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看完信后感慨，你李懷仁居然當(dāng)年說自己不擅媚上？！

    陛下明年都要六十歲了，你居然還說正值盛年？！

    你的臉呢？

    不過李善這種逍遙的日子也沒過幾天，四月十六日再次被李淵召見，因為靈州軍那邊沒什么動作，蘇定方應(yīng)該很快就會接到召回長安的詔令，而竇軌動作快得很，短短幾日就收復(fù)了銀州、綏州。

    這么多的位置，想出仕的，想調(diào)職的，朝廷需要的人才，這些都要吏部迅速做出抉擇，而吏部尚書是中書令楊恭仁兼任的，這位滑頭的很，第一時間向李淵請辭吏部尚書……中書省那邊實在太忙了。

    所以，李淵還真采用了李善的餿主意，弄出來個類似選曹七貴的機(jī)構(gòu)，希望盡快整理出一份名單，這個機(jī)構(gòu)不是正式的官署，一共有八個人。

    尚書省左仆射裴寂，中書令封倫，門下省侍中陳叔達(dá)、裴世矩，宗正卿趙郡王李孝恭，刑部尚書鄭善果，黃門侍郎唐儉，最后加上了魏嗣王李善。

    李善也是心里嗶了狗的，李淵這是不干人事啊！

    算算看，裴寂、裴世矩、鄭善果都是太子嫡系，秦王這邊是封倫、陳叔達(dá)、唐儉，其中封倫還是個首鼠兩端的貨，李孝恭肯定是高高掛起不管事的，誰都沒辦法逼著他表態(tài)，這么一來，決定權(quán)八成要落到李善頭上了。

    所以，走進(jìn)吏部的大門，李善就感受到了裴世矩投來的幽深目光……看你這次怎么辦！

    討論的重點在哪兒？

    靈州道行軍總管那不是他們的事，這是需要在兩儀殿討論的……雖然在座的大部分都能參與。

    縣令這個級別也不在討論之中，雖然唐朝的縣令職權(quán)比明清時期要大的多，但畢竟放眼關(guān)中，縣令還是太低了。

    至于州府的佐官、折沖府的驃騎將軍的選擇也不是重點，這些官職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或者說沒有太大的權(quán)力。

    所以，討論的重點，眾人爭執(zhí)的重點在于，改名朔方郡的夏州、收復(fù)的銀州、綏州，以及目前還沒有主官的延州、隴州的主官。

    李孝恭坐在角落處，瞇著眼好像在打瞌睡，偶爾與被圍在中間的李善交換個眼神，其實兩個人心里都有數(shù)，真的要爭，東宮是爭不過秦王的，原因也很簡單，秦王一脈人才濟(jì)濟(jì)，而東宮這邊人才匱乏。

    倒不是說東宮一脈找不出幾個能出任州府主官的人選，畢竟李建成坐鎮(zhèn)東宮近十年，這樣的人選不說一挑一大把，但也多的是。

    關(guān)鍵是這些州府大都會成為直面突厥的前線，一旦戰(zhàn)起，必然會率軍參戰(zhàn)，所以主官不僅非有才干者不可擔(dān)任，而且必須有將才，而這恰恰是東宮最為薄弱的一塊。

    但東宮也不可能放棄，因為畢竟在關(guān)內(nèi)，一旦能拿下，那必然將是支持派系的中堅力量……說得難聽點，李建成若是真的起兵，囚禁李淵，即使沒有成功撲殺李世民，關(guān)內(nèi)如果多有其嫡系出任州府主官，說不定就會封鎖道路，成功的捕獲逃往靈州或洛陽的李世民。

    陳叔達(dá)舉薦曹國公李世績出任夏州總管，鄭善果大搖其頭，李世績歸唐之后先被竇建德大敗生擒，后被劉黑闥打的僅以身免，哪里堪當(dāng)如此重任！

    裴寂舉薦薛萬徹出任夏州總管……東宮也知道李淵不可能會點薛萬徹繼任靈州道行軍總管，結(jié)果唐儉笑吟吟的好心提醒，當(dāng)年薛萬徹同樣慘敗在劉黑闥手中，被割發(fā)放回。

