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立國，韋云起是第一任司農(nóng)卿?！?/br>
    “就這？”李善無語了，這也叫淵源？

    “不僅如此?！崩钚⒐χf：“武德元年，韋云起領(lǐng)豳州、寧州以北，轄會州、寧州、涇州、原州、鹽州、靈州，有便宜處置之權(quán)。”

    李善噢了聲，這等于是靈州軍的第一任主帥，之后因為薛家父子起兵，而突厥主要的攻擊方向是河?xùn)|，并不設(shè)靈州道，只是先后以楊師道、李道宗、李神符出任靈州總管。

    “此人如今在？”

    “益州道行臺兵部尚書?！崩钚⒐нf了個眼色過去，“其堂弟韋慶儉、韋慶嗣皆侍東宮?！?/br>
    李善嘖嘖了兩聲，京兆韋氏真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啊……不對，在秦王府也是有族人的，不過卻是男的全都侍奉太子，讓女人去侍奉秦王，李世民的后宮里有一對京兆韋氏姐妹花。

    李孝恭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也露出笑容，但下一刻笑容就消失了，擺出一張死人臉。

    因為那邊封倫放言，“何需調(diào)用張武安……不提曹國公，尚有虢國公如今閑置雍州司馬，正適合出任夏州總管，虢國公當(dāng)年隨征江淮，趙郡王當(dāng)知其能！”

    虢國公黃君漢，瓦崗出身，隨李世民參與洛陽虎牢大戰(zhàn)，是秦王一脈的嫡系，去年被調(diào)入京中出任雍州司馬，當(dāng)然了實際上是個閑職，那一次李世民調(diào)動的除了黃君漢，還有出任雍州長史的李世績，雍州別駕的王君廓。

    當(dāng)年李孝恭奉命平定江淮，麾下幾路大軍合擊，其中黃君漢就獨領(lǐng)一路，足見其能。

    李善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李孝恭，然后不滿的說：“你們掰扯，將孤與趙郡王拖進(jìn)來作甚？！”

    裴寂笑吟吟道：“陛下選派吾等八人，魏王、趙郡王不可置身事外。”

    “裴相這話說的……”李善翻了個白眼，“反正別想著孤與趙郡王替你們背黑鍋。”

    “背黑鍋”這個詞近乎俚語，但眾人也能聽得懂，在座的也只有這兩位是沒有明顯立場的。

    接下來眾人繼續(xù)掰扯，一直到黃昏時分才整理出一份名單，薛萬徹或李世績出任夏州總管，劉弘基或韋云起出任延州總管，黃君漢或李志安出任銀州刺史，段志玄或馮立出任綏州刺史，楊則出任隴州總管。

    李善、李孝恭對視了眼，都很是無語，大家伙兒很心齊啊，踢來踢去，最后合力飛起一腳，將皮球踢給李淵了……讓這位大唐皇帝做選擇。

    除了楊則，其他幾個職務(wù)，全都是一邊一個。

    沒辦法，兩邊都不肯讓步，李善昨晚與凌敬仔仔細(xì)細(xì)的盤算過，也通過凌敬與李世民溝通過，只要秦王這邊能拿下原州，其實并不在乎其他幾個州府……關(guān)鍵還是要考慮接下來可能的突厥以及其他草原部落的侵襲。

    換句話說，要看能力，而不是派系。

    裴寂疲憊的揉著眉心，“先等一等吧，等陛下……”

    擬出來的名單已經(jīng)呈送入宮了，等著李淵做選擇題，不過推來推去，大家都不肯親自去，李善和李孝恭更不愿意去，這事兒和我們兩個啞巴有什么關(guān)系？

    最終裴寂只能讓倒霉的吏部侍郎送入宮。

    裴世矩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濟(jì)，抬頭看了眼正在和李孝恭說笑的李善，眼神中滿是狐疑，他總覺得李善今日突然提到的坊州總管楊文干移隴州總管這件事有些詭異，要么是楊文干有問題，要么是楊則有問題。

    而旁邊的封倫也在打量著李善，心里琢磨著對方提到楊文干是巧合還是刻意的……說起來整件事的謀劃，最開端還是從這位魏嗣王身上扯出來的呢。

    僅僅一刻鐘后，吏部侍郎臉色慘白的回來了，只簡單的說：“陛下震怒。”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我做主（上）

    屋子里響起似有似無的哀嘆聲，陛下不肯接球啊！

    一個凌空抽射又將皮球給踢回來了！

    眾人考慮的還不僅僅只是李淵把球踢回來了，裴寂、封倫、陳叔達(dá)等人都臉色難看的很，如果這次辦糟了，這個還不算正式的機(jī)構(gòu)基本上就覆滅了，這等于是宰輔手中可能多出來的一點權(quán)力會云消霧散。

    不過李善很是無所謂，在他看來，類似前隋選曹七貴的這種舉薦制度，脫胎于兩三百年的九品中正制，自己這些人也就是早年的中正官。

    雖然科舉制度在唐朝雖然還不完善，但大量的世家子弟通過科舉出仕，導(dǎo)致科舉的地位、受重視程度都迅速上升，這才有了后來孟郊中進(jìn)士的欣喜若狂，有薛元超的平生三恨中未能進(jìn)士登科。

