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4節(jié)
奚桓垂著腦袋笑,無聲的竊喜,笑著笑著,把臉轉(zhuǎn)來,“明年秋闈,我一定會為您考個名次回來?!?/br> 寶花樓閣里響徹著一個承諾,還帶著些孩子氣,花綢正猶豫要不要夸他兩句,忽聞院門開闔。兩個人一頭并在窗戶上,透過好幾層茜紗往外望。 闌干掐遍月痕,清霜底下,奚甯郁郁蒼蒼的身影兜著滿袖寒風(fēng)進(jìn)了院門,在廊廡底下吹了燈籠,悄聲推開正屋的門。 “這么晚了,父親來做什么?”奚桓睞著眼,將花綢半張臉描進(jìn)心里。 花綢毫無知意,扒著窗臺嘀咕,“來給你姑奶奶請安吧,這些日子,他夜里都來?!?/br> 奚甯每夜都來請安,風(fēng)雨無阻,可滿府里二三百口人,誰都不曾往別的地方想。瞧,就連花綢自己亦不敢往驚世駭俗了想。 夜風(fēng)拍著窗,有細(xì)微的咯吱響,月亮虛浮著,浮到第二天,一夜像是過了千年。 范府朝夕巨變,斷了奚家的門路,范貞德不得不另尋靠山,沒頭蒼蠅轉(zhuǎn)一陣,便尋到單煜晗這里來。這日打點(diǎn)了一套金壺,另備了十幾匹料子,幾壇子金華酒,復(fù)登單家大門。 恰好單煜晗在家,將人請到廳上,使喚茶果,端著盅笑,“范大人請茶。上回奚大人升進(jìn)內(nèi)閣,他家的家宴上,怎么沒見您去?” 范貞德因聽其近來要升太常寺少卿,寺丞之位既缺了人,少不得可鉆這個空子,于是屢次登門。可回回來不過寒暄,二人皆不把話點(diǎn)透。 眼下聽如此問,也端起茶來笑,“單大人大約也聽說了,小妹被退回了家,我們家與奚家,哪里還有什么情分?如今奚子賢榮進(jìn)內(nèi)閣,更不會把我這舊時的舅兄放在眼里了。人家門第高,既不請,咱們也不好腆著臉去?!?/br> 說話的功夫,單煜晗命人治下酒席,坐在上首話鋒迂回,“范大人從前與奚大人好歹一門親家,如今雖沒了這層關(guān)系,情分總還在,何苦自惱?” “情分?”范貞德上睇一眼,眼珠子沉到盅口上,搖著腦袋吹一吹guntang的茶,“若論情分,單大人才是真格的與奚家有親,怎么從不見您與奚家常走動???” 二人對目,眼含深意,各自緘默。 半晌,下人來請,單煜晗率先起身邀他往廳上去,廊下笑談,“奚子賢那個人我們都是知道的,最不肯給人留情面,不論是親戚還是世交,他向來是公事公辦,與他那老岳父一個樣兒。因此還是少來往些吧,省得他瞧咱們都是另有目的?!?/br> “正是這個意思??裳巯?,我有件事兒,還想請單大人指個門路?!?/br> 單煜晗笑意盈盈轉(zhuǎn)目過來,“大人請說。” “不怕大人笑話兒,我在僧錄司磨了這些年,眼瞧著是沒什么大的前途了。便想著明年大人必定高升,空下太常寺寺丞這一個缺,也要人頂。范某想請大人指條門路,若是我能填上這個缺,必有重謝!” 陽光似撒了遍地黃金,罩著單煜晗半副肩,緘默須臾后,他垂著腦袋笑起來,“范大人也是知道的,鄙人向來不愛與那些個高官來往,哪里曉得什么門路?” 范貞德婉轉(zhuǎn)的音腔揚(yáng)起來,睞目睇著他笑,“哎……大人是藏鋒斂鍔,可在范某跟前,又何必自謙?” 二人一對目,單煜晗吭哧吭哧笑起來,太陽暈染了美目底下長久藏匿的一點(diǎn)針鋒與野心,“這樣兒吧,我寫個信,大人帶給吏部驗封清吏司高大人,他瞧了,考核時,自然會記著你的好處?!?