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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初唐崢嶸在線閱讀 - 初唐崢嶸 第675節(jié)

初唐崢嶸 第675節(jié)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和稀泥

    “代州?”

    “竟然是代州!”

    兩儀殿內(nèi),剛剛趕到的李善不由得露出驚愕之色,突厥會盟必定南侵,但到底會從何處動手,或者說會先選擇從哪兒入侵,李善與李世民、竇軌、柴紹都討論過,也都難以確定。

    但眾人都覺得,代州是可能性最小的。

    原因也很簡單,一方面是因為代州軍強(qiáng),如果說涇州一戰(zhàn)使突厥元?dú)獯髠?,但?dāng)年李懷仁三破突厥,殺的頡利可汗喪魂落魄,是在無數(shù)草原部落面前的,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阿史那一族在草原無上的權(quán)威漸漸發(fā)生了動搖。

    另一方面是因為代州有雁門雄關(guān),突厥很難攻破,朔州都督劉世讓老而彌堅,代州長史曹國公李世績統(tǒng)率諸多寨堡,如今朔州多有寨堡,相互支援,互為犄角,分割戰(zhàn)場空間,擅長聚散之術(shù)的突厥騎兵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但沒想到三日前,也就是九月一日,突厥從云州發(fā)兵,鋪天蓋地,其勢頗大,而且斥候探見汗旗,顯然是突利可汗親自率大軍來攻。

    李善很是無語,歷史上與頡利可汗決裂,最終投靠大唐,并且以大唐臣子身份病逝的突利可汗搖身一變……麻痹,這事兒鬧的!

    其他的宰輔都已經(jīng)看過軍報了,新任尚書省右仆射竇軌看向李善,“當(dāng)年懷仁重組代州軍,大敗突厥,以你觀之,朔州可有失陷之危?”

    李善沉吟不語,這種事情是不能隨便開口的,一旁的中書令楊恭仁輕聲道:“宜陽郡公劉世讓守御馬邑,另有曹國公李世績,當(dāng)能嚴(yán)守門戶?”

    好幾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楊恭仁的身上,這位中書令可不是裴寂、陳叔達(dá)這些沒有上陣領(lǐng)軍的宰輔,楊恭仁曾經(jīng)出任涼州總管,擊胡頗有戰(zhàn)功。

    這句話中的“門戶”顯然是指雁門關(guān)。

    當(dāng)年頡利可汗率十余萬大軍在雁門關(guān)撞得頭破血流,雖然遣派偏師從樓煩關(guān)侵入河?xùn)|,但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只要雁門關(guān)不被攻破,河?xùn)|大體上是無虞的。

    只不過劉世讓、李世績就難說了……楊恭仁的思路顯然是讓這兩位將領(lǐng)在朔州與突厥糾纏,而大唐只需要保住雁門關(guān)不失就行了。

    但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裴寂、蕭瑀、竇軌都微微搖頭,江國公陳叔達(dá)更是直言不諱,“李懷仁何能仿藥師?!”

    楊恭仁臉色略有些難看,但閉上了嘴巴。

    誰都知道魏嗣王李懷仁為什么至今與代國公李靖勢不兩立,當(dāng)年李靖在雁門關(guān)坐擁重兵,冷眼旁觀……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李善遲疑不定,他并不是沒有想法,也不是沒有建議,只是很難說出口……軍報是今日午時抵達(dá)長安的,如果是晚上,自己還能找個機(jī)會與李世民,至少能與凌敬商議一下。

    裴世矩向李善投去既惋惜又好笑的視線,雖然不共戴天,但兩人之間并沒有深仇大恨,裴世矩也很欣賞李善,所以他覺得惋惜。

    身為門下省侍中,基本上每一本奏折都要過裴世矩的手,他當(dāng)然知道如今代州的局勢,自從李靖離任之后,堪稱四分五裂!

    或許有著誰都沒想到突厥會選擇代州的原因,畢竟即使是分裂之后,雖然突利可汗曾被頡利可汗裹挾來攻,去年還與都布可汗聯(lián)手南下,但總的來說,對大唐的敵意并不濃厚……這位可汗的主要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突厥內(nèi)部。

    或許也有著因為仁智宮之變后,李淵感覺到了無處不在的危險,所以才將目前領(lǐng)軍大將中的嫡系首選放在了延州,從而導(dǎo)致了代州局勢的大變。

    但無論如何,如今的代州,突厥猛攻朔州,雁門關(guān)外戰(zhàn)火大燃,坐擁主力的代州總管秦武通會出兵嗎?

