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書俊沒有被她的話牽著走，而是直接問道：“羅二你可認(rèn)得？”

    小蝶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奴婢……不認(rèn)得。”

    “今日羅二在酒樓與人打架，失手將那人推下二樓摔死，現(xiàn)被押在開封府大牢，他在牢中一直喊冤，說是有人給了二十兩銀子讓他做的。”

    “奴婢不明白大人在說什么?！?/br>
    “本來推下二樓也不過是摔傷蟀殘，總不致死，卻未曾想樓下正巧有人在擺賣瓷器，而死者恰恰就砸在了瓷器攤子上，被碎片割喉而死?！弊訒±^續(xù)說，“更巧的是，這個擺攤的人昨日還是個小混混，也是有人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弄些瓷器今日午時在酒樓二樓窗下擺賣。”

    “那……那關(guān)奴婢什么事？”

    “只是這兩件事，看起來確是與你無關(guān)聯(lián)，不過死的那人卻不太尋常。”子書俊看看一旁低頭不語的蘇氏，又看向滿臉疑惑的王學(xué)士夫婦，“王學(xué)士可知死的那人是誰？”

    “請子書大人明示?！?/br>
    “死的是城外三里五毒村的村民王希，他是個養(yǎng)蟲人，養(yǎng)的正是昨晚咬死王世棋的虺腹蜈蚣，而且王希昨晚來了喜宴?！?/br>
    他蹲到小蝶面前，一字一頓：“你說，這二者之間有聯(lián)系嗎？”

    “賤婢！你是不是跟那個叫王希的一起合謀殺了我兒？”門口王世棋的生母周氏沖了進(jìn)來，她是何氏派人叫來的。

    林松趕忙攔住了她，何氏勸道：“meimei莫急，別擾了子書大人問話，小蝶，你快回答大人的話！”

    王學(xué)士不可置信的抖著手，嘴唇發(fā)顫：“如此說我兒是被人謀害？可是為何要害他呀！”

    小蝶跪在地上默不作聲，無聲的抗拒著所有人的質(zhì)問。

    “此一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足見買兇之人心思縝密?！弊訒∈疽饬炙山o小蝶上枷，“跟我去開封府，羅二還在等著與你對質(zhì)?！?/br>
    “等一下！”周氏出聲阻止，眼神怨毒的在小蝶和蘇氏的臉上來回掃著，“大人說的對，設(shè)下計(jì)謀的一定是心思縝密之人，你一個小丫鬟沒有這個腦子，一定是有人指使，是誰指使你的！”

    沐桃月皺了皺眉，覺得周氏這樣問會破壞了寺正大人的查案節(jié)奏，正想阻止她的時候，小蝶突然對著面前的子書俊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沒有人指使奴婢，這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請大人明察！”

    第21章 雙鏡（八）   小蝶連磕幾個頭，堅(jiān)稱是她……

    小蝶連磕幾個頭，堅(jiān)稱是她自己謀害了王世棋。

    “全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大人把奴婢抓走吧！”

    子書俊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蘇氏，蘇氏帶著面紗看不清表情，一雙眼睛躲躲閃閃，似乎在猶豫什么。

    見他一直盯著蘇氏看，小蝶著急的跪趴在地上抓住了他的褲腳：“是我串通了王希，我把秘藥涂在王世棋褲子上，讓王希借著喜宴的機(jī)會把蜈蚣帶進(jìn)來，事成之后我怕王希說出去，就給了羅二錢，還讓孫大壯在樓下擺攤賣瓷器，把王希殺了！”

    “賤婢！你這個賤人！毒婦！”周氏瘋了一樣甩開攔她的差人，沖上來對著小蝶又撕又咬：“我兒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他！”

    蘇氏跑過來阻攔，也被周氏甩了一巴掌：“你從娘家?guī)淼难诀?，便跟你一樣是個十足的賤貨！”

    “我們家娘子才不是賤貨！”見蘇氏被打，剛剛還逆來順受的小蝶突然爆發(fā)了，“娘子是這世上最好的人！王世棋不知珍惜，他該死！”

    她護(hù)住蘇氏，恨恨的瞪著周圍的人：“王世棋那個混蛋他玷污我，自從跟著娘子嫁進(jìn)府，不知被他糟蹋了多少次！二夫人只是護(hù)短不讓聲張，大夫人的心思又全在二郎君身上，老爺更是從不過問內(nèi)府之事……有誰管過我們下人的死活？”

    “我只是個簽了賣身契的小丫鬟，可就算是最低賤的下人，就活該忍氣吞聲，由著他欺負(fù)嗎？”

    “只有娘子……只有娘子對我好！”小蝶幾度哽咽，眼淚滾滾而下，“只有娘子會護(hù)著我，為我去找王世棋求情，可就是這樣好的娘子，竟也得不到善待！”

    “王世棋痛恨自己庶子身份，痛恨老爺偏愛二郎君，痛恨同族親友吹捧二郎君，痛恨別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他是個慫貨！沒膽量去對付別人，只敢對女人下手！”

