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9節(jié)
案上供著香,熏著奚桓抹了蜜的笑,他爬起來,“姑媽腦子不清醒,我腦子可醒著呢。別糟蹋人家好姑娘了,過兩年,指個好人給她嫁了就得。我問你,姑媽不在家是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 “我聽椿娘講,韞倩姑娘定的那盧家這幾日送聘禮,大約姑媽是上范家瞧去了。” 奚桓聽見便下榻解衣裳,要去接。那連翹在外頭聽見動靜進來伺候,采薇便借故混出去,讓個空閑與他倆。 連翹尋了件銀鼠灰的圓領(lǐng)袍與他換,抬眉垂眼間,系著他的衣帶子,唇扉稍稍翕合,諾諾的,有些傷心模樣,“爺,您是不是瞧不上我?”語畢不覺桃花上臉。 鶯燕唧唧在廊下打轉(zhuǎn),奚桓垂眸瞧見她兩扇美睫有些發(fā)顫,有點兒心癢,卻驀地想起花綢的臉來,又把眼抬上去,“不是瞧不上,是不值得,替你?!?/br> “您這話兒是個什么意思?”連翹鶻突抬眉,龍門架上取下一條嵌翡翠的黑腰帶為他栓。 奚桓抬起手臂不以為意,“你瞧家里,二叔那幾位姨娘,哪個是過得得意的?你進門前,我爹也有位姨娘,倒是得意風(fēng)光了幾年,后又被趕回家去,前不久結(jié)郁病終。姑媽曾講,我是男人,在外面風(fēng)光,不解你們女人家在門內(nèi)之苦,那我何不就少作些孽?!?/br> 見連翹還有些似懂非懂,奚桓放下手,落到榻上自個兒換一雙小羊皮靴,“給我做妾也是一樣的,我以后做官娶妻,在外忙公事,在家顧著妻兒,哪里再有空閑顧你們?你們不過就是床上一個玩意兒。你想當(dāng)個玩意兒?” 連翹連連搖頭,鬢邊的珍珠流蘇晃著日光,反射在他俊朗如月的面龐。 俄延半日,他穿好靴子拔座起來,對她和煦地笑一笑,“要嫁就嫁個不把你當(dāng)玩意兒的人,你伺候我?guī)啄?,往后我娶了妻,一定囑咐她給你尋個好人家。我不碰你,是為你好,倘若我圖一時之樂,是你的損失,不是我的,你說呢?” 連翹若有所思,盯著他堂堂正正的背影在旋轉(zhuǎn)的屏風(fēng)門后頭漸行漸遠,恰好窗外撲來柳絮如煙。 陽光里輕舞煙塵,幾如奚桓滿心微妙的漣漪。他是個日益堅壯的男人,怎么可能會對連翹這樣的奇容妙女不動念頭。但每當(dāng)他想到花綢,便因此對世間女人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花綢花綢,千回百轉(zhuǎn)地,又想到她。奚桓翛然默笑,迎頭打府門里出來,正撞見兩位錦衣玉服的年輕相公往府門前奔來。 其中一位玉面郎君名曰連朝,與奚桓同歲;另一位便是施兆庵,長奚桓兩歲,生得宋玉之貌,人如潤玉,斯文里透著些秉持穩(wěn)重。 奚桓驟見二人,單手剪著踱步下了石磴,將二人笑指,“怪賊,你們怎么想著上我家來?” 那連朝人不壞,就是自來有些不成形,將一把名家題字的折扇收了,一手搭到奚桓肩上,“特來與你說件好事情,碧喬胡同的拜月閣新買了個小娘子,會詩書,曲兒唱得極妙,人長得更妙!咱們來尋你一道去瞧瞧。” 碧喬胡同是京師里極負盛名的銷金窟,幾百丈一條街上,皆是脂粉成陣的風(fēng)月樓。奚桓雖聽說過,可他父親不好此道,家中除了宴客,從不請粉頭來唱,自然也沒養(yǎng)出他好風(fēng)月的性子。 如此這般,便擺袖推遲,“你們?nèi)?,我這里還有事兒,得去接我姑媽?!?/br> 連朝攬著他脖子晃一晃,“有什么意思?姑媽還會跑了不成?她老人家現(xiàn)在哪里?” “在范家,那家的大姑娘今日過聘禮?!?/br> 階下柳蔭密匝,那施兆庵亦跟著輕勸,“那范家可是定的太仆寺主簿盧家?