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是領(lǐng)西路軍的劉世讓、蘇定方。

    次功六人，薛萬徹、薛萬均兄弟，張寶相，張士貴，秦武通和李楷。

    其中留守顧集鎮(zhèn)的秦武通需要加重分量，李楷這位代縣令也需要加重分量……對此，諸將都沒什么意見。

    排在第三的是臨濟縣侯闞棱、朔州騎兵副總管何流、朔州兵曹參軍張仲堅等人，薛萬徹還特地堅持，將王君昊的名字也填了上去。

    之后才是中下層的將校，那些倒是不用再細分了，直接將剩下的豬rou全扔進鍋，一鍋煮熟大家分就是。

    李善的視線左顧右盼，先落在了王君昊的身上，“嗯？”

    王君昊有些懵懂，一旁的蘇定方附耳低語幾句，前者恍然醒悟，猶豫了會兒才開口：“皆由郎君做主?！?/br>
    李善微微點頭，以王君昊的能力而言，無獨領(lǐng)大軍之能，亦難以獨當一面，但做個先鋒官是夠格的，不過肯定不能留在代州，肯定是要跟自己回朝的。

    蘇定方、張仲堅那是問都不用問，這兩位在代州也待不下去了，李靖即使不將他們掃地出門，等李善離開后也必然遭到李靖的排擠，這倒不是私人恩怨，這是李靖肯定要做的。

    而且蘇定方和李善的關(guān)系太過密切，張仲堅得罪了李靖，只能托庇于李善門下。

    最后，李善的視線落在了劉世讓的身上。

    劉世讓遲疑再三，對他來說，如何抉擇實在比較難，去年奉圣命經(jīng)略馬邑，結(jié)果落得四面楚歌的境地，若不是在馬邑拼死一搏，若不是得李善籠絡，只怕闔家皆亡。

    如今爵封宜陽縣公，以長史的身份鎮(zhèn)守朔州，而且很可能接下來會出任朔州都督，說不上飛黃騰達，但也手掌重權(quán)，春風得意……而且有李善在朝中，劉世讓也沒有后顧之憂。

    但問題在于，李靖出任代州總管，這讓劉世讓有些不安……去年高滿政的下場，會不會在自己身上重演？

    若是突厥復來，李靖坐視不理，怎么辦？

    這種事李靖干得出來第一次，難道會干不出來第二次？

    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后，劉世讓腦海中靈光一閃，“均聽殿下遣派?！?/br>
    劉世讓突然想明白了，留下還是離開，自己能做決定嗎？

    并不能，還是要看邯鄲王的意思。

    李善緩緩開口，“雖然深恨，但不得不說，李藥師確為當世名將之流?！?/br>
    “顧集鎮(zhèn)與馬邑不同，突厥十余萬大軍猛攻顧集鎮(zhèn)，但不會如此猛攻墻高城固的馬邑。”

    身旁的張士貴微微點頭，顧集鎮(zhèn)只是個寨堡，城墻就那么高，這使得突厥有能力有手段攻上城頭，但換成馬邑就難了……去年同樣是大軍圍攻馬邑，苑君璋率步卒蟻附攻城，數(shù)萬突厥騎兵圍城，但始終無法破城，高滿政硬生生的熬了一個多月，熬到了糧盡才選擇突圍，最終城破。

    “馬邑為朔州重鎮(zhèn)，對突厥來說，攻伐河東，不可或缺，此次頡利率大軍來攻，最終在雁門關(guān)撞的頭破血流，很大程度就是無馬邑駐足，無糧草、軍械補充?！崩钌圃敿毞治龅溃骸八?，馬邑對雁門關(guān)來說唇亡齒寒，李藥師絕不會坐視馬邑失陷?！?/br>
    頓了頓，李善補充道：“當然了，李藥師何時出兵……那就難說了，所以，鎮(zhèn)守朔州者，必心志堅毅，不降夷狄?！?/br>
    這番話說完，別說劉世讓本人了，最憨的薛萬徹都聽懂了，需要一個能長時間堅守馬邑，絕不可能降敵的大將，曾經(jīng)斬殺郁射設的劉世讓自然是最合適的。

