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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探案手札 第12節(jié)

    沐桃月擠在人群里看,轎子到了門前,相貌堂堂的新郎翻身下了白色駿馬,挑開轎簾接出新娘,人們歡呼著迎上去,看新郎新娘跨火盆,踩綠毯,撒百果,紛紛說著祝福的吉祥話。

    真熱鬧啊……沐桃月有些羨慕,自己嫁人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來著?哦,好像父親死后百日,夫君還在病榻,她脫了孝衣,披上紅布,獨自一人冷冷清清進了劉家的門,替她死去的爹娘還債。

    她緊了緊衣服,來時還是穿的少了些,這喧囂熱鬧的婚禮,這么多人擠在一起,竟覺得寒冷刺骨。

    有人自身后輕輕靠近,暖暖的溫度,帶著熟悉的冷梅香氣,她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嘴里便被塞進了什么,甜甜的,好像是一顆糖?

    “宮里新制的百花糖,滋味如何?”

    “回寺正大人,很甜……”

    “還有很多,都給你。”子書俊垂眸看她紅了的眼眶,“不要哭?!?/br>
    她低頭用手背胡亂抹了幾下,仰起臉笑意盈盈:“我不哭,有那么甜的糖可以吃,我才不哭!”

    第16章 雙鏡(三)   是夜,學(xué)士府賓朋滿座,筵……

    是夜,學(xué)士府賓朋滿座,筵席擺了百余桌,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鬧不已。

    子書俊是瑞王府的小王爺,論身份自然在主桌上,李樂康是中書侍郎的獨子,自然也在主桌上,剛剛認識的眉遠山是新娘的兄長,也在主桌上,再加上厚著臉皮跟著坐下來的沐桃月,四個人占了主桌的半壁江山。

    “錦鶴,你就打算悶不吭聲的吃完這頓飯啊?我可替你喝了好幾杯酒了?!崩顦房岛軣o奈的看著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好友,“好歹幫我應(yīng)酬應(yīng)酬?!?/br>
    子書俊正盯著悶頭挑魚刺的沐桃月看得入神,她一直在很認真的給他布菜,堅持要他先吃過了自己再吃,一會兒剝一碗蝦端過來,一會兒又再剝一碟魚rou端過來,他吃幾口推回去說不吃了,她便高高興興把余下的都吃掉……兩個人推碗換碟,樂此不疲。

    “寺正大人,您看那個燈籠一樣的東西,好吃嗎?”沐桃月又看上了新上的菜。

    “這是瓤柿rou圓子,外面的燈籠皮是白蘿卜,里面的餡是火腿、竹筍、扇貝,先是過油炸了,再加一勺高湯燜至入味?!蓖赖拿歼h山熱心的介紹,“沐娘子嘗嘗?!?/br>
    沐桃月聽的連連點頭:“寺正大人吃不吃?”見他點頭,連忙端起碗夾了三個放到他面前。

    子書俊夾起一個rou圓子吃了,剩下兩個都給了她,轉(zhuǎn)頭對李樂康說道:“我是來參加婚禮的,給王家二郎君和眉娘子的禮都帶到了,自然是只吃喜宴,不做他想?!?/br>
    幾個人正聊著,一個青年男子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沐桃月隱約記得來時在門口跟管家一起迎客的就是他,只見這會兒他腳步微晃,應(yīng)是喝了五六分醉。

    “子書小王爺!”男子搖搖晃晃來到桌邊,沖著子書俊舉起了杯,“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我、我敬你一杯!”

    子書俊一臉不情愿的舉起杯子喝了一口,沒說話。

    “哎?小王爺喝茶可不行?。∈?、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王爺他不愛喝酒,來來來,我陪你喝一杯?!崩顦房敌呛堑膿踉谇懊?,“今日王小郎君大婚,想必你這個做大哥的一定很高興吧?”

    “呵呵,高興?怎能不高興?怎敢不高興?”男子喝干了杯里的酒,又拿過酒壺倒了一杯,“說不定過些時日,我們的熙萌大娘子就嫁給小王爺,如此我爹嫡出的一兒一女就都有了好著落不是?”

    他一邊說著,拍了拍李樂康的肩,往隔壁桌去了:“來!喝酒!”

    隔壁桌的人調(diào)侃他:“王郎君少喝些,喝得一身酒氣,當心晚上娘子不讓你上床!”

    “她敢?”男子大聲嚷嚷著,“我……我打死她!”

    沐桃月皺皺眉頭,悄悄問身邊認真吃飯的子書?。骸八抡笕?,這人誰啊?”

    小王爺言簡意賅:“一個討厭的人?!?/br>
    “……”沐桃月被他噎的沒話說,只能去問李樂康,“樂康哥,這誰???”

    “這是王學(xué)士的庶長子,王世棋,賦閑在家,也不得寵。”

    “他打老婆?”