我們才打盧家門前過來,才看著裝箱呢,大約下晌才送到范家去。咱們?nèi)グ菰麻w打個茶會,完事兒了我與你一道往范府接你姑媽,橫豎我往那頭歸家。” “走吧!”連朝將他撞一撞,兜著他的脖子往馬車那頭去,“你還怕姑娘把你吃了不成?也該見些世面了,成日叫你姑媽管教著,我瞧你對女人都有些懼性了……” “怪賊,誰對女人有懼性?”奚桓架高兩道眉,有些不服氣。 “我、我我我成了吧?” 驅(qū)車半日走到那拜月閣,見洞門半開,墻柳半含,隱約聞絲竹之聲,迷醑之香。門前有外場引著往里進,進門別有天地,穿一竹徑,至一場院中,院內(nèi)翠葉成幄,花色成海,錦光內(nèi)藏著兩排屋舍。 也不知哪處鬧囂,靡靡醉唱著野詞花調(diào),奚桓各處瞥一眼,不甚喜歡,只覺牽強風(fēng)雅,喬作乖致。 那正屋前站著個雍容富貴的鴇母,姓王,聽見有貴客來,早早兒的便在門下倚著嗑瓜子等候。 抬眼一見來人,那鴇母立時回身進屋將瓜子拍在案上,迎頭笑逐顏開將幾人迎進屋,請到榻上,外場另有人搬了根折背椅挨著榻,請連朝坐,又有三五姨娘丫頭上來安放茶果點心。 王婆子低著腰,抽了帕子圍在連朝身旁撣他身上的灰,“聽見官人來,我這里忙掃榻焚香等著迎接,只是官人如何才到?叫老婆子好等!” 說話間媚孜孜嗔了連朝一眼,叫奚桓在榻上看見,一身雞皮疙瘩險些隨她臉上的脂粉一齊抖了遍地。 鴇母橫眼上來也正瞧見他,觀其打扮,眼睛似兩顆夜明珠亮起來,帕子朝他甩一甩,因問連朝:“喲,這位相公倒瞧著面生,敢是連大官人的朋友?怎么早不領(lǐng)著來?” 連朝將扇柄搖到奚桓跟前,對婆子笑,“你不曉得他不怪你,說出來只怕嚇?biāo)滥阃鮩ama。他便是喬閣老的外孫、戶部侍郎奚大人的兒子,叫奚桓。這位在家中跺跺腳,連你這幾片破瓦房也給你振塌囖!” 幾人哄笑,奚桓隨意拱手,“取笑取笑?!?/br> 滿京名仕在王婆心里皆有一本花名冊,如何會不知道奚桓?早年就盼星星盼月亮,只盼著這位爺長大成人,好套他數(shù)不盡的銀子。 時下果然來了,似天上掉下個活寶貝,王婆恨不得將其捧在手心里。這廂又是奉茶又是熏香,親手剝了一把瓜子兒,用絹子兜著擱在炕幾上,“桓爹請吃,頭回到我這小院兒里頭來,承蒙爹不嫌棄。我這里自然連尊府里的茅房都比不上,可有自家釀的清酒,爹一會兒吃兩盅?” 奚桓瞥一眼那脂粉香濃郁絹子,不動作,略微客套地點頭,“mama客氣,平日里該如何就如何,只當(dāng)我沒來一般,好不好?” “好、好?!逼抛右娖洳粩[架子,心里美上天。 這廂搖裙落下幾步,就被連朝拽住手,“聽說mama兩個月前新買了個丫頭,可養(yǎng)好了?我們今兒可是沖著姑娘的面子來的,要說在陪別的客,我頭一個不依?!?/br> “哪兒能呢?就等著您連大官人呢!” 說話分派丫頭去后院里說一聲,那頭預(yù)備著,這頭將幾人請往姑娘繡閣。倒是連著三間簡單屋子,迎頭進去是廳上,設(shè)榻椅案屏,裝潢算得上精致典雅,左邊有一件丫鬟屋子,右邊便是姑娘臥房,內(nèi)設(shè)官鋪,不得而見。 單是廳上治了酒席,擺放四盤八簋,細致菜饌。姑娘叫云見,在門前見禮,羞答答將幾人引到席上,分派姨娘丫頭打水洗手遞巾子。奚桓窺這云見一眼,見其模樣標(biāo)志,眉眼風(fēng)流,身段婀娜,有些美貌,卻也常見,愈發(fā)覺得無趣。 只是連朝十分喜歡,王婆便命云見坐其左右,出去又使了兩個姑娘進來坐陪。少頃進來,一個隱約麗影向奚桓問安,奚桓也沒正眼瞧,不過抬抬袖,“請坐吧。” 那姑娘便捉裙坐在半步后頭一根杌凳上,抻腰篩酒,“桓爺先吃些菜再吃酒,免得胃里空空的,燒得慌?!?/br> 她擦袖而過,奚桓便略微偏著讓一讓,仍舊不瞧她,只淡回,“多謝?!?