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武周、宋金剛席卷河?xùn)|，唐軍久攻洛陽不克，竇建德舊部劉黑闥攻略山東……李淵只要放出李世民，必能大捷。

    所以，在突厥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李淵怎么可能貿(mào)貿(mào)然對李世民下手呢？

    難道到時候，指望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披掛上陣，去應(yīng)付鋪天蓋地而來的突厥鐵騎嗎？

    原時空中，史書記載，有一次李淵訓(xùn)責(zé)李世民，后者都脫下王冠，解下玉帶了……恰巧突厥來犯，李淵立即幫著兒子戴上王冠，配上玉帶。

    這樣的殺手锏，在突厥沒有覆滅之前，李淵是不肯隨意拋棄的……從某個角度來說，李世民也算是養(yǎng)寇自重了。

    但今年的雁門大捷、顧集鎮(zhèn)一戰(zhàn)、蒼頭河大捷……導(dǎo)致在李淵、東宮、朝臣心目中，突厥的威脅性大幅度降低，這才是東宮如今占據(jù)上風(fēng)，屢屢主動挑釁秦王府的根本。

    在很多人看來，如今突厥新逢大敗，又內(nèi)部生亂，對大唐的威脅已經(jīng)不大了……這是個大錯特錯的觀點。

    所以，面對長孫無忌這個建議，李世民沉默不語，房玄齡、凌敬微微搖頭，只有性情剛烈直率的杜如晦徑直搖頭，“不妥。”

    李世民笑著看向了李善，“懷仁以為呢？”

    “任憑殿下?lián)裰！崩钌菩ξ恼f：“若殿下有意，臣愿擔(dān)之，若殿下不許，即使陛下有意，臣亦能推脫?！?/br>
    “懷仁啊懷仁！”李世民長笑道：“突厥新敗，只怕父親不會隨意指派……再或東宮有意攬功。”

    長孫無忌恍然大悟，其他四人都一臉贊同……這是不能說出口的理由。

    李善一個尚未加冠的青年都能大敗突厥，難道那些南征北戰(zhàn)的大將就做不到嗎？

    東宮麾下可不是沒有能出任行軍總管的大將的，如果能在關(guān)內(nèi)道率軍大敗突厥……那接下來東宮的地位自然是穩(wěn)如泰山。

    但不管是李世民還是李善，都能確定，想輕輕松松的擊破突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此次大敗突厥，實在是有很多巧合性的因素，若不是恰巧在崞縣擊退阿史那·社爾，若不是突厥內(nèi)部不合，糧草不濟，若不是頡利可汗發(fā)狠一定要攻下顧集鎮(zhèn)，甚至若不是李善那神來一筆的神箭……

    可以想象，如果東宮方面的大將以這樣的心態(tài)去面對突厥，一場大敗那是在所難免的……到那時候，秦王的重要性才能凸顯出來。

    即使東宮那邊要用李善頂上來……但大敗之后，圣人李淵是愿意冒險用李善，還是愿意用百戰(zhàn)百勝的秦王李世民呢？

    順?biāo)浦郯伞钌圃谛睦镟止?，雖然是順?biāo)浦郏蠹一飪憾家粋€樣，心臟啊。

    李善可不是什么圣母，從小心就臟，手段更是不干凈，對此很是無所謂……反正就目前這個局勢，若是真的在關(guān)內(nèi)道備兵，不管是李淵還是李建成，都不可能讓秦王一脈掌控。

    凌敬突然開口道：“蘇定方進郡公爵，會不會是……”

    “有可能！”杜如晦沉聲道：“或可出任行軍副總管?！?/br>
    房玄齡搖頭道：“難說……蘇定方除卻西征吐谷渾外，一直在懷仁身側(cè)。”

    “不會的?！崩钍烂裥Φ溃骸奥犅剸|宮在少府中的人手……往靈州方向撥去一千具弩?！?/br>
    其他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李善嘖嘖道：“靈州總管襄邑王。”

    “不錯！”杜如晦接口道：“若在關(guān)內(nèi)道備兵，首選應(yīng)該是靈州道行軍總管，而襄邑王如今出任靈州總管，很可能會出任行軍道副總管?！?/br>
    襄邑王李神符曾經(jīng)出任并州總管、河?xùn)|道行軍總管，但沒什么戰(zhàn)功又因為誣告劉世讓被丟去了靈州，不太可能出任靈州道行軍總管，但出任副手是順理成章的……東宮不會放棄的。

    “克明公說的是?！崩钌戚p笑了聲，視線轉(zhuǎn)向李世民，“至于定方兄為何晉爵？”

    這個疑問這幾日一直纏繞心頭……可惜李世民也雙眉緊鎖，微微搖頭。

    長談了一個多時辰，李善剖析如今突厥局勢，又盤點如今大唐對陣突厥仍然處于劣勢，李世民也定下了冷眼旁觀，一動不如一靜的策略……也就長孫無忌在期盼著突厥最好明年就攻打關(guān)內(nèi)道，東宮一敗涂地，丟人現(xiàn)眼。

