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書俊不領(lǐng)情，丹鳳眼不悅的掃向那張笑容明媚的小臉，手里的扇子對著她額頭輕輕敲下去：“那是講安陵君與龍陽君，不許形容我?！?/br>
    沐桃月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尷尬的揉揉腦門：“這樣呀……我只知這兩句是形容男子的好話，隔壁村一個秀才教的，我們村頭的楊寡婦常常用這句話來調(diào)戲年輕的后生，剛才看您如此好看，想說來討好您呢?！?/br>
    他氣結(jié)：“你又不是山野鄉(xiāng)村的寡婦?！?/br>
    “我就是寡婦呀?！彼幻靼姿抡笕嗽趺淳瓦@么抵觸，明明當(dāng)初就是因為她是寡婦才選她伺候的，“若您不喜，我不說便是了?！?/br>
    小王爺只覺得心里苦惱酸澀揉成一團(tuán)，整顆心都揪的難受，明明那么多家世容貌皆好的女子，自己偏偏就對一個寡婦動了心，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做不得……

    他臉色徹底冷下來，“你是瑞王府的使女，是我的貼身使女。”

    沐桃月被他的冷臉嚇得不敢反駁：“是……是您的貼身使女?！?/br>
    不遠(yuǎn)處的田埂上，一只黑貓匍匐在那里，屏氣凝神，準(zhǔn)備伺機(jī)撲向一只在它面前翩躚起舞的美麗蝴蝶。

    “以后不許說自己是寡婦，說一次，罰一次?！?/br>
    …………

    五毒村，顧名思義，家家戶戶都以養(yǎng)毒蛇毒蟲為生，自打進(jìn)了村子的那一刻開始，小王爺就收起了冷臉，默不作聲的緊跟在沐桃月身邊。

    “你去問問?！彼麚P(yáng)揚(yáng)下巴，抱臂在村子中間的路上站的筆直。

    沐桃月看出他有些害怕，低頭從包里翻出一個小香囊給他：“來時在南嘉郡君的馬車上趕制的，針腳有些粗糙，但里面裝的防蟲蟻的藥可是獨家配方，您戴上，百蟲不侵?！?/br>
    子書俊接過來，抿抿唇?jīng)]說話，把香囊系在腰間，兩個人一起去敲村頭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年逾半百的老漢，沐桃月拿出毒蜈蚣給他看，說自己藥房的大官人要進(jìn)這種蜈蚣，問家中有沒有養(yǎng)。

    “這不是虺腹蜈蚣嗎，毒性可大喲！”老漢看了看，“我們家沒有，你往前走到靠山根那地方，有一戶姓王的，叫王希，他家養(yǎng)蜈蚣?！?/br>
    謝過老漢之后，兩個人往他指的方向走，果然在靠近山根的地方有戶人家，沐桃月上去輕輕敲門，一個年輕的婦人開了門。

    “請問這里是王希家嗎？”

    “二位是……？”婦人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我們是收藥的商人，這是我們家員外。”沐桃月指指子書俊，“聽說你們家有虺腹蜈蚣？”

    “我夫君去城里還沒回來。”婦人側(cè)側(cè)身把他們讓進(jìn)來，“二位進(jìn)來坐吧，是要毒液還是干蜈蚣？家中都有。”

    “要活的?！?/br>
    “大官人說笑了，這蜈蚣毒性奇大無比，被咬一口可不是鬧著玩的！”婦人被驚得連連擺手，“不可不可?！?/br>
    “王希什么時候回來？”子書俊進(jìn)了院子，小院干凈無比，連個螞蟻都沒有，剛剛沐桃月跟他講過了，這是典型的養(yǎng)毒蟲的人家的特征。

    “他昨晚喝醉了，今日醒的晚，這才走了不到兩個時辰?！眿D人倒了兩杯水，“您得等一陣子。”

    沐桃月突然問：“他為何喝醉了？”

    婦人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城內(nèi)王學(xué)士府上有喜宴，說是不設(shè)門楣，廣宴四方，凡是道一聲恭喜的，都能進(jìn)去討杯酒喝，我那夫君平日里就好喝酒，便也跟著去了，半夜才喝的爛醉回來……”

    子書俊與沐桃月對視一眼，暗自點了點頭，覺得有了些眉目，正待再問的仔細(xì)一些，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華氏何在？華氏何在？”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著就到了門前，是開封府的捕頭林松。

