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0節(jié)
驀地一問,奚緞云捉衣裳的手漸漸松開,轉(zhuǎn)望窗外黑漆漆的雨夜,“忘了,就記得成日間不是在煎藥,就是在偷偷哭,既不敢叫他瞧見,也不敢叫綢襖瞧見。夜里做噩夢,夢見他沒了,家也沒了,吃不起飯,把綢襖賣給人家做丫頭,換了幾個錢,捧著錢又悔得腸子青,轉(zhuǎn)頭去贖綢襖,人家不讓,哭得更兇了……” 奚甯聽得腦袋低垂下去,寬闊的肩,被她幾句胡思亂想的話擊潰得抬不起來。他有那么大個家業(yè),何以讓她飄零無依?岑寂里,他兀自做了個決定。 還沒說出來,奚緞云卻瞪著他,倏地勸一句,“所以你雨天也該打把傘,這涼雨浸到骨頭里,可不是小事情?!?/br> 奚甯轉(zhuǎn)著那只白釉盅點頭,細觀她一瞬,“我瞧著你似乎比下晌好了些,沒怎么聽見咳嗽了?!?/br>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不再稱“您”了,從字眼兒里,私自將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宮里的太醫(yī)是好,自你下晌走后,我按著方吃了三回藥,嗓子眼里也不疼了,也有了些精神?!贝矀?cè)高高的銀釭暈在她臉上,添了些神采奕奕。 可奚甯仍有些不放心,在屋里顧盼一圈,“總管房里配的藥呢?拿來我瞧瞧。” 奚緞云往一方髹紅的櫥柜里翻了來,“綢襖去總管房使他們配得齊全,方子上的藥府里倒是都有。” “家里若沒有,就使喚人到外頭去現(xiàn)抓來,切不可怕麻煩人?!鞭慑盖屏?,仍舊包好,漫不經(jīng)意地提起,“我有件事兒想同你商議。范寶珠的事情你大約也聽見議論了,她打點了東西,這兩日就得回范家,往后府里也沒個人照管。我想著,請你與表妹出來照管一二。” “我們?”奚緞云連連擺頭,鬔發(fā)慵髻上一根細細的玉簪險些搖下來,“不好不好,我們總歸不是你們家的人,叫客人管家,叫府里的人如何信服?況且還有照妝在家,叫她管不是蠻好?” 奚甯料想她要推遲,早預(yù)備下一大筐道理,“二弟與弟媳是什么樣的人,你這些年也是看在眼里的。奚巒成日除了衙門就是在勾欄,十天半月不見人影,煙花場上,竟比我在朝中還忙些。弟妹嘛,有些小聰明,卻當(dāng)不得家。滿府里只有你與表妹可靠,況且表妹眼瞧要嫁人了,叫她學(xué)著當(dāng)當(dāng)家,不是也好?” “不行不行,綢襖還小,沒那些本事?!?/br> 淅瀝瀝的雨聲仿若下晌花綢在范寶珠屋里說話的聲音,細細冷冷的。奚甯思來好笑,睇著奚緞云,“她行的,表妹聰慧,只是你總不讓她歷練。未必往后到了人家,也叫她軟綿綿的任人欺負?不如現(xiàn)經(jīng)過見過的好?!?/br> 見奚緞云還是不愿應(yīng)承,奚甯長嘆,“姑媽就當(dāng)幫幫你侄兒,你也知道我實在是沒空看顧家里的事情,你二侄兒二侄媳婦又是那樣的人品,真將家交給她們,還不弄得我坑家敗業(yè)?不過是算算賬支些開銷,沒什么難事兒,別的,還叫弟妹照管就是。不叫你白忙活,日后表妹出嫁,我許在這里,陪她十里紅妝,不叫單家低看她一眼?!?