    接下來的時間，話題依舊圍繞著奪嫡，但氣氛終于松動下來。

    “不會，絕不會?！崩钌瓶隙ǖ恼f：“東宮所能依仗的外力，一為襄邑王，二為燕郡王……當(dāng)然了，或許以前還有趙郡王，但如今趙郡王已經(jīng)回朝出任宗正卿?！?/br>
    “代國公李藥師，任城王李道宗，此二人不會依附東宮，也不會聽東宮指派?！?/br>
    李世民笑道：“懷仁所言不差，李藥師、道宗二人，均謹(jǐn)慎有方，不會隨意。”

    的確如此，李道宗、李靖兩位初唐名將，都是以謹(jǐn)慎聞名的。

    長孫無忌突然問：“若是不協(xié)，或可外出？”

    “出鎮(zhèn)洛陽？”房玄齡猶豫著看向李世民，這個選擇其實已經(jīng)提出來很久了。

    李善好奇的看著沉吟不語的李世民，回憶史書好像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

    但李善心想，如果有朝一日，李淵真的允許李世民出鎮(zhèn)洛陽……不管太子、齊王那么怎么想，但至少李世民是無比失望的。

    出鎮(zhèn)洛陽，那就意味著李世民是不可能以正常的手段入主東宮了……或許在原時空中，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讓李世民最終下定了決心。

    第七百一十九章 人選

    星夜燈火，李善被早早搖醒，嘴里發(fā)著牢sao，這一世沒了手機鈴聲奪命，卻還要半夜起床，真是夭壽。

    這是武德七年最后一次朝會，李善昨日倒是想住在延壽坊，雖然家具、院子都還沒有完工，但也勉強能住人了。

    可惜因為是今年最后一次朝會，大量外地官員入京覲見，代州自然也來人了，左武衛(wèi)將軍薛萬鈞想做個和事佬，化解李善、段志玄之間的冤仇。

    李善對此沒什么興趣，也不想與段志玄碰面，萬一到時候鬧起來……自己可是打定了主意最近一段時間修生養(yǎng)選，絕不惹事生非的！

    都已經(jīng)保持了快兩個月了，李善準(zhǔn)備讓凌敬看看，自己真不是惹事的人！

    李善打著哈欠上了馬車，夜間還是不要騎馬的好，萬一摔了不是鬧著玩的，幾十個親衛(wèi)前后牽著馬打著燈籠護佑。

    進城之后，李善提著燈籠融入宛如火龍的人流，不時與人打幾個招呼。

    “懷仁?！?/br>
    “道玄兄?！崩钌婆c關(guān)系最為親近的李道玄站在角落處，小聲說：“不會真的是襄邑郡王吧？”

    “輪得到他嗎？”李道玄嗤笑了聲。

    這些時日，關(guān)于在關(guān)內(nèi)道備兵的事基本已成定局，雖然李世民已經(jīng)下定決心冷眼旁觀，但動作還是要有的，據(jù)說秦王在兩儀殿先后舉薦曹國公李世績、任國公劉弘基。

    李世績堪稱名將，但在唐初武德年間在山東幾戰(zhàn)都有點慘，不過今年平定江淮頗有戰(zhàn)功。

    頡利可汗大敗之后，右驍衛(wèi)大將軍劉弘基如今與淮安王李神通屯兵隴右道，以備突厥來犯。

    劉弘基雖然不在天策府任職，但卻是公認(rèn)的秦王府一脈嫡系，當(dāng)年在晉陽據(jù)說與秦王“出則連騎，入同臥起”。

    而東宮這邊賊的很，也不去跟秦王府一脈爭奪靈州道行軍總管這個位置，而是守住了靈州總管襄邑郡王……不管從資歷上，還是從爵位上，李神符出任靈州道行軍總管未必夠格，但副職是絕對夠格的。

    但這樣一來，宗室郡王出任副總管……總管就不太可能選擇李世績、劉弘基這樣的國公了，之前滅西梁、撫嶺南、定江淮諸戰(zhàn)，實際的主將是李靖，但名義上卻還是以趙郡王李孝恭為首。

    所以，在李神符基本上肯定出任靈州道行軍副總管的前提下，有資格出任主將的……不說其他的，至少得是個郡王爵。

    比如趙郡王李孝恭，比如任城王李道宗，比如邯鄲郡王李懷仁，再比如身邊的這位躍躍欲試的淮陽王李道玄。

    其實，就是李神符本人也有可能直接出任主將……畢竟是擔(dān)任過河?xùn)|道行軍總管兼并州總管的。

    李善瞄了眼李道玄，小聲說：“反正小弟是不愿意摻和的……棄代州總管回朝就是為了養(yǎng)傷，外面是好了，但內(nèi)傷未愈啊?！?/br>
    “呸！”李道玄啐了口，遠遠眺望朱雀門，嘴里小聲說：“昨日去了承乾殿，不過二兄似乎另有他意?！?/br>
    當(dāng)然另有他意思，李世民作勢舉薦，實際上就等著東宮摔個大跟頭呢……李善一邊心里吐槽，一邊說：“道玄兄還是別摻和的好，去年在河?xùn)|，你與襄邑王也有點……”