    李善面無表情的聽著，覺得這和前世宿舍里兄弟幾人爭論班上哪個女同學(xué)身材最好，長的最漂亮沒什么區(qū)別。

    裴世矩瞇著眼打量著李善，“魏王殿下去歲作《馬說》，最擅鑒才，不知可有舉薦？”

    李善回了個溫和的笑容，“晚輩才疏學(xué)淺，哪里能與位列選曹七貴的裴公相較？”

    “魏王殿下太過謙了，蘇定方、張仲堅、侯洪濤均堪稱良將?！?/br>
    “如此說來，是裴公太過謙了?！崩钌菩θ菀琅f溫和，“晚輩數(shù)年來屢立戰(zhàn)功，數(shù)敗突厥，皆拜當(dāng)年裴公舉薦?！?/br>
    裴世矩白眉動了動，暗罵這小狐貍真不好對付，這話逼得自己都沒辦法開口了……李善當(dāng)年在山東籌謀定計，畢竟沒有個正式的身份，真正的戰(zhàn)功要從他出任代縣令開始，而正是裴世矩舉薦李善的。

    鄭善果不知道裴世矩為什么要瞄著李善，但想了想將話題扯開，看向李孝恭笑道：“趙郡王破巴蜀，滅南梁，平嶺南，定江淮，麾下多有名將，不知屬意哪幾位？”

    你們吵你們的，別打擾我睡覺好不好！

    李孝恭心里吐槽，堆起一臉的假笑，“滎陽郡公當(dāng)知，此皆代國公之功，不敢妄領(lǐng)，不敢妄領(lǐng)。”

    得，一個嗣王，一個郡王，都只肯當(dāng)啞巴……那只能繼續(xù)吵了，正好一邊三個，旗鼓相當(dāng)啊！

    李善聽了會兒，心里一動，或許自己能做些手腳，不過要等一等，還沒到時機(jī)。

    畢竟大都是三省的長官、副官，吵架吵到最后發(fā)現(xiàn)，不能繼續(xù)吵了，再吵就沒時間了，于是約定明日再戰(zhàn)……不，正式開始討論。

    李孝恭出門的時候是睡眼朦朧。

    李善出門的時候昏昏欲睡。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選官（中）

    按照正常的作息時間起床，李善帶著崔十一娘按照慣例出門兜了一圈，也就是唐朝還沒有裹腳的惡習(xí)，不然李善想帶著老婆晨練都是奢望。

    不過今天李善沒有在家里吃早飯，而是早早的騎馬入城，跑到西市去喝了碗羊rou湯，啃了兩個rou餅，實話實說味道還真不錯，就是有點可惜，比起羊rou湯，李善前世更喜歡羊雜湯。

    小時候在村子里，哪家殺羊，羊rou八成討不到吃，但一碗羊雜湯還是有的，不過唐朝人不習(xí)慣吃下水，太腥臭，也不會處理……這個李善就沒辦法了，他也不會。

    這個攤子還是李昭德舉薦的，如今李乾佑遠(yuǎn)在原州，李昭德這廝在明經(jīng)科落榜后是到處瞎混，李善琢磨著回頭將這貨送到原州去，讓李乾佑管的嚴(yán)格點。

    長安在未來一年內(nèi)必有巨變，李善希望這些與自己交好的朋友能避開這一場亂局，只不過未必能如意。

    王仁表和張文瓘都已經(jīng)拒絕了，李善有些感慨，也有些后悔，張文瓘不知內(nèi)情，或許到時候不會被牽扯，但王仁表不同……這位最早相交的好友最近顯得有些神秘，據(jù)說在謀取出仕。

    李善早早就交代過了，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再舉薦王仁表出仕……現(xiàn)在看來，這位好友是不甘寂寞，顯然沒有平日表現(xiàn)出的云淡風(fēng)輕。

    想想也是，一個是被父親拋棄，一個是被嫡母掃地出門，如今兩人都是奉養(yǎng)寡母，但一個青云直上，名望遍傳海內(nèi)，另一個卻頗為落魄，年過三旬尚未得以出仕。