/br> 奚緞云忖度一番,抬眉對上他眼巴巴的模樣,心里一軟,“倒不圖你這些,只是你要與照妝說清楚,我們不過白幫忙看看家,叫她別多心。” “曉得。”奚甯笑著頷首,將膝上的衣料抓一抓,踞蹐著找話頭,“嘶、還有個事兒要托你。桓兒大了,請上心為他外面找個丫頭。要十四五歲的、讀過書、好人家的出身,懂得道理才好。免得……免得桓兒耽誤在她身上,無心念書?!?/br> “這個要緊,我曉得,你只管放心。” “哦對,府里跟著范寶珠來的人仍舊要跟回發(fā)范家去,既在外買丫頭,也順道多辦些人進來?!?/br> “好、好,我曉得,這事兒也要緊著辦。” 他沉默半晌,好容易又尋著個話兒,“還有件事情要cao勞你與表妹。下月封我進內(nèi)閣的旨意下來,家中少不得許多人來賀,還請上心治席招待,戲酒之類問過弟妹或是外頭管家,照常請來就是。” “噯、噯,”奚緞云像是意識見他在沒話找話,也有些鶻突起來,一顆心砰砰跳著,手沒處放,便撣撣被子,“你只管放心?!?/br> “那……”奚甯腦子連轉(zhuǎn)了一百二十圈,想來想去,不是各省鹽道就是各省糧道,又是夏稅又秋稅,滿腦袋的朝廷大事,唯獨再尋不出一件家中小事。 只得垂下腦袋,將膝上丁香色袍子攥出一朵喇叭花,“那我先回去了,勿送。” 說是不送,可奚緞云聽見他漸遠的腳步聲,倏然有些發(fā)慌,在哪里尋把青羅傘出來,追到外間,拉開兩扇門,“甯兒!” 奚甯叫她喚得心一抖,忙由院中拔腿跨回廊廡底下,離得近近的垂眼瞧她,“怎么了?” 中間只隔著半尺,前所未有的近,近得奚緞云能聽見他些微繚亂的呼吸,近得,能嗅見他身上的雨水香,像初春朝發(fā)的綠油油的芳草。 她壯著膽,抬頭望他一眼,就一眼,又垂下去,將傘遞給他,“別淋著雨,回去別嫌晚,使丫頭們燒水洗個澡再睡?!?/br> “我記下了?!彼舆^傘,鄭重得像接過一片脆弱的心,有些小心翼翼。 “你、明早什么時辰上朝?” “寅時到午門候朝?!?/br> 那就意味著,他得丑時中刻就起床洗漱。外頭正有梆子聲響,三短一歇,子時。他睡不足兩個時辰,卻愿意同她說一個時辰的閑話。 奚緞云說不上什么滋味兒,只覺心口悶悶的,鼻腔里發(fā)了酸,隱在黑暗里的滿園翠竹蒼松,都是她滿口里說不出的話。 “你……”奚甯似有所感知,歪著臉撈她的眼,“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講嗎?” 她低垂的烏髻宛若芳樹壓玄月,婉柔無限,“我,我已經(jīng)好了,你別擔(dān)心?!?/br> 奚甯笑了,握住她兩條胳膊,將她推回門內(nèi),從里頭反手拉攏兩扇門,隔著逐寸縮小的門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睡吧?!?/br> 此夜秋雨無眠,綺窗外的屋檐無休無止地墜著雨水,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滴都溫溫吞吞,卻響得驚心動魄。 落紅小雨后,一朝洗清空,紅恨綠愁淡深秋。碧空雁字成行,而碧空下,人歸病瘦。 繡履一時亂,各處忙著清點東西,唯獨范寶珠愁坐妝鏡前,空眼瞪著窗外偌大一個院落,搬箱籠的、掮褡褳的、挎包袱的、來來往往織成一張勒人的網(wǎng)。 來時人去時在,一個不少一個不落,只是奚甯沒來。 