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言斐看著戚景思,兩人同時默契地點了點頭。 言毅。他回頭吩咐道:讓陳四趕著馬車回家罷,跟爹娘帶個話兒,說我一切都好。 哥。言毅不明所以地抱著包袱跳下馬車,這么急嗎?大半夜的趕路多危險,讓陳四住一晚罷? 遲則生變。言斐低聲道:誰知道明兒會不會出什么幺蛾子,別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看著馬車平安使出莜縣的地界,戚景思翻身下馬,把言斐也抱了下來。 小言大人。他苦中作樂道:咱現(xiàn)在去哪兒??? 家家戶戶都關門,但總不能連縣衙都關張罷?言斐牽著戚景思的手,抬眼將人望著,不是說我這是肥差嗎?先去瞧瞧縣老爺準備怎么巴結我。 他嘴上跟戚景思打著趣,其實是不想嚇著一旁膽小的言毅,卻不曾想一語成讖 縣衙還真關張了。 跟晟京城里的京兆尹府和大理寺之類的大衙門不同,一般的縣衙都是前院辦公,后院住人;言斐在沛縣公干的時候,曾經(jīng)在沛縣的府衙里呆過。 所以即便眼下縣衙到了放衙的時辰,縣老爺也該在后院住著,整個縣衙黑燈瞎火算怎么回事? 何況朝廷派京官下來視察春種,大小也算個欽差,每個人何時到任都是白紙寫字寫成文書下發(fā)各地衙門的,正常說巴結都來不及。 言斐之前沿著沛水一路視察下來,酒席吃請可是沒少見,怎么也沒想到今天還有人敢給欽差大老爺吃了閉門羹。 莜縣共有人家九百一十三戶,約莫三千來人,除開些被征兵的男丁和外出討生活的,總也該有兩千來人還留在這里。 既然要來公干,言斐自然早早做足了功課,他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跟戚景思分析道:我從接到朝廷調(diào)令到現(xiàn)在也就半個來月,戚同甫有什么本事,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讓這兩千來人,連同朝廷品階在身的縣丞一道消失無蹤。 他不敢。戚景思斬釘截鐵道:能被朝廷募兵或是自己外出謀生的,都是青壯年,這兩千來人若是憑空消失,每一個都是他們的家人;等這些人回家發(fā)現(xiàn)了,不可能不鬧事。 這不是去年區(qū)區(qū)百人的亂民暴/動,也沒有汀縣那場洪水能把罪證沖散。 而且,把你扔到一個空蕩蕩的村子里,大不了是白跑一趟,再回去如實報上去便是了。他繼續(xù)分析道:戚同甫為何要大費周章,與你玩一通孩子似的惡作??? 所以他低頭看向言斐。 兩人四目相交,同聲同語:這村里一定還有人。 言罷,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戚景思轉(zhuǎn)身拉著言斐,往方才來前路過的村舍集中的地方走。 言毅。言斐回頭叮囑道:跟緊些。 村里不但家家關門閉戶,現(xiàn)在天黑盡了,連盞燈火都沒有,戚景思一路敲著院門過來,也無一人應答。 他們在村子里折騰了許久,才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獨戶的院子里瞧見點亮光。 幾人走上前去,看見院門口掛著各式各樣的白幡紙錢,與其說這家里有喪事,倒更像是個白事鋪子。 戚景思敲門前,警惕地將言斐拉到了身后。 還是跟之前一樣,叩門聲散進這個闃夜里,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只是這次屋里微弱的光線一直沒熄,于是門外的人也就一直沒放棄。 總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敲門聲里才終于參和進一個蒼老干癟的男聲,不耐道:誰! 迅速與言斐對視一眼后,戚景思見言斐跟自己點了點頭后,才讓開了身前的位子。 戚景思的聲音太冷,尋常情況也不免教人聽了害怕,直到現(xiàn)在言毅跟他說話都還不敢抬頭;所以兩人眼神交流后,上前答話的還是言斐。 店家,我想扎兩個紙人,勞煩您開開門兒成嗎? 誰家里???伴著剛才的男聲,院門終于拉開一條細縫。 戚景思上前一步將言斐擋在身后,剛看見門縫里一只男人的手提著燈籠,猶如枯槁;他還來不及抬頭看清人臉,就聽見門里一聲驚恐的呼喊 瘟瘟神! 