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5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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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客師很可能成為李世民與李善之間除了凌敬之外的另一條渠道,在關鍵時刻或許能起到作用。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出迎(下) 除了蘇定方之外,這次曲四郎、侯洪濤也回來了,張仲堅帶著當年在馬邑的老人和部分親衛(wèi)留在軍中,此外日月潭這邊的何流、何方也留在了軍中,不過何流已經(jīng)算不上日月潭的人了,他姐夫苑君璋就在幾天前遷居去了長安。 “道玄兄?!崩钌棋N了下李道玄的肩膀,“這次沒什么用武之地,但他日與突厥國戰(zhàn),道玄兄必能一展身手?!?/br> 這次李道玄的確沒什么露臉的機會,涇州一戰(zhàn)統(tǒng)領右軍,但也只是小打小鬧,露臉的都是前軍、中軍和統(tǒng)領騎兵的蘇定方等將領,之后靈州幾場戰(zhàn)事基本上勢如破竹,更是沒機會上陣。 不過李道玄倒沒什么怨言,笑罵了幾句后嘆道:“只可恨京中流言,不然懷仁必能收復三州,覆滅梁國,擒殺梁師都!” “淮陽王說的是。”一旁的段志玄嘖嘖了兩句,“當日居然有那等無恥流言,也不知道是誰干的!” “還能有誰?!”李道玄哼了聲,眼角余光掃著不遠處的馮立。 自從當年下博一戰(zhàn)之后,李道玄就是鐵桿的秦王一脈了,這一點是公認的,就連李淵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可,自那之后,李道玄幾乎有機會就要懟東宮一頓,薛萬徹因為與李善的關系還稍微好一點,馮立就比較慘了,經(jīng)常被李道玄懟。 而李道玄也不在乎這些,去年六月,梁軍在仁壽宮外突襲唐軍,李淵險些喪命,就是李道玄在關鍵時刻一箭射翻了梁軍士卒,使得李淵刀口還生。 聽了這些話,李善有些無語,當日放出流言蜚語的是突厥啊,這一點已經(jīng)是公認的了……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jù)。 而且按照當時的局勢分析,這個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東宮來背,李道玄這是不講道理啊。 李善拍了拍馮立的肩膀,這位東宮太子的心腹愛將臉色發(fā)黑,看樣子一肚子氣。 “不必擔憂。”李善溫和道:“畢竟為國征戰(zhàn),屢立功勛,不管他日,終究是國之功臣?!?/br> “謝過魏嗣王殿下。”馮立心里也在嘆息,其實他有點羨慕薛萬徹,遠在靈州,不用摻和長安這邊的奪嫡亂事,他日即使是秦王上位,有薛萬鈞在,說不定還有這位魏嗣王說情,秦王也不會將其如何。 但馮立是不同的,他跟著太子李建成的時間很長,最早李建成在河東郡的時候就與馮立長相往來了,之后順理成章的入了東宮一直到現(xiàn)在。 除了這些熟悉的將領之外,李善還看到了不少有些印象的將校,比如康國公史大奈,這位也是秦王嫡系大將,還有一些秦王府、東宮的中層將領,雙方即將拉開決戰(zhàn)的序幕,自然是要抽調精銳回京的。 李善嘆了口氣,去年還在并肩作戰(zhàn),今年卻要兵刃相向,何其可悲,何其可嘆。 局勢已經(jīng)到了一觸即發(fā)的時候,李善心想也不知道李淵有沒有感覺到這種一旦有個火星落下就會爆炸的氣氛。 考慮到歷史上玄武門之變發(fā)生的時候,或者說玄武門之變發(fā)生的前夜,當時太子、齊王都將李世民逼迫成那樣了,而且李世民都已經(jīng)指太子私通后宮嬪妃了,這顯然是要魚死網(wǎng)破啊! 但即使這樣,李淵還是什么都沒做,任由李世民在那一夜控制了宮城,而且將他與第二天早上陸續(xù)趕來的裴寂、裴世矩、陳叔達、楊恭仁送到湖上去吹風。 