月琴悄步而近,垂眼望一望她,嗓音輕的像一聲長得割人的嘆息,“我探聽過了,老爺這幾日在忙內(nèi)閣核查秋稅的事兒,不得空歸家,別等了姑娘,咱們回吧?!?/br> 范寶珠岑寂半晌,倏然抖著肩笑,“我到今兒個才想明白,他的心有多硬。這么多年,真是難為他許我好吃好住,還許我管家。除了不到我屋里來,打先先太太沒了起,就當(dāng)我像個正經(jīng)太太似的待。原來為的,就是抽刀無痕,不叫人抓住他一點聲名上的把柄?!?/br> 晨起秋涼,風(fēng)往骨頭縫里灌,不比凜冬嚴寒,秋的涼,是無知無覺間撕碎人的骨頭。 月琴愁看她一眼,繞過去清點妝奩,“事已至此,姑娘別想這么多,還是想想往后怎么過吧。姑娘今年也還不到三十的年紀,不成就還叫咱們家大老爺說戶門第好的人家,進了門,熬到正經(jīng)太太死了,將您扶了正,照舊是官太太?!?/br> 話說得簡單,可納妾納色,放著正當(dāng)青春的小姑娘不要,誰家愿意要老不老少不少的?就有人要,范寶珠也瞧不上,因此搖頭,“大哥怎么講?” “大老爺派了車來接,別的倒沒說什么。只是那邊的大太太,聽見這樁事兒,心涼了半截,險些嘆下一片天來,只說姑娘不中用了?!?/br> “我不中用?”范寶珠頃刻提起兩葉眉,目中又冷又寒,“她巴著我籌謀將她女兒嫁給桓兒的時候,怎么不說我不中用?眼下見我失了勢,倒要翻臉不認人不成?” “我也如此講,從前恨不得天天到這府里來,聽見姑娘出事,這些日子也沒見她來一趟。人的心,也未免太薄情了些?!?/br> 正嘆呢,還有更薄的人心化成兩片唇刀子,氣勢洶洶地打院門外殺進來。 窗戶里見馮照妝領(lǐng)著幾個婆子進來,范寶珠忙施妝傅粉,畫得個紅妝映水鬟,款裙踅出臥房。行動間,不像棄婦,倒似個新嫁娘。 馮照妝迎頭一見,眼皮子闔成一條縫,左一刀右一刀地往她身上劃,“都這境地兒了,就別裝太太充體面了。怎么著?打量著硬撐一番,誰會高抬你不成?穿戴得再風(fēng)光,出了這個門,誰不曉得是我們奚家趕出去的?” 一番話講得抑揚頓挫,像是件天大喜事兒,身后幾個婆子也憋不住笑。 范寶珠也笑,一如既往端麗地落在榻上,“你來,就為了瞧我的笑話兒?” “那倒不是?!瘪T照妝眨眨眼,徑直過去在對榻坐下,細腰端得筆直,“我來,是怕你多帶了什么東西。趙mama,你領(lǐng)著人,將那些箱籠都查檢一番,是咱們家的,一樣不許帶走?!?/br> 范寶珠斜眼睨她,端得大方得體,“是老爺?shù)囊馑???/br> “大哥哥忙,哪里得空管這些小事兒?是我的意思,以防有人竊了我們家里的東西。” “你這么得意,看來眼下是讓你當(dāng)了家了?” 聞聽此節(jié),馮照妝面色有些悻悻,癟下腰來。范寶珠乜兮兮一笑,“扶不上高臺就是扶不上高臺,就是沒了我,你也是個肚子里沒腸子的貨?!?/br> 一聽,馮照妝惱了,捉裙走到門框上,朝搜撿東西的幾個婆子吩咐,“把箱籠里的東西都給倒出來細細查檢,比著她當(dāng)初進門的禮單子一樣一樣過數(shù)!” 一個個髹紅描金的箱柜被掀翻,撒了滿院各色衣裳。那些綾羅錦緞,朱鈿金翠,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皆如同范寶珠脂粉勻凈的臉,華麗得一敗涂地。 第27章 . 