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探案手札 第6節(jié)
正想著,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借著月光能勉強辨認出門口的身影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 “小……小王爺?”沐桃月慌忙站起來。 男子微微頜首:“為何不掌燈?” 沐桃月心中一動,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回小王爺,我……奴婢沒找到蠟燭和燈油?!?/br> “無妨?!毙⊥鯛?shù)故菬o所謂的樣子,溜溜噠噠進了耳房,不多時燭光亮起,耳房里傳來嘩嘩的水聲,他的聲音也隨著水聲響起來:“進來,幫我搓背。” 沐桃月一下愣住了,小臉蒼白的呆立了半晌,咬咬嘴唇低頭走進去,搖曳的燭火映照下,板凳上的男子背對著她,細腰乍背、膚如白玉,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粗布巾,浸濕了水又擰成麻花的形狀,走到男子背后輕輕搓了起來。 子書俊今天跑了一天,送走沐桃月之后又回了大理寺,把楊老漢的案子移交給了開封府,雖說是二月天氣,卻跑得一身黏膩。 他本就是個愛干凈的,一聽新來的使女已經(jīng)在新宅子等著了,便興沖沖的回來想要她幫忙搓背,這些天住在表哥家,春和跟景明的手實在太重了,搓一次背像脫一層皮,小雨倒是自告奮勇的要給他搓,可他總覺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這樣不好。 小胖墩尚云起問他為何要找個寡婦做使女,一來是因為他的確對寡婦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間的好感,而是覺得寡婦應(yīng)是同自己的乳母一樣勤勞善良,又細心溫柔;二來便是寡婦做什么都方便些,洗衣做飯、梳頭搓澡,不似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大姑娘,動不動就一驚一乍的大呼小叫。 剛剛進門時候光線太暗沒看清,只看身形是個纖細苗條的,其實他喜歡壯實一些的,因為王府里的廚娘總是胖乎乎的那個做飯最好吃。 子書俊東一念頭西一念頭的滿腦子亂想著,突然感到背上有水滴砸下來,一滴、兩滴、三滴……是眼淚。 “你哭了?”他站起來轉(zhuǎn)過身。 身后的女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微微顫抖:“奴婢不是有意的!小王爺恕罪!” “為何而哭?” “奴婢……一時失態(tài)?!迸佑挚牧藥讉€頭,“請小王爺責(zé)罰!” 子書俊皺皺眉頭,取過蠟燭靠近她:“可是被人拐賣脅迫?若是如此,我可送你回家?!?/br> “不是的!奴婢是自愿伺候……伺候小王爺!” “你抬起頭來?!?/br> 蠟燭發(fā)散出柔和昏黃的光,跪在地上的女子慢慢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面無血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滿了淚,雙肩發(fā)抖,紅唇微顫。 子書俊驚得倒吸一口氣:“沐兄弟?!” 沐桃月看著面前一/絲/不/掛的男子,吸了吸鼻子,終究還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蠟燭落地,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滾了幾滾,噗呲一聲熄滅了…… 第7章 女尸疑云(六) 子書小王爺自出生到現(xiàn)…… 子書小王爺自出生到現(xiàn)在二十二年,從來沒有像眼下這么驚慌失措過。 