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的心象被冷水浸過一樣，又痛又冷。陳愛華，身為國家干部，高級知識分子，用1500塊錢就買來了一個女孩子的青春和前途。而她又是他最敬愛的mama，一輩子克己奉公，為了他才做了那么自私自利的事情。墨池深吸一口氣，把苦楚吸進(jìn)身體里。他沒有時間感傷，更不能和母親去理論。眼下他最重要都事情，就是安撫思存受傷的情緒。不光因?yàn)樗莻€無辜的姑娘，更因?yàn)?，這些天以來，她已經(jīng)成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他輕輕幫思存抹干眼淚，“家里蓋了新房子是高興的事呀，和你上大學(xué)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那是你家的錢！我不能去上學(xué)，我留下照顧你，一輩子?！彼即婵薜蒙ぷ佣寄[了，斷斷續(xù)續(xù)地把家里怎么蓋了房子，她怎么跑了出來，摸黑進(jìn)墳地，又沒趕上火車的事說了。

    墨池心里又痛又后怕，這個思存，平時膽小得像個小貓，跟她吼一句她都能紅了眼圈，居然敢自己鉆墳地。以前還真是小瞧了她。怕她再做出過激的舉動，他說，“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許那么沖動。有事情和我商量，我來向辦法?！?/br>
    “這個事情，沒有辦法的。我們家欠了你們家的?！彼即嬲f。

    墨池“你聽著，思存，不管你家收了多少錢，你，不欠我的。大學(xué)，你考上了就放心地去上。我們這個家，你愿意留下，我求之不得。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勉強(qiáng)你。”墨池的心里一陣陣抽痛，他幫思存抹了抹眼淚，自己卻忍不住要流淚。讓思存走，他無論如何是舍不得的，但是，她的到來是被強(qiáng)迫的，他至少要給她一個選擇離開的自由。

    思存使勁搖頭，“我不能回去。我父母已經(jīng)把那1500快錢花了，他們賠不起的?！?/br>
    沒見過這么一根筋的姑娘！墨池有些生氣了，“我要給你的是選擇的權(quán)利，不是跟你要錢。不管你是留是走，都和錢沒有關(guān)系?！?/br>
    “那我也不能走，我必須留下照顧你，這是我的任務(wù)。”金錢的背后，思存還記得劉春紅同志再三叮囑她的任務(wù)。

    “你聽著，思存?！彼従彽卣f，斟酌詞句，“你留在溫家，不是為了那1500塊錢，更不是為了那見鬼都任務(wù)。你留下，是因?yàn)槟阆矚g我，你走，是因?yàn)槟悴幌矚g我。就這么簡單，你懂嗎？”

    喜歡!思存被這個奇妙的字眼說得臉蛋發(fā)熱，頭腦發(fā)昏，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可是我家確實(shí)收了錢?！?/br>
    她怎么這么軸！墨池怒了，她能不能忘了錢都事!萬般無奈下，墨池腦中靈光一現(xiàn)，想起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耐著性子給她編道理，“那1500塊錢不是買賣，是給你家的聘禮。誰家嫁女兒都要收聘禮的，這是幾千年的規(guī)矩。將來婧然嫁了，我們也要收聘禮的，聘禮越多，說明女兒越受重視，明白了嗎？”

    思存懵懵懂懂地，還在咀嚼那兩個字，喜歡。她記得婧然曾經(jīng)和她探討這個問題，誓言旦旦地說她一定會喜歡墨池，他們一定會相愛！這意亂情迷的感覺，難道就是喜歡嗎？

    墨池見思存不說話，以為她還沒有轉(zhuǎn)過筋來，一急之下，他抓住思存的手，按在自己的斷腿上，“你看，我只是斷了一條腿，不能走路。但我不是廢物，我讓你上大學(xué)，是因?yàn)槲蚁矚g你，我不需要人伺候，我需要一個我喜歡并且也喜歡我的人。你喜歡我嗎？”

    思存目瞪口呆，心咚咚亂跳，幾乎要蹦出胸膛。她動動嘴唇，卻發(fā)不出聲音。她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又拼命搖搖頭。淚痕還掛在臉上，眼底卻懵懂地閃著光！腦子里有種朦朧的情愫似乎要開竅了。

    可惜墨池還不能讀懂思存的眼神。思存的手還被他壓在他的斷腿上，他心里其實(shí)也亂得要命。他是下了天大的決心，才狠下心讓思存直面他的殘疾。他還記得思存來的第一天就被他的斷腿嚇得不行?？伤胱屗?，斷腿是他的不幸，但不能是綁住她自由的枷鎖。墨池的心繃得緊緊的，幾乎快繃不住了，左腿僅存的殘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思存的手像是被燙了一樣，猛地一顫。墨池的心越縮越緊。“你喜歡我嗎？”他又問了一遍。

    思存還是沒有說話，墨池放開她的手，幫她理理散亂的發(fā)絲。他知道，今天她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了，他注視著她幽黑的大眼睛說，“沒有想好，就慢慢的想。我們定個約定，大學(xué)四年，如果你遇到了喜歡的男人，我隨時放你自由。如果你沒有，那么我要定你了。好不好？”

    思存除了點(diǎn)頭，做不出別的動作。保姆端來了熱乎乎的雞蛋rou絲面，思存吃了。她本就受了驚嚇，醒后又情緒波動太大，肚子一飽，忍不住昏昏欲睡。墨池扶她躺好，給她蓋嚴(yán)被子，“以后不許再干這么危險(xiǎn)的事了，知道嗎？”想到她一個人摸黑走墳地，又在火車站挨餓露宿通宵，墨池的心就一陣抽痛。

    思存疲倦地點(diǎn)點(diǎn)頭。墨池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說，“你再睡一會，別怕，我在這里陪你?！?/br>
    窗外是暖融融的陽光，身邊是墨池堅(jiān)定寬廣的胸膛。思存放心地睡著了。

    兩天后，是北方大學(xué)新生報(bào)到的第一天。墨池親自送思存去學(xué)校。校門口紅旗招展，大喇叭里播放著《革命人永遠(yuǎn)是年輕》的歌聲，大紅條幅上書“歡迎新同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站在門口迎接新生，來來往往的人臉上盡是喜氣洋洋的笑容。墨池沒有帶輪椅，小轎車在學(xué)校附近的路邊停下，墨池說，“我不送你進(jìn)去了。你自己找中文系報(bào)到處報(bào)到，然后去找宿舍，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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