要知道即使李世民在軍中威望無二,但畢竟北衙禁軍是護衛(wèi)宮城的,如果李淵有提防,很難說李世民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唐朝宗室中,擅長玩這種政變手段的人不少,但李淵顯然是沒有這個敏感度的。 禮儀結束之后,眾人入宮在兩儀殿覲見,這一次李淵算是穩(wěn)住了,和顏悅色的撫慰蘇定方、段志玄諸將,并且當場就賜每人一匹御馬,至于實質性的封賞還沒有出爐呢。 李善站在一旁一句話都不說,無聊的看著這一切,視線偶爾與秦王或者裴世矩交換一個眼神,前者已經(jīng)通過凌敬遞了話過來了,一個是李客師,另一個是闞陵,而后者前幾日在承天門大街上隨口恭維李善實在好手段,居然將薛萬徹給釘死在了夏州。 不過薛萬徹沒能回來,但其他東宮一脈的將領全都回來了,除了馮立之外,還有謝叔方、李志安等將領。 可能是因為三天前對回京將領的態(tài)度太過惡劣,也可能是有意隱瞞其中的真相,李淵今天倒是頻頻下詢李客師、闞陵、張寶相三人。 “朕知曉,李家有子,與懷仁交好,先任代縣令,后任百泉令,再磨礪數(shù)年可回京了。”李淵捋須笑道:“丹陽一房真是天賜之,數(shù)代英杰迭出。” 的確如此,如今丹陽房的李靖為代州總管,李客師、李乾佑分量也不低,一個右千牛衛(wèi)將軍,一個原州長史,就連李楷、李德謀也在長安揚名。 李淵對闞陵印象也很深,后者曾經(jīng)與燕郡王羅藝在皇城毆斗以至于被發(fā)配到代州去,后來又奉命隨軍南下平定江淮,據(jù)說很是賣力,涇州一戰(zhàn)的陌刀進擊,讓李淵對其大為賞識。 “的確威力絕倫。”李善笑著說:“不過非身長力大者不能使之,當日數(shù)萬府兵,臨濟縣公也不過只挑出了不到千人?!?/br> “最好是在江淮之地,在北地除非在山谷間,否則難以觸敵?!崩畹佬惭a充道:“倒是原州用得上?!?/br> 裴寂笑道:“那不如讓臨濟縣公出原州刺史,張武安、薛萬徹兩將都是從代州遠調而來,李藥師月余前曾經(jīng)上奏,請朝中選良將補之?!?/br> 這事兒倒是真的,李靖也是無語,李懷仁那貨要率軍出征,去年說得好好的,是臨時借調張士貴、薛萬徹兩員大將,結果人剛剛過去,張士貴就出任原州刺史了,現(xiàn)在薛萬徹也成了夏州總管,李靖也是嗶了狗,他非常懷疑是李善故意干的。 陳叔達嗤笑道:“裴相此言差矣,臨濟縣公所長在于武略,但原州如今無兵事,正要良臣撫慰地方,同時兼顧兵務,需文武雙全者不可擔之。” 又開始扯淡了,李善隱秘的翻了個白眼,但陳叔達這話說的也不算錯,闞陵是吳王杜伏威的義子,十年前天下豪杰并起,論出身,只有杜伏威是真真正正的草莽之輩,所以麾下的將領大都是勇力絕倫,但不擅政事。 闞陵雖然娶了個江南世家的女子為妻,但這貨字都不認識多少,哪里能擔任原州刺史,更別說在如今的情況下,原州刺史這個位置如何的重要,秦王一脈怎么可能會允許易手。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設宴 對兩個宰輔的爭執(zhí),李淵哪里看不明白,只不置可否的沒有表達任何意見,而是看向了張寶相,“懷仁數(shù)次提及,此為福將?” “若非福將,竇公出任延州道行軍總管,為何除卻平原郡公段德cao之外,非要索張寶相呢?”李善哭笑不得的說:“沒想到這次又是張寶相咬住了敵軍主將?!?/br> 李淵聽李善略略說了幾句當年代州戰(zhàn)事,放聲大笑,“如此良將,當有用武之地,不可閑置在并州,張卿愿往何地?” 如果任城王李道宗聽了這句話得氣個半死,他張寶相在并州是閑置,那我這個并州總管呢? 當年李道宗出任靈州總管,剛開始將來犯的梁師都、突厥一頓猛揍,結果很快李善在河東那邊搞東搞西,在馬邑出其不意干掉了郁射設,導致突利可汗收攏郁射設遺留的部落,使與靈州接壤的突厥部落都回遷了,而梁師都更是不敢來犯。 李道宗以為自己調并州總管能獨當一面,結果到現(xiàn)在好幾年了,一場戰(zhàn)斗沒打過……噢噢,不對,頡利可汗攻打雁門關,遣派阿史那·社爾繞道入忻州,結果李道宗遣派騎兵追擊,幾乎全軍覆沒。 所以,李淵這話也不算錯,代州先有李懷仁,后有李藥師,河東一地的前線再也不是并州了,甚至代州都算不上前線了,而應該是朔州甚至云州。 