    “他在外面受了嘲笑，便回家對著我們娘子發(fā)泄！”小蝶摘下蘇氏的面紗，“以往都是打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自從二郎君的婚事定下來，他便日日嫌棄我們娘子娘家不爭氣，不及眉侍郎那般有權(quán)有勢，娘子為娘家反駁了幾句，便被他往死里打！”

    “奴婢再也忍不了了，奴婢要?dú)⒘怂?，他死了，我們家娘子和我就解脫了！?/br>
    與蘇氏抱頭痛哭了一陣，小蝶擦擦眼淚放開她，又磕了幾個頭：“大人，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您把我?guī)ё甙?！?/br>
    “殺了那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奴婢不悔！”

    小蝶的一席話讓在場的王家眾人無不色變，細(xì)看下來卻是各有各的變法，精彩紛呈。

    一家之主的王學(xué)士臉色鐵青，面容緊繃，小蝶剛才的話把家丑抖落的干干凈凈，只怕不用等到明日，自己這學(xué)士府就會淪為全東京城的笑柄，明日早朝，同僚們還不知會如何議論，說不定連官家也會知曉……王學(xué)士此時心中已是怒極，只是礙于眾多官差在場，又有小王爺在當(dāng)中間立著，才沒有大發(fā)雷霆。

    正妻何氏臉色也很難看，畢竟事關(guān)學(xué)士府聲譽(yù)，但畢竟出事的不是自己兒子，況且周氏這些年得了王學(xué)士不少寵愛，若是因此失寵，于自己而言也算好事一件。

    王世棋的生母周氏此刻則是悲憤交加，狀如索命惡鬼，咬牙切齒的盯著小蝶，若不是官差攔著，怕是早就沖上來將她生吃入腹了。

    還有王世棋的正妻蘇芳。

    沐桃月好奇的盯著蘇芳看，她與小蝶一起跪著，與小蝶的哭喊相比，這個瘦骨伶仃的女子眼神空洞，不聲不響，用沉默將自己與周圍隔離開，游離在這場鬧哄哄的亂局之外……

    此時一樣也在盯著蘇芳看的，還有小王爺子書俊。

    王世棋被毒蜈蚣咬死了，養(yǎng)毒蜈蚣的王希也死了，小蝶主動認(rèn)罪，邏輯合理，動機(jī)充分，人證物證都有，王世棋罪有應(yīng)得，小蝶殺人償命，至此可以結(jié)案了。

    他與遙遙望著他的沐桃月交換了一個眼神，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

    “小蝶也是個可憐人，被王世棋霸占，有冤無處說，只能用這種方法給自己報(bào)仇?！蹦克椭〉涣炙裳和_封府，沐桃月有些惋惜。

    子書俊抬頭看天，已是日暮時分：“倒也算是個忠仆。”

    “是啊，剛才周氏撲過來的時候，小蝶一直護(hù)著蘇氏呢！”沐桃月想了想，拍拍胸脯表忠心，“若是有天寺正大人挨揍了，我也會拼死護(hù)著的！”

    子書俊無語：“我為何要挨揍？”

    “也是，您是小王爺，沒人敢揍您?！便逄以潞俸偕禈妨藥茁暎肓讼脒€是說出了心中疑惑，“寺正大人，這樣就算結(jié)案了嗎？”

    總覺得還有什么疑團(tuán)沒有解開。

    “明日我要啟程去新鄉(xiāng)，怕是無暇再查?！弊訒”砬榈模澳銓Υ税赣泻未嬉啥伎膳c樂康說，他會查清楚的。”

    他還是那副衣袂翩翩的官人打扮，身姿挺秀，優(yōu)雅貴氣，沐桃月有些不舍的拉拉他的衣袖：“幾時……回來？”

    “至多十日，便可歸來?！弊訒±觳阶?，“你做飯難吃，這些時日便去表嫂那里吃吧！”

    “……我會努力練好廚藝的！”

    “我已經(jīng)在表嫂那里付過飯錢了?！?/br>
    “我說我會努力練好廚藝的！”

    “今日唐寺丞生日宴，去晚了表哥怕是要生氣。”

    兩個人一路小跑回了尚宅，院子里已是一派熱鬧景象，見他倆來了，正在玩鬧的尚云起和尚云舒撲過來：“表叔，桃桃姊姊！”

    子書俊對于這個差了一輩的稱呼一直不滿意，再一次糾正說：“你們喊她姑姑。”

    “阿娘說要有禮貌，女孩子不喜被人喊姑姑?！痹剖胬逄以?，“桃桃姊姊你來，云舒給你介紹一個人，是云舒除了阿娘，爹爹和哥哥之外，最喜歡的人哦！”

    “云舒小娘子最喜歡的人，是男是女呀？”沐桃月邊被她拉著走邊逗她，一直走到院子中央的涼亭處，一抬頭就看傻了眼。

    涼亭的欄桿上斜斜靠著一位男子，一身勝雪白衣，如墨的長發(fā)用白色絲帶簡單束起，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皮膚白皙如玉，面容傾國傾城，尤其一雙美到極致的眼睛，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瞳孔是葡萄一樣的黑紫色，如水晶，如寶石，溫溫潤潤，勾魂攝魄，神秘之至。

