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貴從食盒里拿了兩菜一湯三個(gè)熱菜，又取出來家里給置備的路菜，一碟切好的玉瓜，一碟子油鹽雪里紅，“六爺您將就吃些，到了咱們莊子上，讓他們給您打野味吃?！?/br>
    “嗯。”蔣佑方在車?yán)锍粤诵c(diǎn)心，本不太餓，他本嗜吃rou菜，愛啃骨頭，隋師傅做的這兩菜一湯雖不十分名貴，倒也投他的脾胃，就著菜吃了一大碗的米飯，見菜還剩下七七八八，就隨手賞給了牛金貴，讓他吃了。

    他擦了擦嘴，見這大車店實(shí)在是破舊，無一處可入目，只得轉(zhuǎn)頭往外看，卻見黑壓壓的十多個(gè)人往這邊行來，卻不是走大路，而是往后院走，他本也是官家子弟，見這幫人大冬天的卻衣衫單薄，有大有小，看著像是幾家人，卻往緊關(guān)結(jié)要的后院走，難免起了疑心。

    “金貴，問問掌柜的，這些是什么人。”他這么一問，那幾個(gè)隨從也撂下了碗筷，手握鋼刀也往外面看。

    掌柜的一見這陣式，趕緊的過來打了個(gè)千，“六爺，這些人是往東三里張家莊的人，只因?yàn)榇蟀胩锂a(chǎn)被寶月庵的妖尼給霸占了，又逼他們做佃戶，所打的糧食十有其八被妖尼給收走，一年下來連一家人糊口都不夠，有親友能投靠的或有把子力氣的全逃了，就剩下老弱婦孺，我看他們可憐，就每日午后讓他們來我這兒抬廚余、泔水，也好活命?！?/br>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會(huì)有這樣的惡事？此處離京城不遠(yuǎn)，就沒有百姓去告官嗎？”

    那掌柜嘆了口氣，“聽說那妖尼手眼通天，常出入京城里的大宅門，與內(nèi)宅的太太、奶奶們打得火熱，謾說縣令不敢管，就是那知府也是不敢管的?！?/br>
    “竟然有這樣的事？”蔣佑方回憶了一下，自己家也確實(shí)曾有過尼姑、道姑之類的出入，但太太多半是找京中慈濟(jì)寺的了凡師太，至于別人他做人小叔的也不好打聽女眷的事情，他妻子閔氏從不與那些三姑、六婆往來，想想一介尼姑，走通了內(nèi)宅，竟令知縣知府束手無策，實(shí)在是——

    金貴拉了拉蔣佑方，他怕六爺一時(shí)沖動(dòng)做出什么事來，“六爺，您暫壓火氣，老爺如今正在氣頭上，您可不能惹事。”

    “那就看見此等不平之事不管嗎？”

    “六爺您看他們可憐不妨給些銀子就是了?！苯鹳F聽這寶月庵的名字耳熟，想不起來是府里的哪位奶奶愛找這家的尼姑，總之牽扯必然甚深，他這次跟著六爺出來，若是放任六爺惹事，回去太太怕是會(huì)揭了他的皮。

    “也好?！笔Y佑方想一想蔣佑明，嘆了口氣，“你拿五十兩銀子給他們，讓他們買些柴米衣裳過冬?！?/br>
    金貴到了后廚，見那些人在泔水桶里撈吃的，惡心的差點(diǎn)把隔夜飯吐出來，“你們這些人有福了，我們家六爺見你們可憐，賞你們二十五兩銀子，你們拿回去分了，買些柴米衣裳也好過冬。”

    那些人面面相覷不敢信這等事只會(huì)在戲文里發(fā)生的奇遇會(huì)在自己身上發(fā)生，“這位小哥，瞧您穿得體面，您不會(huì)騙我們吧？”

    “我騙你們做甚？你們來時(shí)看見外面的高頭大馬和馬車了嗎？那就是我們家爺?shù)?。?/br>
    這十幾個(gè)人都是老弱，立刻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謝恩公大恩大德！我等來生做牛做馬……”

    “都起來吧。”牛金貴瞧著他們心道，若是投生到蔣家做牛馬，倒也比在平民百姓家里做人強(qiáng)。

    蔣佑方經(jīng)過這事也沒心思在大車店里多盤恒，騎了一會(huì)兒子馬，坐馬車暖一會(huì)兒，看了一兩本章回小說，也就到了蔣家在直隸的莊子，這片莊子是蔣家最大的莊子，莊頭原是蔣至先的親信隨從，聽說蔣佑方要來催收租子，離著老遠(yuǎn)就領(lǐng)著十幾號人出來迎了。

    遙遙見了蔣家車馬的影子，立刻跪倒在地，“奴才牛三財(cái)給六爺請安！”

    馬車到了近前，牛金貴先下了車，拿了腳踏給蔣佑方踩，卻被牛莊主給攔了，直接爬跪倒在地，拿背給蔣佑方當(dāng)腳踏，“奴才多少年沒見六爺了，就讓奴才盡盡孝吧。”

    蔣佑方遲疑了一下，見他如此，還是把腳踩到了他背上，下了馬車。

    “金貴啊，給你三叔見禮了嗎？你們叔侄也是多年未見了。”

    牛金貴趕緊給牛三財(cái)磕頭，“給三叔請安?！?/br>
    “快起來吧?！迸Ｈ?cái)扶了牛金貴，“唉，都長高了，能跟著主子辦事了，好，真好?！?/br>
    牛三財(cái)身后的老老少少十幾口人，也給蔣佑方磕頭，蔣佑方見這里面有個(gè)熟人，是裴大貴家的的閨女，原來在母親房里當(dāng)差的彩蝶，這才想起小時(shí)候恍忽聽說彩蝶姐嫁人了，嫁到了莊頭家里。

    “彩蝶姐一向可好?！?/br>
    “給六爺請安了，勞六爺?shù)胗浟恕！辈实缃褚彩嵌畾q出頭的年紀(jì)了，正是女子最豐腴美貌的時(shí)候。

    “你是嫁給了牛家的……”

    “這是我大兒媳婦?！迸Ｈ?cái)說道，他指了指跪在一旁白面書生似的男子，“這是我大兒子?！?/br>
    蔣佑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果然是郎才女貌，彩蝶姐實(shí)在是有福?！?/br>
    彩蝶笑了笑，“全是托太太的福，我們家當(dāng)家的不會(huì)說話怕沖撞了六爺，六爺要住的屋子已經(jīng)備好，奴婢這就帶六爺過去?！?/br>
    蔣佑方隨著彩蝶往里面走，這宅子本是莊頭一家所居，卻也修得相當(dāng)體面氣派，正門門樓青瓦上敷了一層雪，往里面走去見是五毒的影壁，再往里走是整齊的青石板鋪成的院子，穿過穿堂就見一排三間的青磚瓦房，瓦房檐下還掛著野雞、野兔等等，推門進(jìn)屋，正堂上掛著和荷二仙圖，紅松木的桌椅閃著油光，條案上擺著坐鐘、成對的撣瓶等物，看起來是殷實(shí)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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