    實在很難說,即使他出兵,不管是李世民還是李善……甚至在座的眾人都放心不下,秦武通雖然也是沙場老將,但在軍略上比前兩任代州總管遜色太多了。

    但如果不出兵,劉世讓、李世績能不能穩(wěn)定朔州戰(zhàn)局,秦武通能不能壓得住薛萬徹、薛萬鈞等代州軍大將,都是很難說的事。

    最要命的是,李淵、李世民就是因為不放心秦武通的能力,所以才將韓國公龐玉派去了代州……而裴世矩在奏折上輕易的發(fā)現(xiàn),龐玉正在竭力與秦武通爭奪軍權(quán)。

    秦武通雖然也曾經(jīng)在李世民麾下,但卻是陛下的嫡系,而龐玉雖然是前隋老人,但卻是李世民的嫡系,兩人的相爭,很容易導(dǎo)致軍心不穩(wěn),以至于影響大局。

    所以,在目前的局勢下,在誰都沒想到的突利可汗猛攻朔州的時候,第一件事是應(yīng)該選帥。

    無論是秦武通還是龐玉,都不足以在此時擔(dān)任代州軍的主帥,但問題在于,李善很難將這些拿到明面上來說……一個是陛下嫡系,一個是秦王一脈。

    而且如果要說誰最適合出任代州軍的主帥,全天下還有比他李懷仁自己更合適的嗎?

    李善的為難之處,裴世矩知道,其實殿內(nèi)眾人中的大部分也都知道,這也是楊恭仁提議嚴(yán)守門戶的原因……只要代州不出兵,嚴(yán)守雁門關(guān),那代州失陷的可能性非常小。

    李淵更是想起了一件往事,當(dāng)年二次征伐山東,淮陽王李道玄與副帥原國公史萬寶不合,以至于一場大敗,三萬精銳全軍覆沒。

    而如今的代州也差不多,秦武通身為代州總管,是代州軍的主帥,而龐玉名義上是來協(xié)助的,但卻是封詔而來……正有點(diǎn)像當(dāng)年聲稱有圣人手詔的史萬寶。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李淵要么選擇秦武通,要么選擇龐玉,不然令出兩門,必有禍患。

    “懷仁?”李淵開口問道:“秦武通可堪主持大局?”

    李善也是無語了,非要我說出來?

    如果秦武通有這個能力,那咱們到底是在為什么為難呢?

    絞盡腦汁想了會兒,李善才說:“陛下,黎城縣公征伐沙場多年,經(jīng)驗豐富,只是當(dāng)年柏壁一戰(zhàn)受傷,只怕精力不濟(jì)……”

    頓了頓,李善看了眼李世民:“韓國公龐玉……臣從未見過,不敢妄然評判?!?/br>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沒想到你李懷仁也是個和稀泥的好手啊!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和稀泥(續(xù))

    其實李世民如今也有些后悔了,不應(yīng)該放手代州總管這個位置,不然張公瑾、李世績兩人足以擔(dān)當(dāng)重任。

    甚至李世民都能察覺到李善投來的視線中夾雜著的幽怨……我都通過凌敬提醒過不止一次了!

    李淵煩惱的摁了摁眉心,秦武通無此能,但這時候臨陣換帥,讓龐玉出任代州總管?

    不說其他的,臨陣換帥,軍心動搖,那是非常危險的。

    而且龐玉是前隋老人,李淵知道此人爭強(qiáng)好勝,搞不好出兵雁門,萬一導(dǎo)致雁門關(guān)失守,那就問題大了。

    和稀泥這手段也不止只有李善會,李淵是個中好手,下面的宰輔也個個都是此道高手,前不久調(diào)任中書令的蕭瑀建議道:“或可使并州總管任城王李道宗率軍北上,屯兵代州。”