/br> 潺湲的樹沙聲與范貞德的笑聲縈絆廊下,不多時,便將白天一把扯下來。 夜,長黑無盡,卻自萬丈燭光下閃耀著耀眼的金。小半尺高的金壺上雕著節(jié)節(jié)高升,單煜晗的眼從精雕細(xì)琢的竹節(jié)上一寸寸往上爬,爬到壺蓋頂嵌的一顆紅寶石上頭,文雅一笑。 他將壺擱在案上,抬眉與小廝畢安打趣,“這范貞德瞧著是僧錄司沒要緊的官,可銀子倒不少啊,這一套壺,少說得幾千兩銀子。嘶……你說,他怎么這么有錢呢?” 畢安往前湊一步,高案的燭跳躍在他笑盈盈的眼中,“他家小妹嫁到奚府這些年,背地里不知陶登了多少。況且,奚大人雖說剛直,可誰不知道這姓范的與他的關(guān)系?外人少不得對他巴結(jié)奉承,這些年,自然明里暗里斂了不少。” “收到庫里去吧?!眴戊详铣瘔剌p抬下巴,“回頭潘鳳生辰,送去給他,他最愛這些明晃晃的黃白之物。只是記得照老樣子,匿名送去,他心里知道誰送的就成?!?/br> “爺放心,這么多年了,潘大人與咱們,彼此都曉得厲害。如今您就要與奚家聯(lián)親,別好容易近了奚甯,臨到頭功虧一簣,小潘大人知道避諱。” 說起與花綢的婚事,單煜晗連番贊嘆,“還是爹有遠(yuǎn)見,定下了花家這門親事?!?/br> “還說呢,當(dāng)初咱們老夫人還為這事兒鬧了好久,非說花家門戶不高,配不上爺。” “娘是門內(nèi)之人,哪里懂這些彎道?當(dāng)年奚甯在朝,從來秉公辦事,別說外人,就是與他那個首輔泰山,兩個人也是公私分明??赡悄晁e薦花常青任知府,爹雖不在朝,可老人家耳聰目明,想此人與他關(guān)系非同一般,這才走到揚(yáng)州,定下了花家這門親。” “可老爺定這門親,原是為了爺能攀上奚家,仕途通達(dá),爺怎么又屬意與次輔潘懋了?” “我給你算一算,”單煜晗興致盎然地將兩個指頭敲在案上,“輪權(quán)柄之大,自然是首輔喬淳,奚甯是他的女婿,年紀(jì)輕輕便是戶部侍郎,又得圣上器重,原該是走他這條路??赡阆?,喬淳年事已高,他在內(nèi)閣撐不了多久了,奚甯又是個六親不認(rèn)油鹽不進(jìn)之人,就是攀了這門八竿子遠(yuǎn)的親,也未必肯幫我?!?/br> “爺說得有理,奚家是門好親,卻不大靠得住。” “再說潘懋此人,內(nèi)閣次輔,五十出頭,兒子是工部侍郎,兩京十三省,現(xiàn)在任上多少是他的門生親信?他一向知人善用,所舉薦的官員,有為他私下斂財?shù)?,也有為國肝腦涂地的。就算皇上忌他貪墨,也得顧及他手上這些經(jīng)國之才,一時半會兒,不會罷他?!?/br> “可爺就不怕與奚家結(jié)親,潘大人會有所避忌?” 堂外月光布陣,飛雪連局,單煜晗細(xì)膩的面龐揚(yáng)起一抹冷冰冰的笑,“他不會的,我與奚家這門關(guān)系,或許,還有幫得上他的時候。往后不論奚甯與潘懋誰做了內(nèi)閣首輔,都對我有益。” “潘大人便罷了,奚大人……他可是個舉閑避親的人吶,恐怕不會幫爺在皇上面前說話吧?” “他舉閑避親,我也避了他這些年,他也總該知道我無意巴結(jié)權(quán)貴。在他心里,只要我品行過了關(guān),往后再與花家成了一家人,來來往往,他自然就看得到我,凡事也能想到我?guī)追?。太常寺這個衙門,我算是呆夠了,能進(jìn)六部,才是前途無量。奚甯與潘懋,總有一個我用得上?!?