李善也好奇的看著張寶相,這位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歷史上能恰好抓住頡利可汗,那么應該是在關內道西北或者隴右道任職的。 張寶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雖然也長期在秦王麾下,但主要還是跟著任城王李道宗的,與東宮也沒有什么瓜葛。 李善突然抬頭瞄了眼對面的裴世矩,不會是這老狐貍派人接觸過了吧? 畢竟李善賴以成名的幾場大戰(zhàn),張寶相都參加了,而且也都立功不小,也算得上是李善的舊部。 片刻后,張寶相吞吞吐吐的說:“啟稟陛下,臣愿往朔州。” “好好好!”李淵大笑道:“待得封賞之后,便遣你往朔州?!?/br> 李善有些莫名其妙,李淵突然問起張寶相,而且這么早就定下其去朔州任職……張寶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在心里盤算了下,李善再次抬頭看了眼裴世矩,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張寶相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回京了,東宮是有機會接觸的。 而與張寶相同時回京的另兩位將領,李客師那是秦王的嫡系大將,闞陵是吳王杜伏威的義子,向來不肯摻和這種事,就算有立場,那也很可能會站在李善這一邊。 畢竟當年江淮叛亂,滿朝皆言殺杜伏威,就是李善私下勸了幾句,才使得杜伏威躲過這一刀,而闞陵也幾次在李善麾下,政治關系不近,但私人情誼卻很近。 換句話說,如果裴世矩要做手腳,只有張寶相這一個選擇。 對視了片刻后,李善主動移開了視線,反復在心里盤算,張寶相或許只是個幌子,畢竟去朔州任職,與長安奪嫡局勢是沒有直接關系的。 畢竟是覆滅梁國的大捷,從隋煬帝大業(yè)七年攻打高句麗,知世郎王薄唱著“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開始,到武德九年四月梁師都被腰斬,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煙塵或敗或降,到這時候,大唐才能真正的說一句一統(tǒng)中土,李淵在凌煙閣設宴,遍召王公朝臣共賀。 毫無疑問,在竇軌沒有回京的情況下,在李善去年自請解兵權回京的情況下,這場宴會的主角是趙國公蘇定方。 李淵端坐在上首,左右兩側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前者后面是各位宰輔,后者后面是宗室子弟,得召入凌煙閣的將領大都是坐在宰輔后面的,唯獨趙國公蘇定方坐在了李善的下首位。 而李善卻是坐在齊王李元吉的下首,李元吉坐在秦王李世民的下首……換句話說,蘇定方的排位比淮陽王李道玄、趙郡王李孝恭還要高。 歌舞不斷,美酒佳肴,李元吉那廝還起身旋舞,惹得李淵大笑連連,李善還特地向裴世矩投去一個眼神,這才叫諂媚……我還沒到這地步呢。 直到夜幕降臨,臨近尾聲,李淵才笑著問起蘇定方,“記得去年就賜蘇卿宅落,如今還與懷仁比鄰而居嗎?” 去年初蘇定方晉爵趙國公,李淵賜下一棟宅子,在延康坊,距離延壽坊不遠。 蘇定方雖然沒什么政治敏感度,但也知道輕重,沒有去看李善,而是起身道:“當年得魏嗣王醫(yī)治,老母幸而得活,臣許諾投李家為奴,雖魏嗣王視臣為友,但臣不愿遠離……” 這話說得有些結結巴巴,這方面也的確不是蘇定方擅長的,但意思大家都聽得懂,當年李善救人后并沒有將蘇定方視為門下奴,而是視其為兄為友,而蘇定方如今貴為國公,但此心不變。 李淵輕嘆道:“因懷仁懷仁,故定方有義,此情當傳后世?!?/br> 眾人都開口贊譽,而李善卻在腹誹,李淵這糟老頭……蘇定方都回朝了,你還有必要試探嗎? 不夸張的說,蘇定方卸任回朝,那他的重要性就急劇下降……太子那邊估摸著都看不上了,畢竟柴紹節(jié)制北衙禁軍,這位駙馬都尉可不是通過羅藝、張瑾這些大將軍去間接指揮的,而是繞過他們直接指揮張琮、宇文韶、李高遷這個級別將軍的。 