    吃飽喝足后，李善慢悠悠的轉(zhuǎn)入皇城，徑直進(jìn)了尚書省，還與秦王打了個照面，交換了個互相了然的眼神……你放心，肯定能守得??！

    不大的屋內(nèi)，裴寂輕輕的敲著桌面，“昨日未能議定，陛下頗為不悅，今日必要列出名單，請陛下裁斷?！?/br>
    陳叔達(dá)不陰不陽的說：“此乃大事，何能輕易決斷?！?/br>
    “江國公此言差矣?！编嵣乒溃骸耙咽撬脑轮醒?，突厥多在五月、六月或九月、十月來襲，若不盡快選官，如何能抵御突厥？”

    陳叔達(dá)轉(zhuǎn)頭看向李善，“懷仁，突厥尚在內(nèi)亂否？”

    “嘿嘿，嘿嘿?！崩钌粕敌α藥茁暎盎蛟S可能……”

    陳叔達(dá)臉都黑了，對面的鄭善果補充道：“就算突厥陷于內(nèi)亂，但如今梁國覆滅，梁師都遭腰斬，突厥或會大舉南下，此等軍國大事，不可揣測?！?/br>
    這話是在理的，不管突厥要不要來，咱們得先布置好。

    唐儉嘆道：“那先定下隴州總管吧，自郭孝恪調(diào)任靈州總管，隴州一直是長史楊則檢校，可否轉(zhuǎn)正？”

    眾人對視了眼，李善突然開口道：“楊則其人，頗有才干，更兼熟知軍略，早年為靈州長史，曾輔佐任城王數(shù)敗梁師都，不如調(diào)至銀州或綏州、延州出任刺史、總管，另選官出任隴州總管？”

    陳叔達(dá)、唐儉等人去年都在天臺山，知道李善很是欣賞楊則，之后楊則雖然守御華亭與原州西南，但也算在李善麾下。

    裴寂試探問：“懷仁以為何人可調(diào)隴州總管？”

    李善作勢想了會兒，“坊州總管楊文干如何？”

    眾人都有些意外，連準(zhǔn)備開始睡覺的李孝恭都忍不住看了眼過來，李善今日怎么一開始就點到了太子心腹楊文干身上了？

    唐儉微微垂首，他昨日拜見秦王，殿下提及，魏王不會偏向東宮……但看來殿下是猜錯了？

    裴世矩漠然的瞄了眼李善，他不相信這個青年在昨日一言不發(fā)之后，今天突然開口是沒有目的的。

    坊州是距離京兆府最近的一個府州，李善是怕楊文干起兵攻入京兆府嗎？

    不太可能，裴世矩微微搖頭，他知道楊文干此人，早年為太子近衛(wèi)，不過是因為資歷深，所以才在武德三年外放，陸續(xù)在河?xùn)|、河北幾地任職，武德六年調(diào)任坊州總管，此人平庸的很，理政、軍略都不杰出。

    而且坊州的折沖府的府兵大都出征，要么在靈州軍，要么在延州軍，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原籍，楊文干就算想干什么也無計可施。

    裴世矩有些費解，抬頭看了眼，視線正與李善撞了撞。

    看不出什么端倪……李善在心里這么想，又轉(zhuǎn)頭去看裴寂，這位倒是挺滿意的，雖然都是關(guān)中府州，但坊州是中州，總管是正四品，而隴州是上州，總管為從三品，所以楊文干看似是平調(diào)，實際上是晉升的。

    但下一刻，中書令封倫斷然道：“不可，楊文干以何晉升？”

    嗯，這位倒是在李善的預(yù)料之內(nèi)，但這么堅決的態(tài)度，卻不在李善的預(yù)料之內(nèi)。

    看裴寂臉上怒氣升騰，昨日儒雅有禮的封倫搖頭道：“楊則穩(wěn)守隴州，后隨軍出征原州，多有戰(zhàn)功，尚不能確鑿晉升。”

    “暫且擱置。”陳叔達(dá)快刀斬亂麻，“首要定下夏州總管，曹國公李世績……”