/br> 說著,他別過臉,“對了,我叫送去給花大姑娘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爺放心,五匹料子、三方手絹、一個金項圈兒,都叫人挑好的去辦了,過些日就讓人送來老夫人過了目,才往奚家送去?!?/br> 單煜點(diǎn)點(diǎn)下巴,將雪清的眼舉向明月,兒女情長不過是滿地清霜,高官厚祿對他來講,才是讓人心馳神往的仙宮樓臺。 第30章 . 惜奴嬌(六)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一望臘盡春歸, 時下元宵熱鬧剛過,梅花盛艷,迎春初結(jié), 各人按部就班, 忙顧不暇。 奚府里增添人口,牙婆倒賣來幾十個婆子丫頭,其中就有年前說下的給奚桓增添的那位房里人。這廂由照管人口的本家婆子袁mama領(lǐng)著十好幾口人往蓮花顛里, 請奚緞云過目。 奚緞云問過一干人出身活計之類,周到地囑咐幾句, 使袁婆子看著安插。 花綢卻單留下那個十四歲的丫頭,使椿娘上茶點(diǎn),坐在榻上問話,“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頭生得粉面如珠玉,兩個眼睛含煙罩水,形容妍姿, 儀態(tài)風(fēng)流, 半垂下頜, 穿著件薄薄的石青掩襟短褂子, 扎著條翠綠的裙。只是有些發(fā)抖,不像是懼怕, 倒像是冷的。 花綢了然, 指了根離熏籠最近的梳背椅, “你坐, 烤烤火,瞧你凍得,牙關(guān)都在發(fā)抖。” “謝姑娘?!彼蠓阶耍卸Y地頷首, “回姑娘話兒,我叫連翹,家門姓薛,時下十四歲?!?/br> 這年紀(jì)倒與奚桓登對,花綢笑笑,叫椿娘端了甌糖薄脆來,椿娘趁勢走近了端詳她,見她皮相好,心里喜歡,“我們姑娘與這府里老爺們同輩,你往后跟著小子們,喊她姑媽就成?!?/br> “噯,姑媽。”連翹羞瑟瑟地朝上往花綢一樣。 花綢便笑,“你吃口東西喝口熱熱的茶。聽說你原是國子監(jiān)一位掌饌大人家的小姐?家中是為什么遭了難?你又是打哪里來的?來前,mama可同你說了到這府里來做什么?” 一提起,連翹便有些傷感,眼色浮起些水星,“回姑媽,家父因見罪于工部侍郎潘鳳潘大人,被下了獄,我們一家子女眷都被送到了南京充官奴。是聽見府上要買侍奉爺們兒的人口,牙婆才將我從南京買回來的。” 回想自己亦是家中凋零才投奔到京,花綢不禁傷懷,又瞧她可憐,便使椿娘去拿了身厚衣裳出來叫她換上,“這身衣裳我只穿過兩回,都是好的,你別嫌,換了來,我?guī)闳ヒ娺^桓大爺,往后你就在他跟前伺候。” 這里換了衣裳,花綢戴了頂白兔窩暖帽,穿著件大紅羽緞長襟子,桃粉的裙,拉著她一路往奚桓院兒里去,路上溫柔安撫,“你父親原是國子監(jiān)掌饌,你想必也讀過書,大方些,別怕。我們桓兒最是好性子,只是偶時愛耍個無賴,打六七歲起,倒從不打罵丫頭,曉得讓著姑娘?!?/br> 說起奚桓,她的笑顏是軟如春風(fēng)的溫柔。連翹兩耳朵聽著,猜想奚桓大約真是位玉桂縈香的貴人,腮上便泛起紅暈,像雪尖兒上落下一片彩云。 花綢瞧了喜歡,將她衣裳攏一攏,像個娘似的安慰,“你好好伴著他,往后他就是娶了奶奶,也不會虧待你,若虧待你,我先打他!” 這一路來,連翹不知福了多少回身,“謝過姑媽?!?/br> “不必謝,你到桓兒屋里伺候呢,也算你一個大丫頭,分例月錢,還按著這府里大丫頭的份子領(lǐng)。