/br> 幾人吃過一杯,連朝將扇反指云見,笑道:“聽說你曲兒唱得好,先唱一套《滿庭芳》來聽聽?!?/br> 那云見令丫鬟取來琵琶,果然歌喉清奇,鸝歌一起,適才漸見奚桓笑意。 后頭坐那姑娘見他笑了,把心擱下來,他吃過一盅,便為他篩一盅,幾個回合下來,又抻起腰來篩了酒,“桓爺喜歡聽什么?少不得奴也唱一支討桓爺個高興?!?/br> 奚桓聽得正興,兀的叫她一吵,有些惱,轉(zhuǎn)臉過來欲訓(xùn)斥幾句。 誰知這姑娘唇下也有顆小痣,像針?biāo)频脑艘幌滤难?。扎得他火氣全泄,抬眼打量她,見其嫩臉修蛾,妝額淺淡,單穿一件綠綃對襟小衫,扎著月魄撒花裙,小腰輕挪,羞答答地落回后座。 他笑一笑,因問起:“你叫什么?” 這個“因”,姑娘無從得知,還竊竊得意于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不過的男人,是男人,就難逃煙月夢。她掩下心中暗涌,羞赧地垂下眼,“回桓爺?shù)脑拑?,我叫王月見?!?/br> 月見靦腆地執(zhí)起桃色絹絲扇半遮住面,浮起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婉媚地將他望住。適逢春風(fēng)入堂,吹散了扇面上的一枝桃夭,凝成似煙似霧、如花如綢的一段夢。 第34章 . 惜奴嬌(十) “我要娶您” 青空綠宇, 鶯雀啼在楊柳枝,合春園新詞,泣玉女心事, 錦郎去后, 燕子回時。 且說那月見,裊裊身段,嫵羞地坐在奚桓半步之后, 觀他品貌不凡,又是難得富貴, 加之來前就聽假母王婆細數(shù)了奚桓的一干好處,又囑咐: “這位爺有的是銀子,卻沒大聽見愛出來逛??礃幼?,他是瞧不上云見了,云見都瞧不上,這滿院兒里, 他還瞧得上誰?媽不求你別的, 只求你別開罪他, 我這里不成, 往后熟了,我將他引到別家院兒里, 也少不了我的中間銀子?!?/br> 因此月見生出心思來, 想往這位錦繡公子身上套些銀子出來, 來時十二分謹慎, 又殷勤又體貼,半點兒不敢含糊。 可坐了半晌見他面上淡淡的,止不住灰心,眼下聽見他問話, 心道自有她數(shù)不盡的好處,便靦腆端坐,執(zhí)一把桃色絹絲扇半遮著面,使著小小風(fēng)月手段。 奚桓輕掣她的衣袖,將她握扇的手撇開,瞧了瞧她唇下那顆痣,簡直與花綢長得半點兒差不離,連一雙水汪汪的含春眼也生得七八分相似。他便笑,“你這顆痣長得好,是個有福的?!?/br> 廳上唱得也好,鶯歌和琵琶,伴著碰得叮當(dāng)響的酒盅,月見趁勢與他搭上話,“桓爹說笑話呢,既做了我們這營生,還能有什么福?只怕苦也苦不盡。只盼著桓爹能多想著,常到我們這里來坐坐,就是我們的大福了?!?/br> 席上艷詞靡音回旋不止,奚桓心知這裝可憐是粉頭們慣常的伎倆,也不拆穿,也不忍叫她失臉面,只是客套,“得空就來?!?/br> 說到此節(jié),那施兆庵碰了奚桓胳膊肘一下,“桓兄弟,說什么呢?怎么不吃酒?” 奚桓回首與他碰了一盅,抬眼瞧外頭金烏西走,記掛花綢,便起身相辭,“兩位,小弟先行一步,改日得空再聚。” 對案連朝聽了,忙起來拽他,“慌什么?你姑媽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了,偏你孝順得不得了。這時辰,只怕盧家的禮也才送到,你姑媽還不得與你那表姐吃了晚飯說會子話?” 身旁云見住了琵琶,交與丫頭,與連朝笑說:“桓爺原來還有事兒在身上呢?既如此,咱們也不好耽誤人家,且放他去。我們留他在這里,只怕他心里不歡喜?!?/br> “什么事兒?他打小就一堆事兒?!