    “必不讓殿下失望?！眲⑹雷屗闪丝跉猓鋵嵕退救硕?，是愿意留在邊塞建功立業(yè)的，未來的幾年，大唐和突厥必有大戰(zhàn)，朔州都督不可能不能摻一腳。

    李善看了看張士貴，再看看薛萬均，揮手道：“都安歇吧，明日拔營回軍?！?/br>
    薛萬徹一臉懵逼的反手指了指自己，一旁的薛萬均無語摟著這個傻弟弟的胳膊往外拖，李善還能聽得到薛萬徹喊得“疼疼疼……”

    留下來的只有蘇定方和王君昊，李善伸了個懶腰，卻看見何流走了回來。

    “嗯？”

    何流猶豫了下，低聲道：“先有何小董，后有牛斌、郭子恒、杜士遠，下官欲遷居長安……”

    數(shù)數(shù)看，苑君璋留下的舊部真的不多了，還數(shù)的出來有名望的也就何流和席多兩人，而后者是沒有領(lǐng)兵之能的，何流的選擇也沒有讓李善意外。

    “此次能隨軍進擊，只有功勛。”李善安撫了幾句，沉吟片刻后道：“那就在十六衛(wèi)選個位置吧，回京后再說?！?/br>
    何流欣喜拜倒在地，“多謝殿下，下官欲定居日月潭，不知……”

    “那要看看還有沒有位置了?！崩钌菩σ饕鞯溃骸败菄悄憔俗?，想必會給你這個妹婿留幾間房？”

    第六百五十二章 止小兒夜啼

    云州，左云縣外。

    塵土飛揚，黃沙彌漫，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響徹天地，城內(nèi)百姓以及避入城內(nèi)的突厥人無不惶恐難安。

    昨日蒼頭河一戰(zhàn)，突厥大敗，頡利北竄，數(shù)千俘虜被屠，尸首壘成京觀……消息已然傳來。

    但帶來消息的不是別人，卻是突然急襲而來的唐騎，李善遣派張寶相為先鋒，率數(shù)百輕騎奪城，守軍猝不及防之下，左云縣已然陷落。

    李善回首笑道：“寶相兄如雷霆霹靂，擇機進擊得當，早知道就應該從道宗兄手里搶來?！?/br>
    關(guān)于張寶相在顧集鎮(zhèn)外咬著頡利可汗窮追猛打的事早已經(jīng)傳開，如果沒有張寶相，顧集鎮(zhèn)一戰(zhàn)，重新掌控大軍的頡利可汗至少能穩(wěn)住局勢緩緩后退，之后的一系列的都不可能發(fā)生。

    所有人都贊同李善的觀點……這廝真是個福將啊。

    當然了，歷史上正是這位張寶相生擒頡利可汗，而且這一戰(zhàn)，張寶相從頭到尾都沒遇上什么硬仗，順風順水到讓人無話可說，要知道就連蘇定方、薛萬鈞也在顧集鎮(zhèn)中與突厥主力廝殺良久。

    張寶相嘿嘿笑著不吭聲，李善可能是閑得無聊，隨口提及，以張寶相之能，已經(jīng)足以獨當一面……

    旁邊的薛萬徹悄悄撇了撇嘴，昨晚他被兄長薛萬鈞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好好教訓了一頓。

    薛萬徹覺得李善不夠義氣，將其他人都安置了，卻沒管自己和張士貴……還是義結(jié)金蘭的兄弟呢。

    薛萬鈞倒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在深夜不得已仔仔細細將事情掰開跟弟弟說清楚，自從代州有所起色，在江淮戰(zhàn)事即將落幕的時候，代州就成了東宮、秦王府奪嫡的戰(zhàn)場。