    男子正在態(tài)度閑適的品一盞茶，云舒松開沐桃月的手，歡呼著撲過去：“司空伯伯抱抱！”

    他慌忙把茶盞舉遠(yuǎn)，一只胳膊抱起了云舒：“跑慢些，這茶水有些燙?！?/br>
    “司空伯伯，我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是我的摯友！”云舒挺起小胸膛拍了拍，又指指沐桃月：“這是桃桃姊姊，是表叔家的使女?！?/br>
    “桃桃姊姊，這是司空伯伯！”

    小云舒含含糊糊的介紹，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全名，一時有些安靜，還是司空先開了口，微微一笑如皓月當(dāng)空：“在下上玄宮司空云天，你好啊，云舒的摯友桃桃。”

    第22章 雙鏡（九）   　　男子微微一笑如皓月當(dāng)……

    男子微微一笑如皓月當(dāng)空：“在下上玄宮司空云天，你好啊，云舒的摯友桃桃?！?/br>
    沐桃月的臉?biāo)查g爆紅，眼前的男子太好看了，只輕輕一瞥便讓她無所適從。

    她揪著衣角磕磕巴巴：“司……司空伯伯萬福?！?/br>
    司空好看的眼睛笑的瞇起來：“我聽南嘉郡君提起過，你是曹悅竹的徒弟，按輩分稱我一聲伯伯倒也不為過。”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您看起來比我?guī)煾改贻p多了！其實(shí)師父也不老，我……我……”她摸摸發(fā)燙的臉頰，“我該如何稱呼您？”

    “你就喊他司空，或者司空宮主也行?！苯裉斓膲坌翘凭訒〔⒓缱哌^來，“他不年輕，都三十多歲了！”

    唐君莫兩步竄上涼亭，摟住司空云天的肩膀，又喝掉了他手里的那盞茶，自來熟的沖沐桃月?lián)P揚(yáng)下巴。

    “小桃桃是不是被這副皮囊迷惑了？上玄宮宮主司空云天，一把穹靈刀天下無敵，是當(dāng)今武林第一的高手，也是武林第一美人！”

    沐桃月猛點(diǎn)頭：“詩云：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說的便是司空宮主這般人物，真好看！”

    “這詩雖說講的是安陵君與龍陽君，但總歸是句夸獎的好話?！彼究赵铺旌闷獾男χ爸x桃桃夸獎?！?/br>
    “不客氣呀！”沐桃月也笑起來，眼神得意的看向一旁木著臉的子書俊，看人家司空宮主多大度，同樣的詩，大大方方接受了。

    子書俊無語望天，這笨蛋女子就只會這一句。

    他望完了天又望她：“還不去廚房幫忙？”

    “對，我去幫忙！”沐桃月從司空的美色里醒過來，低頭小碎步的跑去廚房，“我馬上就去幫忙！”

    “哎哎哎別去~”唐君莫急急忙忙要追過去攔住，廚房這會兒不適合外人進(jìn)。

    司空云天伸腳絆他：“你小子活膩了是不是？說誰是第一美人？”

    廚房里熱騰騰的白氣裊裊環(huán)繞，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尚辰緊了緊懷里的娘子，手指輕輕撫過她花瓣一樣的唇。

    “明日去新鄉(xiāng)，十日才歸，靨兒可會想我？”

    “想你想你，寺卿大人一把年紀(jì)，還這么黏黏糊糊的?！?/br>
    “不過三十而已，倒被你說的多老似的。”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中午聽你話吃了一盤青菜，有沒有獎勵？”

    李靨乖順的配合著，雙手攀上他的肩膀：“夫君想要如何獎勵，我便如何獎勵……”

    門口沐桃月莽莽撞撞闖進(jìn)來，只看了一眼便扭頭往外沖：“打打打打擾了寺卿大人！”

    她沖的急，正正撞到身后緊跟著的子書俊身上，被他硬邦邦的胸膛撞得后退一大步，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子書俊堪堪止住被她撞出來的咳嗽，掏出帕子給她：“你怎么總是那么毛躁？”

    “我……”她接過帕子擦著，委屈的指指廚房，“我沒想到郡君跟寺卿大人會在里面……”

    “習(xí)慣便好。”子書俊教育她，“要敲門?！?/br>
    院子里這會兒熱鬧的很，胖乎乎的云起手持一把小木刀，短胳膊短腿有板有眼的比劃著，司空云天站在一邊指導(dǎo)，時不時給他糾正幾個動作。

    小雨在石桌上鋪了一塊布，云舒抱來一罐五顏六色的糖果，嘩啦一下倒在布上，拉著唐君莫跟她一起按顏色給糖果分類。

    不愛說話的景明在忙著擺餐具，開朗活潑的春和趁云舒不注意，悄悄把一顆糖放進(jìn)了小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