    “不可?!?/br>
    “不可?!?/br>
    李世民與李善異口同聲的否決,而且語氣都一致帶著堅決的味道。

    頓了頓,看李世民遞來一個眼色,李善才解釋道:“河?xùn)|之重在于代州、并州兩地,前者坐擁雁門關(guān),拒胡人于關(guān)外,后者為河?xùn)|核心,屯兵此處,以為后盾。”

    “若是事有不協(xié),突厥破關(guān),任城王擁數(shù)萬精銳于并州,可使突厥難以迅速南下,武德五年,頡利可汗攜苑君璋、高開道破關(guān)而入,但兵鋒難破太原,主力屯于忻州,只有小股兵力侵?jǐn)_各地?!?/br>
    李世民微微點(diǎn)頭,說白了,李道宗在并州就是一道后手,一道萬一出了事就能頂上去的預(yù)備軍,一旦調(diào)離,而代州失守,那整個河?xùn)|就危險了。

    事實上從大唐建國以來,唐軍在河?xùn)|主要的聚集地就是太原,只是前幾年因為李善的攪風(fēng)攪雨,才將戰(zhàn)線推到雁門關(guān)以西。

    李淵也贊同的點(diǎn)頭,他當(dāng)然不會忘記,上一次河?xùn)|大敗,就是因為李元吉那個逆子臨陣脫逃,以至于整個河?xùn)|基本上都淪陷了,要不是二郎力挽狂瀾,宋金剛都要攻入京兆了。

    雖然代地很重要,但并州更重要,這是一道保險閘,一旦沒了,突厥破關(guān)而入,能一路殺到黃河邊。

    李世民在戰(zhàn)場上鋒銳無雙,但在政事上也是會和稀泥的,建議道:“父親,不如設(shè)河?xùn)|道行軍總管府,以道宗王弟為總管,另遣將領(lǐng)出任副總管,北上代州,主持戰(zhàn)事?!?/br>
    李淵眼睛一亮,這是個好主意!

    一方面以并州總管李道宗為首,這也意味著一旦出了什么變故,李道宗是有資格總理大局的,另一方面副總管北上代州,就能壓得住龐玉、秦武通,不會再令出多門。

    而且這樣一來,也不用將秦武通從代州總管這個位置上撤下來。

    李善佩服的看著李世民,也不知道這是房玄齡、杜如晦出的主意,還是李世民這廝自己的想法,堪稱兩全其美啊。

    李淵在心里盤算了下,想壓得住秦武通、龐玉的,而且還要有能力觀望戰(zhàn)局,既能守御雁門關(guān),也能在適合的時候出兵支援朔州劉世讓、李世績的,這樣的大將并不多。

    “懷仁?!崩顪Y看向李善,“趙國公傷勢如何?”

    “勉強(qiáng)能行走如常,但難以上陣?!崩钌铺谷恢毖?,這也是事實,蘇定方在仁智宮一戰(zhàn)中受傷不算太重,但兩條腿挨了好幾刀,上陣中箭數(shù)支,如今起居不難,但上陣就很勉強(qiáng)了。

    李淵有些失望,蘇定方本就在代州任職過,本為名將,而且還曾經(jīng)一度是代州軍的主將……不過他心里也有數(shù),即使蘇定方無恙,李善也會找個理由婉拒。

    畢竟北地的關(guān)內(nèi)道、河?xùn)|道四支唐軍主力,延州的李靖,并州的李道宗,已經(jīng)有了一個李善親衛(wèi)出身的張仲堅,再加上代州蘇定方……那權(quán)柄就太重了。

    陳叔達(dá)建議道:“或可使霍國公、淮陽王?”

    柴紹、李道玄是如今朝中不多的有過獨(dú)當(dāng)一面經(jīng)歷的大將了,柴紹曾經(jīng)遠(yuǎn)征吐谷渾,生擒可汗,李道玄雖然在山東下博一戰(zhàn)大敗,但終究平定河北,而且數(shù)年前曾經(jīng)出任過河?xùn)|道行軍副總管一職。

    “還是道玄吧?!崩顪Y點(diǎn)頭道:“畢竟嗣昌腳掌受傷,也行走不便,而且道玄也曾守御雁門關(guān),算是重歸故地?!?/br>
    李世民在心里琢磨,姐夫柴紹的確行走不便,而且畢竟節(jié)制北衙禁軍,而父親選擇李道玄,也是有著懷仁的原因。