    婦人趕忙匆匆迎了出去：“民婦華氏，不知官爺喚民婦何事？”

    “你是華氏？”林松在門口站定，“王希是你夫君？”

    “回官爺，是?！?/br>
    “那跟我們?nèi)ラ_封府走一趟吧?！绷炙勺屗钊俗?，自己又向院子里看了看，趕緊對著跟出來的兩個人行禮：“寺正大人，沐娘子，你們這是干嘛來了？”

    “想找王希問點事?！弊訒」傲斯笆?，“你喚這華氏去開封府何事？”

    “您是問不成了?！绷炙蓢@口氣，“王希在酒館跟人打架，從二樓掉下來摔死了?！?/br>
    ——————————

    開封府的停尸間，華氏跪在地上淚流不止：“那是我夫君王希沒錯，可他如何就……就摔死了？”

    “本說二樓也摔不死人，可巧的是樓下正好有個賣瓷器的，他這一摔下來，瓶瓶罐罐全碎了，扎了一身?！绷炙蓳u搖頭，“我們趕過去的時候，滿地都是血?！?/br>
    仵作也補(bǔ)充說：“有一個碎了的花瓶底正好扎進(jìn)死者的喉管，是致命傷?！?/br>
    “那個賣瓷器的呢？”子書俊問。

    林松一愣：“走了啊?！?/br>
    “跟王希打架的人呢？”

    “暫時押在大牢?！?/br>
    “帶我去看。”子書俊說道，又點點旁邊的沐桃月，“大牢污穢，你不要去了，在此等我?！?/br>
    “是，我在此等著寺正大人。”沐桃月送子書俊離開，又去看王希的尸體。

    王希身材瘦小，面色發(fā)青的仰面躺著，脖子上有一道很大的豁口，皮rou外翻，血跡已經(jīng)凝固發(fā)黑，看起來異常猙獰。

    他身上也插了不少碎瓷片，還沒來得及清理，一身的粗布衣服被割的破破爛爛，沐桃月盯著衣服，總覺得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她搖了搖頭，扶起還跪在地上的華氏。

    “地上涼，跪久了不好?！彼⒅A氏的臉瞧，“華娘子臉色很差，像是氣血不足，近日是生過什么大病嗎？”

    華氏搖搖頭，艱難起身：“自小就身子虛，沒大礙的?！?/br>
    沐桃月見狀也沒多說，把華氏扶出了停尸間，找了個有太陽的地方，又給她搬來個凳子，華氏滿眼感激的看著她：“小娘子真是貌美心善，剛才那位寺正大人是你的夫君嗎？”

    她被嚇得連連擺手，這要是被旁人聽見還了得，“不是的！寺正大人身份高貴，何況我是個……”她突然想起早些時候在田間子書俊的警告，生生把寡婦兩個字咽了回去，“呃，我不配?！?/br>
    “若是兩情相悅，又說什么配與不配？”華氏聲音低的像喃喃自語，“相配又怎樣呢？不配，又怎樣呢……”

    第20章 雙鏡（七）   子書俊從牢房回來的時候，……

    子書俊從牢房回來的時候，沐桃月正站在陽光下，小臉紅紅的在跟華氏說著什么，見他走過來，干脆蹲在地上捂住了臉。

    他看的奇怪，加快腳步走過去：“在說什么？”

    “我問寺正大人是不是沐娘子的夫君?！比A氏站起來行禮之后掩口笑道，“她便羞成這樣?！?/br>
    “……”子書俊看著蹲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小女子沒說話，若有所思。

    同行的林松見狀呵斥道：“放肆！小王爺豈是你們能拿來說笑的？”

    “小王爺？”華氏聞言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民婦不知寺正大人是王爺，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沐桃月被她嚇得也跟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王爺恕罪！”

    子書俊責(zé)怪的看了一眼林松，“起來吧！林捕頭，你把華氏帶走?！?/br>
    “小王爺！”沐桃月見華氏被帶走，嚇得跪爬幾步抱住了子書俊的腿，“您別動怒，華娘子只是覺得我們年齡相仿才會以為……不知者不罪，您饒恕她吧！”