    誰都知道接下來大唐與突厥汗國必有國戰(zhàn)，誰能掌控代州，將極大的影響朝局走向，也能握有更多的資源。

    東宮、天策府先后遣派了那么多官員赴任代州，未必一定要掌控代州，關(guān)鍵是不能讓代州落入對方的手中……也正是這個因素，才導致李靖順利的出任代州總管。

    所以，平衡是一個關(guān)鍵。

    所以，昨晚李善在分豬rou的時候盡量考慮到平衡，詢問是走是留的時候，只問了自己的嫡系，并沒有詢問張士貴、薛家兄弟。

    是走是留，張士貴、薛家兄弟是做不了主的，這是李建成、李世民考慮的事，李善才不會去越俎代庖cao這個心。

    而且李善也要考慮到接下來代州屬官的平衡性。

    秦王一脈有代州別駕張公謹，能獨當一面名義上是騎兵副總管的張士貴，左武衛(wèi)將軍薛萬鈞，以及雖然官階比較低，但因為掌控霞市導致分量極重的代縣令李楷。

    東宮一脈中，如今有代州司馬爾朱義深，錄事參軍事盧承基，騎兵副總管薛萬徹，雖然處于劣勢，但大體上能保持平衡。

    想到這，李善側(cè)頭看了眼張士貴，從戰(zhàn)功、履歷上來看，后者按道理有可能會上位代州長史，不過這會打破平衡，要不要勸其回京呢？

    不過東宮那邊也未必會讓張士貴升任代州長史……李世民或許也會考慮到張士貴和李靖近乎已經(jīng)公開撕破臉的現(xiàn)狀。

    唐軍在左云縣外耀武揚威，正準備進城，后軍的張公瑾疾馳而來，這位是真的急了，不顧李靖的臉色，趨馬趕往中軍，滿頭大汗，“殿下，殿下！”

    “北地無人不知殿下之仁義，今日何能如此？”

    李善風輕云淡的輕揮馬鞭，“孤軍深入數(shù)百里，糧草、傷藥皆難以籌集，難道要餓著肚子回軍，難道傷員不應該得以醫(yī)治？”

    張公瑾一把拽住李善坐騎的韁繩，神色肅穆，“代州之重在于霞市，霞市之重在于商路，若是今日滅城，胡商何敢入雁門關(guān)，商隊何敢抵云州？”

    “弘慎兄兼姿文武，必為一代名臣?！崩钌撇魂幉魂柕馁澚司洌D(zhuǎn)頭吩咐道：“傳令，棄械者，皆免死，jianyin女者，皆斬首?！?/br>
    數(shù)十親衛(wèi)馳出陣中，高聲傳令，正在摩拳擦掌的唐軍士卒對此倒是無所謂，而李靖嘴唇微啟……倒是適宜。

    昨日晚上，李靖就做出了判斷，如果李善真的如李楷所言，無意代州總管，甚至準備啟程回朝，那回軍途中必有動作……但他也沒想到李善這么直接，領(lǐng)著大軍直撲左云縣。