白天還稱兄道弟的沐兄弟,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伺候自己的使女,這會兒正對著自己□□裸的身體哭的傷心,他勸也不是罵也不是,滿頭黑線的捂住自己的關(guān)鍵部位輕聲呵斥:“出去!” 沐桃月站起來,嗚哇嗚哇的哭著出去了。 郁悶的小王爺摸著黑草草沖了沖,穿好衣服來到院子,發(fā)現(xiàn)她還在哭,他有些不耐煩的嘆口氣,還是走過去跟她一起坐在臺階上:“你是女的?” 沐桃月哭的打嗝,眼淚流個不停,她兩只手輪番擦著沒完沒了涌出來的眼淚,點點頭:“嗯!” “表兄找來的使女,劉家遺孀?” “嗯!” “別哭了?!弊訒∠肓讼耄€是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她遞了過去,好像白天她也用這個擦過眼淚來著。 “你是小王爺?” “是,家父是瑞王子書鴻永?!?/br> “他們叫你寺正大人……” “我本就是大理寺正?!弊訒〔幌矚g別人喊他小王爺。 “小王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騙你~”沐桃月有些難過,寺正大人是她來東京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突然就變成了脾氣古怪欺負自己的小王爺,她用帕子捂住臉,再一次哭起來。 “莫要哭了?!彼凰薜陌l(fā)毛,“哭什么?” “能說嗎?”她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既然是寺正大人,說不定可以講講道理。 “說吧,恕你無罪?!?/br> “奴婢害怕……害怕……” “怕甚?” “那個……那個……”沐桃月臉漲得通紅,手里的帕子絞來絞去,“那個好丑好可怕!” 子書俊琢磨了半天才回過味來,他低頭看看自己胯間,氣結(jié):“男子都是如此!” “奴婢又沒見過?!?/br> “你不是寡婦嗎?” “寡婦……寡婦怎的就非要見那種東西?”沐桃月有些抓狂,“我不要這份工了,我要回家!” “不許!”子書俊劍比嘴快,利劍出鞘攔在她面前,看著面前女子被嚇得淚流滿面的可憐樣,他有些挫敗的微微低頭,“我以后不讓你給我沐浴便是了?!?/br> “當(dāng)真?” “君子一言?!?/br> “那……小王爺你餓嗎?”見他讓步,沐桃月也不再堅持,“奴婢煮了面,在鍋里。” 子書俊找出燈油,把廚房的燈點亮,拿來小碗盛出面嘗了一口。 “難吃?!彼铝私Y(jié)論。 “奴婢會努力學(xué)的?!便逄以螺p聲道歉,她極少在婆家吃飯,醫(yī)館又都是師兄和師父做飯,所以她的廚藝僅限于把飯弄熟。 小王爺翻來翻去,廚房里只有一袋面跟一壇腌好的雪菜,還有一筐雞蛋,他想了想,讓沐桃月去把她煮面的鍋刷干凈,自己開始倒水和面搟面條。 “明日去街上買些菜跟rou,若是不知去哪里買,可問南嘉郡君。” 沐桃月恭恭敬敬的應(yīng)了一聲,好奇的看他起鍋倒油,煎了幾個雞蛋放在一邊,又從壇子里拿出兩根雪菜,用清水沖洗干凈之后切碎,扔進鍋里爆香,然后加水加鹽,大火燒開之后把搟好的面放進去,待面條快熟的時候又把煎雞蛋加了進去。 “吃幾個雞蛋?” “一……一個就好?!便逄以纶s緊跑出去把正堂八仙桌上的油燈點亮,子書俊端著兩碗面快步進來,一左一右擺在了桌上。 “坐?!彼纯凑驹谝慌跃兄?shù)乃?,“吃飯。?/br> “還是等小王爺吃飽了之后,奴婢再……” “不必自稱奴婢,也不要叫我小王爺?!弊訒“芽曜訑[好,指了指自己對面讓她坐下,“叫我寺正大人也可,叫我錦鶴也可?!?/br> “寺正大人?!便逄以鹿怨院傲?,然后小心翼翼的夾起面條嘗了一口,瞬間瞪大了眼睛,“唔,好吃!” 