    所以，這個臨時機(jī)構(gòu)肯定不會久存，李善估摸著只是自己前些日子的隨口一提，李淵才臨時起意的……開歷史倒車或許有，但李淵不是個蠢貨。

    裴寂嘆息一聲，卻見面前的吏部侍郎猶豫著沒有退下，“嗯？”

    吏部侍郎轉(zhuǎn)頭看向了李淵，“陛下特詢魏王殿下?！?/br>
    李善覺得有些不妙，“陛下問孤？”

    “是?！崩舨渴汤筛砂桶偷恼f：“陛下詢魏王殿下可有舉薦……”

    唐儉笑了笑，“你如何作答？”

    “自午后入眠，黃昏方醒?！崩舨渴汤傻穆曇粲行┬?，“陛下大怒，責(zé)魏王殿下不盡心，還……”

    “甚么？”

    “還提及是魏王殿下提議如此選官，如今卻置之不理……”

    李善的臉都要僵住了，李淵你個不要臉的，一次又一次將鍋丟到我身上??！

    你個糟老頭！

    信不信我把你送到湖上去吹冷風(fēng)?。?/br>
    目送吏部侍郎退下，李善氣急敗壞道：“真的與孤無關(guān)！”

    “魏王殿下慎言！”

    “懷仁慎言！”

    前一句是唐儉，后一句是陳叔達(dá)……就算是陛下讓你背鍋，你也不能公然抱怨啊。

    嗯，的確，在座的人都有這種猜測，因為類似的事李淵干過，想想李善是如何從館陶縣公直升邯鄲郡王的吧。

    “孤只是隨口提了句……仿前隋選曹七貴?！崩钌朴逕o淚。

    自己都打定主意了，也通過凌敬與李世民商量好了，只要盯著別丟掉張士貴這個原州總管，反正張士貴與自己是結(jié)拜兄弟，自己是有出手理由的。

    其他的只是臨時起意，李善以坊州總管楊文干試探一下東宮那邊……結(jié)果讓他有點意外，裴寂、鄭善果是什么都不知道，裴世矩那只老狐貍看不出端倪，反而是李善猜測中的封倫反應(yīng)很大。

    現(xiàn)在好了，李淵把鍋砸到了自己頭上。

    與其他人不同，裴世矩有點懷疑這是李淵與李善在演戲，就算沒有劇本也很可能是有默契的。

    “既然是懷仁最先提及，適才陛下大怒……”裴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懷仁還不盡述?！?/br>
    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公認(rèn)朝中就屬裴寂與李淵的私人關(guān)系最好，他也是以此為根基，對李淵有極大的影響力才成為公認(rèn)的首相。

    不過在今年，裴寂的地位被動搖了。

    秦王李世民正式行使尚書令的權(quán)責(zé)，自然而然的導(dǎo)致裴寂的權(quán)柄降低，而李淵對太子的厭棄也使得裴寂的影響力下降。

    現(xiàn)在，能取而代之的人也正是出現(xiàn)了，在眾位宰輔看來，今日陛下的震怒，以及對李善的訓(xùn)責(zé)……都毫無疑問的證明了李善的影響力。

    李淵先是看到名單震怒，你們這幫臣子居然把皮球踢到朕這兒來，之后知道李善磨洋工不出力，李淵又是大怒……這說明，李淵就是要等李善的舉薦。

    換句話說，這份名單是由李善來做主！

    裴寂難免有點“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的凄涼感。

    七道視線都集中在自己的臉上，就連李孝恭都目光炯炯，但李善沒有急著開口，更沒有抱怨，現(xiàn)在抱怨沒有任何意義，他在思索，思索李淵的用意。

    我來做主？

    為什么是我來做主？

    其實關(guān)于這些州府主官的選擇，應(yīng)該是在兩儀殿討論的，這也是帝王、太子、參政親王以及宰輔這些人權(quán)力的體現(xiàn)，而李淵為什么要將這種權(quán)力下放呢？

    實際上在座的八個人，有一個中書令，兩個侍中，一個仆射，這四個人都是宰輔，鄭善果、唐儉正好一邊一個，再加上肯定會也只能做啞巴的趙郡王，以及自己……李善舔了舔嘴唇，差不多猜到了李淵的意圖。

    這么多位置，李淵知道兩個兒子肯定要爭的頭破血流，他不想激化矛盾，所以將議事權(quán)下放，現(xiàn)在又特地點出了自己……這老頭不是個好人啊，明擺著是在拿自己當(dāng)槍使。

    好好好，既然你把我當(dāng)槍使，那就別后悔！

    “懷仁？”唐儉目光閃爍，他與李善早年不認(rèn)識，但后者被困在顧集鎮(zhèn)，他給李靖去了一封信，去年天臺山一戰(zhàn)，唐儉受傷，還是李善親手包扎的。