    人家左云縣可沒有投降，是張寶相以騎兵急襲攻破城門的……所謂的破城，一般來說，主將有可能會選擇性的數(shù)日不封刀。

    殺戮、劫掠將會降臨到這座城市，說的簡單一點，雞犬不留是真實的寫照……必然會遭到朝臣的彈劾。

    但李善下令不得肆意殺戮，不jianyin婦女，這方面的指責力度會有所下降，同時也會讓普通唐軍士卒……每一個人的口袋都會鼓起來。

    張士貴、薛萬徹等將領(lǐng)已經(jīng)劃分好了地盤，五千唐軍興高采烈的陸續(xù)入城，開始了一場盛宴。

    入夜后，左云縣一處大宅內(nèi)，李善耳朵微動，聽著外間傳來的各種喧鬧聲，視線落在不停往里面搬東西的親衛(wèi)身上。

    金銀財寶以及各種好玩意……身為主將的李善，自然是要分最多的那一份，李善也沒有拒絕。

    擅殺俘虜是因為麾下死傷慘重，恨突厥入骨，縱兵洗城，那自然是因為我這個邯鄲郡王貪財，這也符合自己一貫的形象。

    在長安坊間，李善的形象多種多樣，懷仁舉義，少年英杰，詩才蓋世，與人為善，偶露崢嶸……但也貪財。

    從去年開始，李善就大力鼓動云州、朔州的百姓遷居至代州、忻州，左云縣人口不多，因為靠近草原，居住的大都是胡人……不殺了他們，只是奪財而已，對比起當初欲谷設的手段，已經(jīng)夠?qū)捜莸牧恕?/br>
    這場盛宴一直持續(xù)到第二日，不管之前左云縣內(nèi)是什么樣，現(xiàn)在的左云縣從上到下都是一個階層……無產(chǎn)者。

    五月十日，李善終于真正踏上了歸途。

    唐軍大破突厥，頡利可汗三度逃竄，蒼頭河畔的京觀觸目驚心，沿途所遇，無論何人，眼見如林唐軍，無不瑟瑟發(fā)抖。

    雁門關(guān)外，大唐邯鄲王之名已然可止小兒夜啼。

    第六百五十三章 細節(jié)和人精

    就在李善率軍北上追擊，不依不饒將頡利可汗咬的遍體鱗傷的時候，第一份報功奏折已然入京。

    五月十日，早朝之時，捷報送入太極宮內(nèi)，李淵在呆了一瞬之后，臉上涌現(xiàn)紅暈，欣喜萬分之下近乎手舞足蹈。

    能理解……突厥給予這位大唐開國皇帝的壓力實在太大，歷史上李淵都被逼成太上皇了，當聽聞dtz覆滅，頡利可汗被擒之后，也忍不住手舞足蹈，還親自撥動琵琶，李世民旋舞以慶，堪稱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啊。

    下面的裴寂第一時間出列，大笑道：“陛下慧眼，此等名將，白韓衛(wèi)霍其能及也！”

    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以及中書令楊恭仁紛紛出列，口誦賀語，不過不少人都忍不住偷眼打量著李世民。

    若論當世名將，哪里有比天策上將更有威名的呢？

    但聽聽人家裴寂是如何吹噓的……白起、韓信、衛(wèi)青、霍去病都比不上李靖啊，李世民威名再甚，也不敢說比這四位更牛。

    其實關(guān)鍵不在于裴寂的吹噓，而是很多人都確定了一件事，有李靖在，陛下很可能真的不會再讓秦王重返戰(zhàn)場。

    要知道李世民之所以在朝中有如此的影響力，都是一拳一腳打出來的，而籠罩在大唐頭頂?shù)年幱啊v橫草原，控弦百萬的突厥，讓很多人都將希望寄托在無敵的秦王身上。

    但現(xiàn)在，有了李靖。

    如果不能再掌兵權(quán)，就算秦王有陜東道為根基，在軍中威名赫赫一時無二，天策府內(nèi)英才濟濟，也必然會勢力漸衰。

    遠遠站在下首的高士廉看著李世民的背影，心想外甥女婿日后的下場或會比擬自己那位命運悲慘的堂兄……蘭陵王高長恭。

    很多人心中大定，很多人心中欣喜，也有很多人無比失落、沮喪，但李世民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接過太子李建成遞來的奏折，只掃了幾眼，做出了第一個判斷。

    五月六日，李靖率軍出關(guān)，五月七日，顧集鎮(zhèn)大捷，邯鄲王李善、新野縣公張士貴死戰(zhàn)破陣，武安郡公薛萬徹斬落汗旗，突厥大潰，李善率六千唐騎銜尾追擊……

    懷仁率騎兵北上追擊……李世民在心里默默想著，難怪沒有信件送來！

    但下一刻，李世民瞳孔微縮，一言不發(fā)將奏折遞給了下側(cè)的江國公陳叔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