惜奴嬌(三) 舉案“畫”眉…… 奚府里只等范寶珠驅(qū)車返家后, 派了個小廝到皇城外戶部衙門報與奚甯。 奚甯得知,不過淡淡三字“曉得了”,過后再無話講。仍舊俯案埋牘, 與戶部尚書鐘敏、左僉都御史施尋芳、監(jiān)察御史季安細說福建鹽務(wù)。 奚甯靠在椅上, 兩個指頭在額角輕按,半闔著眼,聽季安粗報, “上回在席上與奚大人所說,不過是冰山一角, 福建十八個鹽場,官私商私,目無法紀,惡劣至極!十八個鹽場的司令,在下私自批鹽與當(dāng)?shù)厣特湥谏? 蒙混過關(guān), 逃繳鹽稅, 一年竟累積三百多萬的虧空!” 戶部尚書鐘敏, 六十來歲的年紀,發(fā)鬢覆霜, 抖著手擱下茶盅, 意味深長地嘆, “你說的只怕還少了, 戶部近年核賬,鹽稅一年比一年低,山東、山西、湖廣倒也罷了,福建虧空如此之大, 不得不查呀。”說著朝奚甯睇一眼,“子賢,你什么時候入內(nèi)閣?” 奚甯睜開眼,端正回話,“皇上還沒下旨,下官也不得而知?!?/br> “喬閣老就沒漏個風(fēng)給你?” 這廂還未答,對過椅上施尋芳倒先笑,“朝廷上下誰不知道,喬閣老與子賢,向來是公事避親,有什么信兒,百官何時知,子賢也何時知?!?/br> 聞言,鐘敏老小孩似的跺跺腳,“回頭我非罵那喬老匹夫幾句,也未免謹慎過頭了些!” “鐘老別動氣,”施尋芳忙勸,“子賢入內(nèi)閣橫豎也就這兩個月的事兒,就是咱們不急,皇上也急。眼看喬閣老就要退下來了,沒有人去牽制著次輔潘懋,這內(nèi)閣,豈不成了一言堂?” 季安坐在最末,撇著腦袋嘟囔,“我看已經(jīng)是了,福建鹽運司的轉(zhuǎn)運使曹潛,不就是惠德八年他潘懋親自舉薦的?這曹潛,還是他夫人娘家的表侄。要沒他潘懋在內(nèi)閣,曹潛敢縱容屬下虧空這么多?” 奚甯與他對坐,直過眼望著他笑,像是對他的直言不諱有些欣賞。 施尋芳是其同僚上司,倒用不著給他留臉面,轉(zhuǎn)過眼來訓(xùn)斥,“這話兒是該你一個七品監(jiān)察御史隨口說的?無憑無據(jù),你怎么就知道此事與曹潛有關(guān)?又如何知道是為潘懋?dāng)控??潘懋現(xiàn)是內(nèi)閣次輔,你這些話兒要是傳進他耳朵里,誰也保不了你!” 言辭激昂時,抖得烏紗帽的兩個翅顫顫巍巍。季安只得端正了身子,垂首不言。 須臾間,奚甯斂了笑意,朝上拱手,“鐘老,我看上半年皇上有意派都察院福建巡鹽,已經(jīng)是有意在提醒潘懋?;噬系囊馑迹且聪掳肽甑柠}稅,若曹潛知道收斂,大約是不會深究。咱們還是暫且按下此事不提,該如何報虧空就如何報,皇上自然會派人問曹潛,看他如何回話吧?!?/br> 鐘敏點點頭,撐起身子,蹣跚著下堂,“眼下也只能如此。這事兒我去跟你岳父說,你先與施大人寫了本,一同進宮面圣。鹽運司隸屬咱們戶部,子賢,少不得你要在皇上面前替我挨幾句罵呀?!?/br> 奚甯只笑不語,攙他出去后又返回,幾人廳內(nèi)擬本,將福建鹽務(wù)照實呈錄,只表虧空,不表貪吏。 皇城里挨了訓(xùn)斥出來,已是二更,奚甯疲倦歸家,不想才進門,見府內(nèi)管家兜頭迎上來,“老爺,范大人來了,現(xiàn)在廳上候著,說是要見老爺?!?/br> “這么晚,他來做什么?” “下晌就來了,大約……是為了范姨娘的事兒來求情?” 奚甯不疾不徐,先回房換下補子服,適才往那邊廳上去。 