    龐玉、張公瑾、薛萬鈞都先后來信,其中張公瑾在赴任夏州之前,趕往仁智宮親口對李世民提及,雖然已然離開數(shù)年之久,但魏嗣王李懷仁在代地依舊聲望極隆,李藥師遠(yuǎn)不能抗衡。

    與李善交好的李道玄出任河?xùn)|行軍副總管,奔赴代州,掌控軍權(quán)順理成章,是肯定壓制得住龐玉、秦武通的。

    不說其他的,當(dāng)年李善與崔信去馬邑招撫苑君璋,就是李道玄守在了雁門關(guān),堅拒襄邑王李神符出兵,這件事在代州無人不知。

    接下來是兵力的調(diào)配,糧草的籌集運(yùn)輸,以及軍械方面,李善就不摻和了,主要是李世民、楊恭仁、竇軌在討論,還有今日也入兩儀殿議事的新任民部尚書溫彥博。

    溫彥博明顯有些頭大,調(diào)集糧草是民部的主責(zé),但宜君倉如今空空如也,而華洲的永豐倉相當(dāng)一部分的糧米都輸去了延州道……畢竟延州道那邊三四個州府都是年初才收復(fù)的,原本在梁師都的治下,基本上沒有什么積蓄。

    “幸好當(dāng)年懷仁與元休都建言軍屯。”李淵苦笑道:“否則實在難以供應(yīng)?!?/br>
    當(dāng)年李善肢解苑君璋麾下,遷居云州、朔州漢民,又用欲谷設(shè)從突厥換來了三萬漢民,這些人相當(dāng)一部分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屯田,而并州長史竇靜竇元休早年就有這方面的想法,借勢也在太原行屯田,如今河?xùn)|道糧草倒是不缺,比關(guān)內(nèi)道的情況要好。

    只不過軍械方面倒是有不少問題,軍器監(jiān)、將作監(jiān)的存貨都不多,因為去年今年都大戰(zhàn)連連,而且這方面的職權(quán)被少府侵吞了不少。

    李善一邊聽著,一邊想起了那個廬江郡王李瑗,這位郡王依附東宮,在楊文干謀逆的時候被軟禁,前不久被罷少府卿,改任命為幽州都督……說的好聽,實際上就是趕出長安,攆去河北了。

    或許這也是個漏洞。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揣測

    臨湖殿內(nèi),揉著眉心的李淵顯得有些疲憊,長時間的議事讓他有些撐不住了,畢竟一大把年紀(jì),而且去年天臺山,今年鳳凰谷,都受了傷,不僅是身體受傷,心神也受創(chuàng)頗重。

    正在小口品茶的李世民也有些疲憊,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處理這么大規(guī)模的政務(wù),以往他是沒有這樣機(jī)會的,甚至于他往日征伐沙場,他也并不親自打理糧草、后勤等事務(wù),那都是由副手殷開山、屈突通等人負(fù)責(zé),還有大量的謀士協(xié)助。

    與此同時,和李淵不同,李世民還要考慮其他方面的因素。

    這場戰(zhàn)事的到來,也意味著持續(xù)了多年的奪嫡之爭即將落下帷幕,這一點(diǎn),李淵、李建成心里明白,但李世民還要去考慮裴世矩的可能出手。

    臨湖殿內(nèi),除了李淵、李世民父子之外,只有李善。

    呃,李善是很輕松的,要不是因為李淵點(diǎn)名,自己也有些事想說,此刻都已經(jīng)回家去了……也不知道今天中午十一娘的午飯吃的怎么樣。

    此刻的李善正在回想兩儀殿議事結(jié)束后,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的太子李建成離去時,那略帶悲涼的背影。

    李善覺得李建成已經(jīng)絕望了,歷史上李淵站在他那一邊,也沒能阻止李世民的上位,而這一世,只有李建成自己……還有可能嗎?

    裴世矩到底會做什么呢?

    有一點(diǎn)是肯定的,裴世矩一定要借助東宮,他會用什么方式來慫恿鼓動李建成呢?

    “懷仁?”李淵放下手,“道玄北上,代地理應(yīng)無虞,只看劉世讓、李世績能不能守得住朔州。”

    “朔州不缺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