砰的一聲院門被重重地重新閉上。 此后,便不管戚景思怎么敲門,都再無回應,甚至連方才微弱的光線都熄了。 三人面面相覷,戚景思不耐道:踹門? 算了言斐輕嘆一聲,這大半夜的,再嚇著人。 他拽了拽戚景思的衣袖,咱們先找地方歇罷。 作者有話要說: 言毅:電燈泡?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快猜快猜!渣爹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我9點要二更噠~! 上一章有個小tips,小叔叔給言斐賜下的表字,劇透著后面的內(nèi)容,小叔叔留下的每一個字都自有深意!~ 感謝在20201127 18:37:19~20201128 14:23: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頭頂轟嘩小煙花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6章 密室秘辛 ... 晟京城內(nèi), 戚同甫下了早朝,剛進門就瞧見錢管家急急地迎了上來。 老爺錢管家上前接過戚同甫的氅衣, 躬身間小聲道:少爺別是出什么事兒了? 戚景思?戚同甫狐疑道:他有光霽盯著,能出什么事兒。 月前戚景思回京,每日跟言斐同進同出,他二人雖不高調(diào)炫耀什么,卻也半點沒有打算藏著掖著,他的行蹤一直都在戚同甫的眼皮子底下。 戚同甫一直不敢有所動作, 忌憚的便是林煜。 他與林煜相識二十載,憑他對光霽公子的了解,既然林煜之前能看破那么多,那晟京城內(nèi)的局勢想必也早就了然于胸。 既然林煜與戚景思舐犢情深, 不惜與他撕破臉接走戚景思, 那必然也不可能放戚景思獨自返京。 雖然在晟京城內(nèi)多番查探都沒有找到林煜的半點音信, 但他也萬萬不敢輕舉妄動。 越是找不見,才越是可怕。 整個晟京城他只有一處地方動不得, 便是林氏的地盤, 林氏嫡出的幼子越是行蹤成迷, 就越是欲蓋彌彰。 在戚同甫心里, 這簡直就是林煜揚鈴打鼓地要跟自己唱對臺, 他不得不防,便也就沒有時間去管戚景思那點小事兒。 今兒一早, 跟著的人發(fā)現(xiàn)少爺跟狀元郎兩人一馬出城去了說到這錢管家面露難色,跟著的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急急派人來報。 戚同甫走進書房大門,于正中的黃花梨圈椅中坐下,拉松領口后隨意道:這回又上哪兒野去了? 錢管家跟在身后閉上書房大門, 再三審視,眼神鬼祟,確定隔墻無人后才上前低聲道:莜縣。 戚同甫聞言,方才輕松的神色驟變,一拍書案道:不可能! 言斐回京后他觀察良久,李璠沒有給這位新科狀元多幾分眼色,此次他讓手下舉薦言斐去莜縣,本意是試探李璠,誰知李璠完全不為所動。 不管言斐是否是四殿下一黨,手中多少都掌握了些他在汀縣的罪證;之前在汀縣,他手下的人對言斐諸多明示暗示都無果,既然言斐不能收歸己用,眼下這枚棋子也已經(jīng)被李璠已棄置,他便不妨將計就計 讓言斐和莜縣的秘密,都如同前年的亂民暴/動一樣,埋進土里,往后才能高枕無憂。 但戚景思為什么會突然橫插一腳? 若是林煜洞悉了他在莜縣的秘密,必然是會攔住戚景思的;若是沒有 那戚景思去做什么,真就是踏青? 這時局動蕩,在戚同甫眼中,連當年的光霽公子都再度出山,怎可能放任戚景思出來瞎晃。 思來想去,怎么都沒可能,他冷靜下來問道:你們有人親眼瞧見少爺進了莜縣地界兒? 那倒沒有。錢管家坦白道:少爺晨起出城,就算是單人快馬,這個時辰應該也還沒跑到莜縣,更何況 戚景思身后跟著輛馬車,懷里還揣著個狀元郎。 那不就結了?戚同甫不耐道:沒影兒的事兒,你跟我在這兒絮叨些什么! 老爺,您別是忘了錢管家為難地含糊道:這些日子里京城的傳言 晟京傳言,無非是三元及第這高位邪性得很,專出斷袖。 哈哈哈戚同甫突然狂笑不止,癲狂自語道:戚景思,你還不認你是我兒子? 明明處處都像我! 可是老爺錢管家憂心道:若真是如此,少爺怕不是真的會隨那言家公子走這一趟,這可如何是好? 