    深深吸了口氣，李善起身走到屋子中間，輕聲道：“關(guān)北諸州，最重夏州，左臨鹽州，右靠榆林，后依延州?！?/br>
    “突厥若侵關(guān)內(nèi)，一攻靈州，二攻夏州?！?/br>
    其實很難說突厥大軍席卷南下會選擇哪一條路，靈州相對好打一些，但再南下就要啃原州這塊硬骨頭，反而是夏州也就是原來的朔方郡雖然難打一些，但后面的道路還算通暢，雖然也有盧子關(guān)之類的關(guān)卡，但總比蕭關(guān)以及原州七關(guān)要好打。

    “武安郡公薛萬徹勇武善戰(zhàn)，出任夏州總管最是合適?！崩钌瓶聪蚺峒?，“不過夏州初收復(fù)，原為梁賊巢xue，萬徹兄雖然善戰(zhàn)，但撫慰百姓、降兵，治理地方，還需太子殿下遣派人手襄助?！?/br>
    裴寂心中大定，笑著頷首，“太子洗馬蕭德言出蘭陵蕭氏皇舅一房，有安定地方之能。”

    李善開口，將最重要的夏州總管給了太子心腹大將薛萬徹，屋內(nèi)的氣氛有些凝滯，陳叔達(dá)、封倫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不過，裴世矩的臉色更加難看。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我做主（中）

    裴世矩的第一反應(yīng)是李善好無恥，順勢將薛萬徹釘在了夏州，而且還是關(guān)內(nèi)道距離長安最遠(yuǎn)的一個州府……這廝那日登門拜訪，自己還說要試一試能不能將薛萬徹調(diào)回長安呢，結(jié)果自己都沒機(jī)會出手了！

    而且裴世矩順勢聯(lián)想一下，臉更黑了。

    薛萬徹如今是靈州道行軍副總管，不可能繼任主帥，改任夏州總管算很不錯了，但靈州道行軍總管的繼任者短時間內(nèi)只怕不能出爐，到時候說不定又要爭得頭破血流。

    溫彥博以長史掌控大軍難度很大，很可能會依仗軍中大將……而在靈州軍中，還有誰比張仲堅更合適呢？

    眾將中，張仲堅爵位不高，資歷不深，但因為深受李善的信重，在涇州、原州戰(zhàn)事中都是獨領(lǐng)大軍的方面之將。

    涇州大戰(zhàn)之前，李善分設(shè)左右前后中五軍，領(lǐng)軍的眾將中，指揮中軍的錢九隴已經(jīng)回了涇州，右軍的李道玄很快就會回京，左軍的竇軌調(diào)任延州道行軍總管，只有獨領(lǐng)前軍的張仲堅還在。

    李善自認(rèn)心臟，但裴世矩的心也不比李善干凈，在他的推測中，如果接下來突厥來襲，溫彥博不能掌控大局，張仲堅再立下戰(zhàn)功，說不定會順理成章的出任靈州道行軍總管。

    裴世矩在心里來回盤算，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但與此同時，李善在兩場大捷后卸任主帥，之后連續(xù)兩個繼任者都出自門下，這是取禍之道，不說陛下了，就連秦王也會心里忌憚，李懷仁不會如此不智吧？

    只看前年此子奪軍敗敵后，能以縱兵洗劫左云縣被朝臣彈劾，能以受傷修養(yǎng)而回朝，將代州完完整整交給李靖，便知道此子知進(jìn)退，絕非跋扈之輩。

    裴世矩心里費解的很，而李善瞥了兩眼，立即做出了判斷，裴世矩是有起兵的心思的，李建成膽子不大但也沒有放棄這種可能，不然羅藝也不會從天節(jié)軍調(diào)精銳潛入長林軍了，但裴寂是不知情的。

    想想也有些好笑，當(dāng)年裴寂依附東宮，裴世矩若近若離，而現(xiàn)在裴世矩全力輔佐，或者說將太子李建成當(dāng)槍使，反而是裴寂似乎被排斥在核心圈之外了。

    李善像是沒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凝重的氣氛似的，繼續(xù)道：“延州為夏州后盾，地處要道，前望長城，后護(hù)關(guān)中腹心，非熟知地方者不能擔(dān)之?！?/br>
    “平原郡公段德cao，自武德元年出任延州總管，數(shù)年內(nèi)連敗梁師都，雖兵敗靈州，但原州一戰(zhàn)，知恥后勇，攻破蕭關(guān)，或能回遷延州總管之職?！?/br>
    陳叔達(dá)與封倫對視了眼，兩人都沒吭聲，之前無論怎么排列名單，一直沒有人考慮過段德cao這位敗軍之將。

    李善顯然已經(jīng)打好了腹稿，繼續(xù)道：“銀州與榆林郡接壤，亦與夏州接壤，若突厥犯夏州，銀州出兵或有奇效，需選派大將鎮(zhèn)守?！?/br>
    “寧州總管胡演胡子忠，沖陣勇烈，熟知兵法，涇州一戰(zhàn)立下大功，可遷任銀州刺史?！?/br>
    屋內(nèi)的氣氛有些許古怪，趙郡王李孝恭悄悄的挪了挪身子，心想李懷仁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