    李樂康搖頭:“這便不清楚了,畢竟別人家事?!?/br>
    “少管閑事。”子書俊警告的用筷子點點她面前的小碗,“專心吃飯。”

    沐桃月撇撇嘴,應(yīng)了一聲不再打聽,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她摸摸滾圓的肚子,很想解手,于是找家丁打聽了位置,在子書俊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下奔向了學(xué)士府的茅房。

    不就是吃的多了些?寺正大人干嘛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解決完事情,沐桃月身心愉悅的走出來,盤算著這會兒是不是該上甜湯了,不知是冰蓮百合還是赤豆糖粥,不管哪樣她都愛喝,她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步伐,誰知一轉(zhuǎn)彎就撞上了人。

    “抱歉。”來人雖走得急,力道卻不大,沐桃月只后退了一步便穩(wěn)住了身體,“是我沒注意?!?/br>
    她撞到的是一個戴斗笠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身材瘦弱,男子只停頓了一下,便急匆匆走開了。

    “太慢了?!鼻胺角謇实穆曇魝鱽恚訒”е直壅驹诓贿h處看著急急走來的小女子,這家伙去了很久,還以為她迷路了。

    沐桃月高興的兩三步跑過去:“寺正大人,您特意來尋我嗎?”

    “……上了甜湯,就快涼了?!?/br>
    “什么湯?冰蓮百合還是赤豆糖粥?”

    “木瓜雪梨湯。”

    “哇,我從來沒喝過呢,寺正大人走快些,涼了是不是就不好喝了!”沐桃月推著子書俊快步回喜宴大廳,臨到大廳門口的時候,正巧看見王世棋喝得醉醺醺的一瘸一拐往外走。

    “喲,小王爺,又見面了!”他醉眼朦朧的打招呼,“這是你的小妾嗎?長得還挺好看!”

    子書俊面色一沉,格擋開了王世棋伸過來的手,微微用力把他推遠了些,邁步就要進去。

    沐桃月卻站住原地不動,一雙大眼睛只盯著王世棋瞧,王世棋被她瞧的眉開眼笑:“小娘子看我看得如此癡迷,莫不是看上我了?”

    “您臉色不對,怕是哪里出了問題。”沐桃月又湊近了一步,“還是跟我進去,找個亮堂處仔細瞧瞧?!?/br>
    “不如我?guī)闳€亮堂處,就咱倆,到時讓你仔細瞧個夠~”王世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抓她,卻因為喝的太醉抓了個空,他踉蹌著向前跑了兩步,一下趴在地上不動了。

    門口的家丁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見自己家的郎君摔倒了,趕緊跑過來扶,誰知王世棋居然像攤泥一樣怎么也扶不起來,沐桃月覺得不對勁,跟著過來幫忙,兩個人一起把王世棋翻成仰面朝上的姿勢,發(fā)現(xiàn)他面色蒼白,嘴唇烏青,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死……死人了,大郎君死了!”家丁嚇得連滾帶爬跑去喊人,廳里的喜宴頓時亂了套,第一個沖出來的是王世棋的生母,王學(xué)士的小妾周氏,她一見自己兒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當下痛哭不止,一口氣沒上來便暈了過去。

    人群又是一陣忙亂,王學(xué)士有些站立不穩(wěn),被自己的夫人何氏跟女兒王熙萌一左一右攙扶著,語調(diào)顫抖的問子書?。骸拔覂哼@是如何……如何就……?”

    沐桃月翻了翻王世棋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手:“寺正大人,死者眼下出血,嘴唇烏青,肘部及手部腫脹,應(yīng)是中毒而死?!?/br>
    “中毒?”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其中一位長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莫非……飯菜有毒?”

    “飯菜無毒,是被毒物咬了?!便逄以聫碾S身的包里掏出兩跟細細長長的木棍,像握筷子一樣握在手里,“大家躲遠一些,毒物可能還在他身上?!?/br>
    第17章 雙鏡(四)   一聽王世棋身上可能會有毒……

    一聽王世棋身上可能會有毒物,眾人皆是駭?shù)煤笸藥撞剑逄以伦笥铱纯?,對子書俊說:“寺正大人,讓大家回屋吧,我得把死者衣服脫掉,這樣圍著……不太好?!?/br>
    子書俊點點頭,轉(zhuǎn)頭對王熙萌說:“王娘子,你帶著令尊令堂進去,再找兩個家丁把周氏也送回自己房間去?!庇指顦房狄黄鸢驯娙粟s回了大廳。

    眉遠山站在一旁抿著嘴看,讓他回去他只是搖頭。

    “我不走。”他說,“在下昨日已通過大理寺考核,現(xiàn)就是大理寺的人,可以和諸位一起勘察,何況如黛是我親meimei,她大婚之日出了這等事,我必是不能坐在屋內(nèi)干等的?!?/br>
    “噓……大家不要說話。”沐桃月抬抬手制止了他們的交談,解開了王世棋的腰帶,在他的上半身衣物里仔細翻找了一陣,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之后又伸手去脫他的褲子。

    褲子脫到一半,沐桃月停了手,微微側(cè)過臉眉頭輕皺,眉遠山見她這個樣子,以為是不好意思,便蹲下身子想要幫忙,沒想到沐桃月卻突然撲了過來。

    眉遠山不是習(xí)武之人,冷不防被她一撲,整個人都被壓在身下,他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身上的女子,用胳膊肘勉強撐著想要起身:“沐娘子?”