那莜縣那地界一旦跨進去 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小兒女心思,想著分別在即,去送送罷了,你慌什么?戚同甫云淡風輕道:光霽是不會讓他去的。 老爺?shù)囊馑际清X管家試探道:光霽公子已經(jīng)洞悉了我們的全盤計劃? 他可是比肩曹子建的八斗才子啊戚同甫感慨道:李晟王朝往前數(shù)一百年無古人,往后數(shù)一百年只怕也難有來者 他當至少能料到個八/九分罷。 那老爺錢管家踟躕道:您就不怕 怕什么!戚同甫突然目光陰冷,他能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要有本事攔得住才行! 林煜如若能知曉他的全盤計劃,便該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買賣,他篤定林煜舍不得戚景思給自己陪葬,所以這么久以來只敢躲在幕后。 他要做的就是在林煜找到解決辦法前一戰(zhàn)功成,屆時,別說是文曲星轉(zhuǎn)世,就是觀音在世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老爺,若是咱們少爺真的跟狀元爺有什么私交錢管家謹慎地斟酌著用詞,狀元郎此趟有去無回,您就不怕少爺記恨您嗎? 記恨?哼戚同甫冷哼一聲,他都敢跟親爹動手了,還能怎么更記恨我? 他年紀尚輕,情情愛愛這點子小事,總有一天會忘記的,只要等我功成那日,賜他錦繡前程 還怕沒有一代新人勝舊人? 叩叩叩 叩門聲響起,門外是溫恭良貼身陪嫁婢女恭敬的聲音,老爺,夫人聽聞您回來了,叫奴婢來問一聲,可要等您一道用飯? 不了。戚同甫聞聲坐回之前的圈椅之中,面露疲態(tài),揉了揉眉心,跟夫人說我尚有工事要忙,就不去陪她了。 門外婢女恭恭敬敬地應了聲退下,錢管家在門縫里瞧著人影行遠才緩緩嘆道:老爺,這新人也并非不好 可真就勝得過舊人嗎? 天下就只有一個林光霽戚同甫目光頹然,言家那小瞎子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頑石又怎配與明珠相較! 無論如何,我們都等不起了,封村的事兒必須依計劃行事。他說著闔眼,疲態(tài)盡顯,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派人在城門口盯著,少爺回來了再來報我。 錢管家得令,識相地退出書房。 而在人走后,戚同甫踩著腳下某塊地磚,輕輕點了三下,身后一排書架緩緩洞開,露出一個小小的密室。 他緩慢地起身,走進密室。 今年他才四十二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方才還在外滿面春光示人,此刻望著眼前密室內(nèi)滿墻裝裱考究的詩書丹青,卻面有暮色。 光霽啊 他嘴里喚著林煜的表字,說話的對象卻是密室內(nèi)的死物,喃喃低聲,像是耳語,又像是自話。 為何到了今日,你還要阻我? 當年,你若肯與我同赴晟京,我何至于滿腔抱負都要用來輔佐李璞那樣一個廢物? 他悵然若失地笑笑,眼眶濕潤,看著眼前價值連城的,光霽公子當年的真跡。 有你我同心協(xié)力,你那小外甥,現(xiàn)在只怕都登基了罷? 不 或許這天下,都是你林家的。 林煜!他眼神渙散,語調(diào)卻隱含不甘,究竟是誰負了誰!又是誰 讓這二十年蹉跎付流水 ***** 雖然之前戚景思和言斐一路上心態(tài)松弛,可事前的準備功夫卻一點沒有含糊;虧得走前戚景思把提前備下的東西都拴在了馬背上,他們這一夜還能尋個破廟對付對付。 言斐整夜枕著戚景思的手臂,被人捂在懷里,就算是殘破的土地廟里也算沒受什么委屈,一大早就神清氣爽地喚醒了眾人。 此行朝廷的文書既然是讓他落實春種,那即便戚同甫給他一座空城,也不妨礙他先去田里看看。 田間的小路不好走,戚景思要照顧言斐的眼神,還要留心言斐身后風都吹得倒的言毅;他一路上拖著拽著,好幾次索性就把言斐抗在身上,把莜縣附近的田畝都轉(zhuǎn)了個遍。 三個少年卻是越走越心悸。 戚同甫真真是造了一座空城。 田間地頭,土地龜裂,荒草叢生,哪兒還有半點人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