    她可憐巴巴仰著小臉，眼里有因為害怕涌上來的點點淚光，陽光照著她白嫩細(xì)膩的臉蛋和脖頸，因為姿勢的關(guān)系，她的胸口貼在他腿上，綿軟的觸感讓小王爺腦袋里瞬間炸開了朵朵煙花……

    他定了定神，想要把腿撤出來，卻被抱得更緊：“站起來?！?/br>
    沐桃月?lián)u頭，攀著他的腿向上仰起臉，紅潤的小嘴微張：“小王爺您饒恕她～”

    子書俊只覺得身體僵直，瞬間就紅了臉，不假思索的一把拎起她：“站起來！”

    “可是華娘子……？”她還是執(zhí)著的要為華氏求情。

    “她去做據(jù)報。”

    “您不責(zé)罰她？”沐桃月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他的臉很紅，看起來好像很生氣，“小王爺……？”

    子書俊被弄得心里亂糟糟的，他想要發(fā)火，可看見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又沒了脾氣：“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不講道理，隨意責(zé)罰百姓？”

    “不是……”她連連搖頭，繼而又有些高興，“小王爺是好人！”

    “別喊我小王爺?！?/br>
    “寺正大人是好人！”

    “剛剛審過了跟王希打架的人，叫做羅二，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街痞，說是有人花錢讓他這么做的?！弊訒≌苏樕?，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這是我根據(jù)他的描述畫的?！?/br>
    “寺正大人還會畫畫哪？真真是才華橫溢、全知全能、能者多勞，真不知道還有什么是您不擅長的！”

    才華橫溢的寺正大人悠悠橫了她一眼：“過獎，我最擅長扣月錢?！?/br>
    沐桃月閉了嘴，訕訕的湊過去看畫像，畫像上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她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這人我認(rèn)得！”

    “認(rèn)得？”

    她點點頭，今早剛剛見過的：“這是王世棋家娘子的丫鬟?！?/br>
    “蘇氏的丫鬟……”子書俊垂眸略微思索了下，“叫上林松，跟我去趟學(xué)士府。”

    ——————————

    站在學(xué)士府門口，沐桃月有些感慨，昨日還張燈結(jié)彩的大門口今日一片素白，里面來來往往的家丁仆人俱是低著頭，寂靜一片。

    子書俊掏出腰牌表明身份之后，一行人進(jìn)了府，拿出畫像找王學(xué)士詢問，王學(xué)士跟夫人也一眼就認(rèn)出了畫像中的女子。

    “這不是大兒媳的貼身丫鬟，叫……叫什么？”王學(xué)士把畫像遞給旁邊的正妻何氏。

    何氏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是蘇氏從家里帶來的，叫小蝶?！?/br>
    “好?！弊訒」傲斯笆?，“勞煩王學(xué)士，差個人把小蝶叫過來，我有話要問?！?/br>
    小蝶很快被叫了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戴著面紗的蘇氏，面紗遮住了她臉上大部分的傷痕，只余眼角的一點青紫。

    “芳兒，你這臉是怎么了？”何氏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樣子盯著她眼角的傷痕看，王學(xué)士也微微有些詫異。

    蘇氏抬起衣袖遮了遮，施了一禮：“回公爹，婆婆，兒媳無事，夜里夢魘，不小心磕到床柱上了?！?/br>
    “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些安神的藥去?！焙问献ブ氖肿屑?xì)端詳，“瞧你臉色差的，要多愛惜自己身子，世棋之事我和你公爹都很痛心，但日子總得向前過不是？”

    “婆婆說的是，兒媳記下了?！碧K氏微微后退又施一禮，“方才兒媳正與小蝶在縫制喪服，不知突然喚她何事？”

    “是這位大理寺的子書大人要找她問話，還有開封府的官人，你且暫時退到一邊。”王學(xué)士說道。

    子書俊見他們寒暄完了，走到那名叫小蝶的丫鬟面前細(xì)細(xì)端詳，果然與羅二描述的女子樣子相符。

    “你是小蝶？”他問。

    小蝶跪在地上怯怯的回答 ：“回大人，奴婢是小蝶?！?/br>
    “昨日巳時你在何處？”

    “奴婢去了街上，幫我家娘子買藥?！毙〉ь^瞧了瞧蘇氏，又低下頭，“娘子臉受了傷，我得去買跌打損傷的藥來給娘子涂抹，若是落了疤便不好了，娘子經(jīng)常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