    “別說話?!便逄以赂纱辔孀×怂淖?,紅潤的小嘴靠近他耳畔輕聲說,“仔細聽?!?/br>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大家很快找到了聲音的來源——王世棋的褲子。

    沐桃月慢慢蹲回尸體旁,目光專注的盯著被脫到一半的褲子,果然一只黑色的大蟲子從褲腿里探出了頭,是一只蜈蚣,她手握長筷迅疾如電,眨眼之間便夾起了那只蜈蚣,從小包里掏出一個竹筒,把蜈蚣放了進去。

    “抱歉了眉郎君,我剛才怕蜈蚣咬到您,一時情急才……”她沖眉遠山笑笑,眼睛彎彎的,跟身后的月牙一個樣。

    “還有嗎?”子書俊問。

    沐桃月仔細側(cè)耳聽了半晌,又把王世棋的靴子跟褲子都脫了下來抖了一遍:“回寺正大人,沒有了。”

    “既然沒有,把尸體抬回大理寺吧,仔細檢查看看是不是中了這只蜈蚣的毒。”子書俊叫來幾個家丁給王世棋重新穿好衣服,“我去知會王學(xué)士一聲,然后咱們一起回去?!?/br>
    他偏偏頭看抱著竹筒傻站著的沐桃月,神色不太高興:“跟著我,發(fā)什么呆?”

    “是,寺正大人!”沐桃月趕緊小跑跟上。

    “抓蟲便專心捉蟲,不要分心?!?/br>
    “我沒分心哪!”

    “眉家郎君身嬌體貴,你剛才那一撲……還用手去捂他的嘴,莽莽撞撞。”

    “您是不是想說我臭?……剛剛那啥之后,我用學(xué)士府那個桂花味的肥皂團洗了三遍,干凈的很!”沐桃月有些不服氣,“再說了,眉家郎君再嬌貴也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兒,不會連我一個小女子的體重都承不住的?!?/br>
    子書俊冷冷的目光掃向她:“頂嘴,扣月錢。”

    “別別別,我……我下次記得了?!?/br>
    “當真是桂花味的皂團?”

    “當然咯!不信您聞聞?!?/br>
    看著家丁把尸體抬到剛找來的板子上,李樂康問一旁默不作聲的眉遠山:“眉郎君不舒服?臉怎么那么紅?”

    眉遠山看著不遠處的窈窕背影,搖搖頭:“只是嚇了一跳?!?/br>
    ————————————————

    回到大理寺,將尸體交給了仵作房之后,沐桃月找來一個小土盆,把竹筒里的蜈蚣倒了進去,大蜈蚣通體黢黑,在土盆里快速的爬著,張著兩支大顎足,看起來十分兇猛。

    “這是黑頭虺腹大蜈蚣,常見于嶺南一帶,毒性極強,是毒蜈蚣之首?!笨粗車蝗闷娴哪?,沐桃月介紹道。

    眉遠山微微有些詫異:“嶺南一帶?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嶺南的荔枝天下聞名,許是夾在里面不小心帶進來的,又或許是有人故意的。”李樂康伸長脖子瞅著蜈蚣:“桃桃,這蜈蚣毒性有多大?”

    “一口斃命?!?/br>
    “那怪駭人的,咱怎么處理?”李樂康稍稍退了退,碰碰子書俊,“淹死它?燒死它?”

    “燒死吧?!弊訒】纯打隍寂纴砼廊サ耐?,頭皮一陣發(fā)麻。

    “沒關(guān)系的,蜈蚣的毒在顎足上,也就是大家俗稱的毒牙,拔掉就好了?!便逄以抡f著,又把蜈蚣夾起來,拿出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的剪掉了它的兩只顎足,然后把顎足放進了一個很小的琉璃瓶里,拿著蜈蚣高興的說,“這樣便可以把玩了?!?/br>
    她把蜈蚣抓在手里給子書俊看:“寺正大人,我們可以養(yǎng)它嗎?”

    “不可以!”子書俊一口拒絕,這有什么好把玩的?

    沐桃月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把蜈蚣握在手里,“那咱們?nèi)ヘ踝鞣空夷L(fēng)哥哥吧?!?/br>
    “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