    去年李善在馬邑突遭突厥，要不是提前讓李道玄守御雁門關(guān)，八成李神符那廝就要出幺蛾子了……兩人一度鬧得挺大，最后李神符悻悻的回了太原。

    這時候，朱雀門開，在御史的高聲傳報中，武德七年最后一次朝會拉開了序幕……與平時的朝會相比，程序更為繁瑣，規(guī)模更加宏大，但在李善看來，完全是在作秀。

    后世總是將皇帝上不上朝作為是否勤勉的標(biāo)志，但實際上，朝會是所有環(huán)節(jié)中性價比最低的一種，唐初處理政事，自有三省，若要群議，要么是在兩儀殿，要么是在臨湖殿……再到貞觀年間，李世民還弄出了個政事堂。

    按部就班的入門、等候、上殿、再等候一系列程序后，李善面無表情，實際上早就神游物外了……琢磨的還是靈州道行軍總管這件事。

    淮陽王李道玄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因為李世民已有決策，另一方面李道玄與李神符去年有些過節(jié)。

    同樣的道理，李善也不可能……李神符被趕到靈州去，其他人心里未必有數(shù)，但他本人是知道的，很大程度是因為李善……雖然并不是李善把他趕走的。

    不說這些，僅僅是因為劉世讓，李神符對李善都肯定不會有什么好感……劉世讓此番大敗突厥，進爵宜陽郡公，李神符氣的牙根癢癢。

    趙郡王李孝恭更不可能了，雖然后來被證明是誣告謀反，但曾經(jīng)手握大權(quán)，控制除了陜東道大行臺之外，黃河以南區(qū)域的李孝恭如今只是個宗正卿，一旦放出去，一個不好心存怨意，真的謀反……這個鍋誰都背不起。

    李善在腦海中逐一排除，趙郡王不行，淮陽王不行，自己也不行，如今的并州總管任城王李道宗還是不行！

    其實李道宗是最合適的……因為如今代州已興，雁門已固，又有名將代國公李靖鎮(zhèn)守，河?xùn)|軍事部署其實已經(jīng)逐漸北移，李道宗在并州無用武之地。

    但之前李道宗任靈州總管，李淵讓其與李神符互掉……如今一轉(zhuǎn)頭，李道宗殺個回馬槍，騎在李神符的臉上。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合適。

    前面裴寂正在宣讀詔書……約莫就是些如今天下太平，共賀新春之類的套詞，李善在心里想，東宮或許會直接將李神符推上主將的位置，或許也會用一員資歷足夠深的大將出任主將。

    秦王一脈的將領(lǐng)出任主將，李神符為其副手……確實不妥，但如果主將是東宮這邊的人手，李神符未必不肯出任副手。

    但還有一種可能。

    李善的視線落在了最前方的一個高瘦背影上，如果以地位論，能讓人無話可說的人選還有一個。

    齊王李元吉。

    真的會是李元吉嗎？

    李善微微搖頭，不管是史書中給自己的印象，還是這一世的觀察，李元吉不像是這種工于心計的人。

    而且建言在關(guān)內(nèi)道備兵的是裴世鉅……這只老狐貍已經(jīng)投入東宮門下，不可能為齊王做嫁衣。

    關(guān)于這個人選，李善與凌敬曾經(jīng)長談過好幾次，兩人都判斷，還是李神符的可能性最高，東宮舉薦其為副職，目的只是在排斥秦王一脈的舉薦人選。

    第七百二十章 這次不能怪我！

    等朝會結(jié)束之后，李善很認(rèn)真的考慮，半個月之后的正月初一，自己需不需要請個病假。

    一般來說，唐初武德年間，有三種朝會。

    其一是最常見的朔望朝參，即每月的初一、十五……今日就是十五朝參，因為是今年最后一次朝參，所以禮儀齊備。

    其二是每日朝參，不過李淵算不上一個特別勤勉的帝王，并不是每日都要上朝的，事實上，平日除了朔日、望日之外，早朝的次數(shù)很少。

    其三就是元日的大朝會，也就是除夕第二日，正月初一。

    大朝會最為隆重，需要有“大陳設(shè)”，展宮懸鼓吹，陳車輅輿輦，到時候皇帝御輿以出，接受群臣客使朝參禮賀。

    先是皇太子獻壽，次之上公獻壽，再次中書令奏諸州表，黃門侍郎奏祥瑞，戶部尚書奏諸州貢獻，禮部尚書奏諸蕃貢獻，太史令奏云物，侍中奏禮畢，然后中書令又與供奉官獻壽……

    平時的朝會從凌晨五點左右持續(xù)到上午九點，今日延遲到了中午十一點，大朝會……都可以喝下午茶了！

    是真不怕餓死人??！

    李善看看時辰，都不準(zhǔn)備回司農(nóng)寺了，讓趙元楷回去招呼一聲，待會兒直接去東山酒樓……今晚搞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