是一月三兩銀子,一應(yīng)脂粉頭油吃穿用度另有發(fā)放,倒使不著銀子,你可以將錢攢下來,往南京捎去給你家里人,叫他們?nèi)兆右埠眠^些?!?/br> 連翹當(dāng)下有些鼻酸,聲音帶些弱弱的哭腔,“謝謝姑媽?!?/br> 不一時走到奚桓屋里,見寶器羅列翡翠殿,獸煙熏闐玉仙宮,偌大間屋子里,丫頭們圍坐嬉笑。 奚桓一向不愛人多,瞧這陣仗,想必是他不在家。踅入臥房,果然就只采薇獨(dú)在床上坐活計,不見奚桓其人,花綢因問:“桓兒呢?” “姑媽來了?”采薇忙放下繡繃,笑嘻嘻搬了兩根杌凳讓人案上坐,又搬了熏籠過來,“聽說外頭來了個文章奇好的老先生,住在西門外大街上頭。這不,大清早的,天還沒亮,爺就約著施大人家的公子、連大人家的公子一同去討教學(xué)問去了,這時辰還沒回來呢?!?/br> “怪事兒,”花綢乍驚,睜圓了兩個眼,“桓兒什么時這么刻苦起來了?”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橫豎有一天,發(fā)了愿明年勢必要考個功名回來,從此后像變了個人似的,成日書不離手,走到哪里讀到哪里。據(jù)北果說,連先生都嚇了一跳,直問他是不是病了?!?/br> 采薇說完便嘻嘻哈哈樂起來?;ňI冥想片刻,憶起來他那晚說下的誓,不想他竟如此當(dāng)真,她卻不曾往心上去。 她笑一笑,不提此話,只將連翹叫來使二人互見一番,對采薇叮囑,“我把人交給你,你可要好生待她,她原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許多事情不慣會做,你大,你耐心些,別叫外頭秋蘅教訓(xùn)她,這就算咱們好過一場了?!?/br> “嗨,姑媽客氣。”采薇拽過連翹的手上下瞧,不住點(diǎn)頭,“跟個仙女兒似的,官家小姐,就是比我們這些天生的丫頭強(qiáng)上許多。” 話音甫落,就聽見奚桓懶洋洋的聲音從外頭飄進(jìn)來,“哪兒來的仙女兒?叫我猜猜是誰,一定是從蓮花顛下凡來的女神仙?!?/br> 屏風(fēng)門呼啦啦旋開,一見花綢,他便熠熠生輝地笑起來,“瞧,我說準(zhǔn)了,仙女兒就是姑媽、姑媽就是仙女。” 花綢將采薇連翹脧一眼,臉被案下的炭熏得嫣紅guntang,抬首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亂說話???、來見見連翹?!?/br> 順著她輕抬的下巴,奚桓在屏風(fēng)后臺見著一位眉如遠(yuǎn)山,唇似朝花的少女。他粗瞧一眼,仍將眼調(diào)轉(zhuǎn)到花綢臉上,臉色一霎冷下來,“哪兒來的?” “先前不就同你講過了?”花綢見他面色不好,恐唬著連翹,便將他掣到書案后頭,“你瞧你,板著臉,將人家嚇著。她叫薛連翹,讀書人家的女兒,家中壞了事才落為仆婢,人又端莊懂禮。你要對人好著點(diǎn)兒,別欺負(fù)她,也不許丫頭們欺負(fù)她,記住了?” 奚桓偏著腦袋,瞧那姑娘有些大方勁兒,不似一般小丫頭畏畏縮縮的。他便嬉皮笑臉地拽著花綢的腕子,“這樣好的姑娘,給我豈不可惜?姑媽既喜歡,您帶回去放在屋里使喚。您身邊現(xiàn)就只有椿娘一個人,多個她,比放我屋里強(qiáng)?!?/br> 花綢抽出腕子,將他兩個肩撳在椅背上,瞪著眼,“我使不著,我有椿娘一個就夠了。你給我乖著些,男孩子家大了,屋里自然要有人。” 