看著對面女子瞪得圓溜溜的雙眼,子書俊頗有些得意,開始上下打量起她來,換了女裝的沐桃月跟白天很不一樣,雖說依然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小模樣,可這會兒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眼皮微微透著粉紅,說起話也不似白日里的中氣十足,而是嬌嬌的像個小娃娃,頭發(fā)也散了下來,發(fā)髻柔順的垂在耳側(cè),柔柔弱弱,我見猶憐。 “咳!”他輕咳一聲,有些尷尬的扒了兩口面,“吃飽之后去鋪床,我睡東廂,你睡西廂?!?/br> “是。” “明早早起些,我要吃清風(fēng)樓的三鮮小馉饳,你去買。” “是?!?/br> 兩個人不再說話,默默的吃完面之后,沐桃月把桌子收拾干凈又去鋪了床,一切收拾妥當(dāng)坐在西廂房的床上整理自己的包袱。 門口傳來輕輕的叩擊聲,她抬頭看,子書俊筆直的站在門口:“忘了給你這個?!彼舆^來一個錢袋子,臉上沒什么表情,“這是家用?!?/br> 沐桃月接住,沉甸甸的一大袋,險些晃了她的手腕:“這么多……” “看著買些首飾衣服?!弊訒≈钢杆?,“我不喜素色?!?/br> “是。”沐桃月看他關(guān)上了房門,忍不住嘴角上揚,這個小王爺,人還挺好的。 ———————————— 第二日。 沐桃月早早起床灑掃院子,收拾干凈之后去清風(fēng)樓買來了三鮮小馉饳?;貋淼臅r候子書俊已經(jīng)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練劍,一身黑衣干凈利落,輾轉(zhuǎn)騰挪,矯若游龍,三尺長劍,劍勢如虹。 見她進來,子書俊收了招式,抬手擦了擦汗,沖她伸手:“我的帕子呢?” “……還沒洗?!?/br> 小王爺無語望天:原來不是所有寡婦都勤快的嗎? “我……奴婢現(xiàn)在馬上去洗!”沐桃月提著食盒誠惶誠恐。 “不妨事的,帕子有很多,先吃飯?!弊訒》畔聞?,“吃過飯跟我出去查案?!?/br> “今日查什么?”沐桃月見他舀起一個馉饳吃了,自己才拿起調(diào)羹,小馉饳粉嘟嘟的,一口咬下去鮮香嫩滑,她有些后悔,應(yīng)該多買一份的。 子書俊吃飯很規(guī)矩,做的板板正正的,也不說話,一碗馉饳吃完,他擦擦嘴,看正在埋頭猛吃的小女子:“劉大娘的那條線索斷了,我們?nèi)ゲ榱硗獾?,去車行?!?/br> “去車行之前去趟劉大娘經(jīng)常賭錢的地方吧?!便逄以乱渤燥柫恕?/br> “理由?!?/br> “昨日林捕頭說,劉大娘平日里愛賭點小錢,來回至多不過一個時辰,可是前日卻去了足足兩個半時辰,早上去河堤看了女尸,下午就在柜坊待那么久……” 子書俊點點頭:“有道理,去看看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東西,是否與女尸有關(guān)?!?/br> 第8章 女尸疑云(七) 從柜坊出來,沐桃月跟…… 從柜坊出來,沐桃月跟著子書俊身邊,低著頭腳步匆匆。 小王爺正直無私恪盡職守,柜坊還未開門他就去了,把剛起床的柜主堵了個正著,直接亮出腰牌拿走了證物——一個價值不菲的金鐲子。 店主不敢多言,直拉著她的袖子小聲的說著好話:“小娘子,您幫我跟官爺說說,鐲子拿走便是,可這是劉大娘抵在這里的,她實實在在拿走了我的銀子呀……” “寺正大人。”她想到這里,猶猶豫豫的開口,“那鐲子是劉大娘抵押在柜坊的,您把鐲子拿走了,柜主的錢怎么辦?” 子書俊愣了一下:“既是抵押便會有憑證,他去于家要回來便是?!?/br> “于家若是不給呢?” “去開封府遞狀子?!彼麄?cè)頭看看一臉擔(dān)心的她,“那柜主開柜坊多年,抵押在他那里的東西不計其數(shù),絕不是良善軟弱之輩,他拉住你說好話,便只是看你年輕面善,切不可上當(dāng)?!?/br> 沐桃月點點頭表示記住了,二月的天氣還是有些涼,一陣風(fēng)吹過,冷的她打了個噴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