所以,雖然蘇定方仍然是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但并沒有什么實權……去年東宮那邊注意到蘇定方,而且還使了手段,那是因為蘇定方那時候奉命節(jié)制北衙禁軍。 等李善、蘇定方、曲四郎、侯洪濤回了莊子,此次從軍中回來的青壯、親衛(wèi)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去年跟著李善出征的親衛(wèi)相當一部分是侯洪濤、侯晨那邊的流民,當時房屋都不夠,大半年過去了,房屋早就已經(jīng)建好了,就連曲四郎、侯洪濤等幾個有爵位的府邸都已經(jīng)建好了。 雖是久別重逢,雖然久不見家人,但蘇定方?jīng)]有回家,而是沉默的跟著李善進了李宅,坐在了書房里,而凌敬已經(jīng)到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盛名之下無虛士(上) 李善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致歉,畢竟這不是后世,不講究唯物主義,扯謊扯到人家老人生病這種事上去,是很容易招到對方憤恨的。 呃,其實就是在后世,類似的事也會被人家罵,萬一對方老人真的生病了,甚至病故了,搞不好都要賴到李善身上。 “是老夫出的主意。”凌敬也有些無奈,“已然查明,至少太子妃是見過你母親的。” 凌敬也是實在沒轍啊,不用這種辦法,不足以禁足蘇母,也不足以讓李善取信李淵。 蘇定方嘆了口氣,起身向李善、凌敬行了一禮,“母親妄為……” 只說了半句話,只行了半禮,李善就起身攔住了,“你我一體,勿分彼此,此事雖然有礙,但好在查漏補缺,只盼定方兄勿要怪責凌伯……和小弟?!?/br> 聽到最后那幾個字,凌敬翻了個白眼,你還真要只讓我來背這個鍋啊,想了想老頭兒補充道:“陛下那日與懷仁刻意提及你母親,應是疑心已消,更何況定方已然回京,不會再有后患。” 向來鎮(zhèn)定的蘇定方卻流露出沮喪的神色,嘆道:“其實出征之前,刻意將家眷安置在李宅,某還囑咐過了……沒料到……” 凌敬與李善對視了眼,都知道蘇定方的意思,東宮那邊暗中與蘇母來往,蘇定方和他們都是知情的,只不過為了配合李善的政治立場,才沒有采取斷然措施。 去年率軍出征之前,蘇定方將母親、妻子送到李客師家中,主要就是為了隔斷東宮的手,還特地囑咐了妻子李氏……但兒媳婦還真沒辦法管得住婆婆啊。 特別是李家那算是李氏的娘家,在娘家兒媳婦管著婆婆不得出門,不見外人……就算有長孫氏出面,那也很難辦得到。 人家要去寺廟上香為出征的兒子祈福,難道還能擔著不成? 蘇定方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嘆息道:“大好局勢,毀于一旦?!?/br> 對此李善、凌敬都沒吭聲,因為蘇定方這句話沒說錯。 在百泉縣那兩個月,李善一直通過凌敬與李世民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絡,在雪夜下蕭關之后,更是遣派親衛(wèi)回了日月潭,最終才定下了李善自解兵權回京,以進為退,將蘇定方推上靈州軍主帥的策略。 只要蘇定方能坐得穩(wěn)靈州道行軍總管這個位置,可以說一句,大局已定……呃,這個大局已定不是指秦王李世民的奪嫡,而是指李善。 計劃中,蘇定方在擊敗梁師都之后,將覆滅梁國、擒殺梁師都的大功讓給竇軌,自己率軍駐守靈州、鹽州一帶,在這種情況下,李善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證。 即使太子起事成功,即使李世民被誅殺,只有李善短時間內能守得住日月潭,不管裴世矩如何勸說,就算太子李建成相信或者判定李善早就投入李世民麾下,也不敢將李善如何。 造反,蘇定方估摸著是不會做的,但也不會坐以待斃,更何況原州刺史張士貴既是秦王心腹,又是李善義結金蘭的兄弟。 如果秦王未被誅殺,而是逃了出來,蘇定方能在三日之內率軍進逼京兆,李建成如何敢將李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