兩個人大眼對著大眼,奚桓眼珠子咕嚕咕嚕在她瞳孔里打著轉(zhuǎn),“我屋里沒人嗎?我屋里這些人還不夠?” “哎呀,這‘屋里人’與‘屋里人’,不是一個意思。” “那這‘屋里人’是個什么意思?”奚桓朝屏風(fēng)努一努嘴,喬作懵懂天真,一味逗花綢。好像說起這些隱秘的話題,就能稍止一止他的心癢難耐。 他將肩膀掙出來,追著她紅彤彤的臉看,“您說啊,您不說我怎么明白?不說我可不要了啊。” 這話可怎么叫人說呢?花綢又羞又惱,狠命往他肩上拍一下,“你這孩子!再磨磨唧唧的,等你父親歸家,我告訴他打你!” 兩個人嘻嘻哈哈鬧著,聲音傳到屏風(fēng)后頭,采薇亦跟著笑,朝連翹挑挑眉,“我們爺滿府里誰的話都不聽,就只肯聽姑媽的,往后你受了委屈,去求姑媽給你做主?!?/br> 鬧談一陣,花綢聽見丫頭來報韞倩進(jìn)府來,便忙慌地去見。采薇帶著連翹在院里見過各婆子丫頭,又將臥房里那張羅漢榻騰出來,與連翹重新鋪床疊被,換她睡這里。 兩個人在那頭細(xì)聲說話,“你往后睡在這里,爺夜里倒沒什么事兒,不過要盅茶吃,別的都不麻煩。他的手帕荷包,也不要咱們做,都只要姑媽做的,外頭屋子自有別的丫頭看顧,累不著你什么的?!?/br> 連翹原先也是官家小姐,倒沒見過這么松快的丫頭,彎著腰,掠過半弧掛起的云灰綃,拿眼遠(yuǎn)遠(yuǎn)望書案上脧奚桓,扭過頭來,“那在屋里不好總閑著吧?” “給他瀹茶煎水,添香拔蠟,打發(fā)他吃飯洗澡,他用功時,咱們在邊上研磨遞紙。他不在家或無事時,你只管園子里玩兒去,只是見著我們二太太與二老爺,可得避著些。二太太嘴碎,少不得要嘮叨你幾句,二老爺……” 說到此節(jié),采薇附耳過去,“我們二老爺好色,你若遠(yuǎn)遠(yuǎn)撞見,避著他些,可別往跟前撞。” 連翹應(yīng)著,瞧奚桓獨(dú)坐書案后頭,正卷著一本《資治通鑒》看。她便四下里尋了小爐子,玉壺烹雀舌,端了只犀牛梅花杯到案上,“爺吃茶?!?/br> 奚桓自書里抬起一雙冷煙眼瞥了茶,又瞥了她,仍舊埋下去,“擱著吧,你去玩兒,不用伺候?!?/br> 廊底下的場院里有姑娘說閑說閑笑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不大真切,連翹聽得如夢似幻。她與府里的人皆不熟,有些無趣傷情地眱他,“屋里都出去了,誰伺候爺?” “我向來不用人跟著伺候,有事兒我自然會喊你們。” 見他不擺主子的譜,也不似個紈绔無禮調(diào)笑,連翹心內(nèi)隱隱安穩(wěn)。她到這里來,從牙婆到府里的管事mama都是與她講明白的,就是給爺們兒做房里人,貼板上釘釘?shù)氖虑?,往后他好不好,她都是他的人?/br> 從前家中沒敗時,倒也聽說過奚桓,據(jù)傳他不愛讀書,卻也不愛生事,是千金萬貴的公子。萬想不到,百轉(zhuǎn)千回,如今倒成了他的人。 于是,她垂著臉坐到窗戶底下,隔一時半刻,就偷偷抬眼瞧他,見他瞳色如濃煙,平眉似橫刀,稍薄的唇里藏著兩顆尖牙,像一匹打盹兒的狼,暫斂了凌厲之氣。 瞧著瞧著,她便紅了臉。 奚桓覺察到她偷偷摸摸的眼,稍擱下書,“聽說你父親原是國子監(jiān)掌饌,因為得罪了工部侍郎潘鳳,被參得丟官敗家?” 連翹捧著采薇丟下的繡繃抬眉,“是,就去年夏天的事兒?!?/br> “是為什么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