    李善不再去聽，只在心里哀嘆一聲，你們還真要在坊州搞事??！

    而很可能與東宮沒有直接關(guān)系，而是與齊王有關(guān)，而且直接與封倫有關(guān)，楊文干也一定是計劃中的重要人物，不然封倫不會態(tài)度這么堅決的……但李元吉、封倫到底想干什么？

    對了，仁智宮還是李元吉負(fù)責(zé)修建的呢，想到這兒，李善有點打哆嗦，琢磨著過段時間李淵去坊州的仁智宮避暑，自己得找個合適的理由請個假……對了，先得將制冰傳給殿中監(jiān)蘇制，要不多傳幾個人，萬一這廝生病了或者病死了呢。

    李善悄悄的走到角落，就在李孝恭身邊坐下，第一個提議就被否決了，李善再次成為啞巴，任由這幫貨色繼續(xù)吵。

    大家都心里有數(shù)，今天一定要拿出名單，不說陛下那邊在催促，即使考慮到這個臨時機(jī)構(gòu)賦予自己這樣的權(quán)力，也需要將這件事做好，以保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后，自己依舊能擁有這樣的權(quán)力，這是官員對權(quán)力的渴望的天然延伸。

    但無奈屁股決定了立場，立場決定了選擇，李孝恭都已經(jīng)睡了醒，醒了睡，到最后實在睡不著了，名單還是沒有出爐。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選官（下）

    “懷仁，懷仁？”

    醒來的李善睡眼朦朧，揉著眼睛問：“下班了？”

    雖然不知道“下班”，但李孝恭也聽得懂，低聲道：“倒是快到時候了，不過……”

    “噢噢……”李善發(fā)出意味難明的聲音，估摸著那幫人還在繼續(xù)掰扯。

    今天李善躲到角落處與李孝恭相依為命，兩人倒是熟悉起來了……呃，主要是李孝恭牢sao了句，昨天他都被逼著承認(rèn)之前的戰(zhàn)功都是李靖的，于是李善順著口風(fēng)毫無忌憚的將李藥師狠狠罵了一頓。

    仇人的仇人，那就是朋友??！

    雖然平日來往有點犯忌諱，但今日卻是無所謂的。

    再說了，兩個人都是宗室名將，但以后八成都沒機(jī)會上陣領(lǐng)兵了，也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

    這時候，裴寂的聲音傳來，“南陽郡公能攻擅守，魏王最知其才！”

    李善面無表情的看過去，馬幣的我都躲到角落了，你們還要扯上我?。?/br>
    裴世矩慢悠悠的接口道：“張武安不僅擅軍略之道，當(dāng)年也獨當(dāng)一面，頗有理政之能，夏州總管舍其尚有何人擔(dān)之？”

    陳叔達(dá)拉著臉問：“那裴公之意，原州總管擇何人？”

    延州那邊八成是竇軌領(lǐng)總，轄夏州、延州、銀州、綏州各地，就有點像河?xùn)|的代州、并州，這位扶風(fēng)竇氏外戚雖然曾經(jīng)出任太子詹事，但也長期在秦王麾下，一直保持著中立的立場。

    而靈州軍在蘇定方已經(jīng)確認(rèn)會被召回長安之后，將在一段時間內(nèi)成為眾人眼中最不安定的一股力量，溫彥博不能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并無統(tǒng)兵之能，估摸著也管束不住麾下大將。

    而靈州軍若要南下，必須要通過蕭關(guān)走原州這條路，否則就要繞過鹽州，從洛源走慶州、寧州，這條路要遠(yuǎn)很多。

    一旦有事，兵貴神速，靈州軍只可能走原州……張士貴以及背后的秦王李世民怎么可能讓出原州總管這個位置呢？

    鄭善果笑吟吟道：“前些日子接到陽城縣公來信，僚人安定，巴蜀太平，或可調(diào)回關(guān)內(nèi)，出任原州刺史？”

    角落處，李孝恭看李善聽的一臉懵逼，低聲解釋道：“京兆韋氏彭城公房的韋云起，前隋名將，曾大敗契丹，說起來還與懷仁有些淵源呢?！?/br>
    又一個京兆韋氏，而且也是依附東宮的，李善心里吐槽，“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