在的護(hù)士，連皮試都不做嗎？

    大步跑過去，出現(xiàn)在李善面前的護(hù)士有一張熟悉的面容，這不是周氏嗎？

    身后似乎有人在用力推自己，李善猛地起身，喘著粗氣，睜開眼睛，是一張粗豪的男人的臉龐……胡子拉碴。

    馬三寶被嚇了一跳，往后退了退才說：“李郎君……”

    “過敏了嗎？”李善脫口而出，頓了頓翻身下床，“還發(fā)熱嗎？”

    “不，不，公主又醒了兩次，喝了一碗粥?！瘪R三寶恭敬的說：“今日還要用藥嗎？”

    有效果了！

    李善三兩下穿了衣衫，鞋子都沒穿好，匆匆忙忙的往外跑，路上還不禁在心里嘀咕，體質(zhì)這么強嗎？

    原本李善還琢磨，至少得用五六次青霉素，畢竟沒有提純過，量不多，而量多了……過敏可能性就大，這是個悖論。

    如果用一次就有這樣的效果，那接下來成功的幾率就大多了。

    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柴紹轉(zhuǎn)頭笑道：“他便是李懷仁?！?/br>
    躺在床上的平陽公主側(cè)頭看去，一位少年郎疾步而來，衣著不整，腳上的鞋子都掉了只，看起來頗為激動，但偏偏臉上一片淡漠，有著極強的反差。

    “讓開?！?/br>
    柴紹趕緊往后挪了挪讓出位置，李善打量了會兒，伸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依舊頭暈?zāi)垦?？?/br>
    平陽公主微微點頭。

    “舌頭伸出來?！?/br>
    李善歪著頭，換著角度看了幾眼，想了會兒，又問：“冷嗎？”

    平陽公主腦袋艱難的左右搖擺。

    身后的柴紹問；“懷仁，如何？”

    安靜了會兒后，李善斟酌著話，開口道：“最險的一關(guān)已經(jīng)過了，但不可大意，若有反復(fù)……”

    頓了頓，李善輕聲道：“兩子年幼，驟然失母，柴公身為十二衛(wèi)大將軍，公務(wù)繁忙，只怕無人教誨?！?/br>
    平陽公主努力露出個笑容，下巴點了點。

    李善招手叫來周氏，“喝了幾次鹽水？”

    “五次?！敝苁献蛲砬鞍胍顾^，精神還算不錯，仔細(xì)說：“三次小半碗，兩次半碗?！?/br>
    李善點點頭，“上次用粥什么時辰？”

    “兩刻鐘前?！?/br>
    李善琢磨了會兒，“你替公主擦身……酒送來了嗎？”

    “五壇都送來了?！?/br>
    “擦身吧，之后再用藥。”

    周氏和幾個侍女開始忙碌，柴紹和李善退出門外。

    “公主何時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