乍見來人,范貞德急不可耐地迎上去,“子賢可算回來了,我原是到戶部去尋你的,不想聽見你進了宮,只好來家等你。” 這范貞德雖使人來接范寶珠返家,卻到底有些不甘心,只恐失了奚家這門親,于仕途無益,便趕著四處堵奚甯。好容易在家堵著,就這么一路引著,直將奚甯迎到上首坐下。 明燈映臺屏,照著奚甯有些冷淡的笑意,橫袖請他坐,“范大人等到這么晚,必定是有事兒,有話請直說吧,說完,我使人送大人回去?!?/br> 見這態(tài)勢,范貞德略有鶻突,坐在下首,擺出個千難萬難的臉色來,“還是為了meimei的事兒。她在府上做下的事情,我業(yè)已聽見說了。可我想,子賢不是個小器之人。她雖往家私送些東西,到底也沒什么要緊,子賢斷不會為了點小財生氣。我來,是想腆著我這張臉,請子賢寬恕她,仍舊許她回家來吧?!?/br> 恰有丫鬟上茶,奚甯吃夠半盅,才在他眼巴巴的情態(tài)里慢悠悠啟口,“其實一點兒財物,我奚家怎么會計較?可文書上寫得也清楚,她無子、不敬長輩、教導(dǎo)子侄無方,玷污奚家門楣。那日我雖不在家,可鬧出多少閑話惡語,大人是本家,想必也深受其害,何故還要來求我?” 范貞德訕訕地搓搓雙膝,“我知道是我教女不嚴,才使咱們倆家成了個話柄??芍杜畠旱氖聝海降着c寶珠無關(guān),還請子賢體諒一二。寶珠如今近三十的年紀,被退回娘家,要遭多少口舌?她到底是個弱女子,往后也沒有別的出路。你與她多年夫妻,何以忍心見她老死閨中?” 奚甯噙著絲笑意,眼只盯著手上熱騰騰的茶,“談不上什么夫妻,她是怎么到的我家,你做大哥的,想必比我清楚。話兒,咱們最好不要說得太開,免得彼此傷體面?zhèn)榉郑笕苏f呢?” 點到即止間,范貞德滿腹打算都失了主意,迎著一輪圓月走出府門,大有困獸之態(tài)。在馬車內(nèi)獨坐良久,他倏然將簾子挑開一條縫,吩咐小廝: “去單府?!?/br> 旋即車轍嘎吱嘎吱轉(zhuǎn)動起來,將一輪明月轉(zhuǎn)為朝升的溫暾,驅(qū)散了夜的寒氣。 陽光由金鳳樹的密葉間傾落,在椿娘穿梭而過的肩頭跳躍著斑駁的金齏,連塵埃里都蕩著喜氣。 甫入正屋,四下找不見人,便喜滋滋打簾子進了臥房,像只喜鵲一樣叫喳喳地喧嚷起來,“姑娘,你猜怎么著,我方才去總管房里領(lǐng)炭。馮mama說,她一會兒使人送到咱們院兒里來,還是上好的銀霜炭!” 紅藕正在床上熨衣裳,聽見后乍驚乍喜,“咱們當(dāng)了家,還真是不一樣了哈,往年都是給咱們柴炭,總有些嗆人。今年好了,再不怕嗆得人咳嗽了!” 兩女笑嘻嘻地牽著衣裳熏香,誰知花綢在妝臺前,半身轉(zhuǎn)來潑了盆冷水,“你去總管房里要東西時,馮mama是個什么臉色?” “嘶……”椿娘想了片刻,噗嗤樂出聲,“好像是有些不痛快。嗨,也難免嘛,范姨娘走了,她想著得是二太太當(dāng)家,誰知大老爺一發(fā)話,叫太太與姑娘管著,二太太從旁協(xié)助些瑣事,好好的叫咱們分了一杯羹,她們自然有些不痛快了?!?/br> “你知道她們不痛快,就低聲些,笑得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就是咱們的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