边B朝笑起來,拽著奚桓袖子不放,另一只手搖著扇柄將三位姑娘點過,“你們是不曉得,這位大少爺是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孝子,打小與我們兄弟在外頭,再不肯安定耍一日。不是回府給姑媽請安,就是在外頭捎帶個什么回家給姑媽。今兒要不是他姑媽給耽擱住了,我們還逮不著他。” 屋里姨娘丫頭紛紛掩帕輕笑,云見捉裙起來,將連朝的額角嗔著戳一戳,“你自個兒不孝順,反倒說人孝順的。如此聽來,桓大爺果真是個孝子,只是怎么沒聽見說‘娘’,單說‘姑媽’?” “他自幼沒了母親,五歲上頭就是姑媽帶著,又是教識字、又是教讀書,是姑媽教養(yǎng)長大的。那時候他耍渾,他姑媽見天拿著竹鞭子督促,惹得姑媽生氣,他便尋著我們兄弟求哄人的法子。如今大了,萬事都是姑媽說了算,他自個兒怎么著都成?!?/br> 那月見聽了這席話,心竅靈動,忙起身掰連朝的指頭,“那就放人去,一則老人家擔(dān)心,二則也不好叫老人家久等。下回再來也是一樣的,我們做生意的都沒留客,你們虛留個什么?” 連朝適才松了手。奚桓轉(zhuǎn)目感激地望她一眼,離席半步,那施兆庵便追出席,“桓兄弟,我與你一道走,正巧我也要往那邊回家。” 二人走到前院,見王婆一把熱辣辣的火似的搖裙迎來,“喲,桓爹頭一回來,怎么不多坐會兒,這就走了?” 奚桓恍想起個什么,懷里摸了張票子來,拍在王婆手上,“給月見姑娘,多謝她坐陪半日?!?/br> 那婆子登時眉開目笑,尾隨身后一路將這祖宗送出院門,后頭說了一堆千恩萬謝的奉承話不題。 奚桓無心理會,忙著呼北果登輿而去。太陽將馬車拖出一個斜影,仿佛一位妙齡羞娘牽絆粉郎袖,期期艾艾地再三款留。 楊柳隨風(fēng),依依拉扯著美人的粉裙,離情難舍。韞倩一搦纖腰,拈著帕子拂一拂裙邊,掃去了刮了一裙的細葉,抬起一張無懼無畏的臉。 反則花綢眉目帶憂,挽著她的手,傷懷嘆氣,“我瞧盧家的禮單倒十分豐厚,你爹與你們家太太都快樂得找不著北了。韞倩,他們是將你賣了,從此后,你在夫家好不好,我看他們都不會管你。你到了盧家,若好便罷,若不好,你往后可怎么辦呢?” 韞倩鞋尖細探,輕輕地走在柳暗花明的幽徑,濃蔭與光斑由她淡然的臉上滑過,“我就是在家里,他們也不曾照管過我,有什么差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我范韞倩的命還能苦一輩子。那姓盧的年紀(jì)也不小了,難保我嫁過去沒幾年,他就要死了,屆時盧家豈不都是我說了算?” 花綢被她的樂觀感染,不由己地跟著笑起來,橫扇將她拍一下,“真是頭遭見還沒過門呢,倒先咒丈夫死的。” 二女正笑,倏見范紗霧撩著柳枝迎面走來。許多時不見,出落得裊裊娉婷,婀娜多姿,面上瞧著比往日婉靜許多,實則一開口,還如從前那般夾槍帶棒,“喲,再難得見表姑媽往我們家里來一趟的,真是稀客?!?/br> 近來聞聽風(fēng)言,說那衛(wèi)嘉日日眠花宿柳不算,還與他母親娘家侄女兒有些首尾。他母親定下,只等紗霧過門,就將表侄女兒接到家去。莊萃裊與紗霧母女自然氣不過,可又沒法子,成日憋著一口氣,撞到花綢這里來,自然就想撒在她身上。 花綢瞧她如今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心里高興,面上也不同她計較,“好些時不見紗霧,愈發(fā)出落得絕色了?!?/br> 密匝匝風(fēng)情迤動照花蔭,紗霧笑如枝顫,蓮步錯身而去?;ňI扭頭望著她好笑,“你這妹子,真是白長了個腦子,往后嫁到衛(wèi)家,只怕也落不著什么好處?!?/br> “她還想好處?”韞倩噗嗤樂了,挽著她前走,“我告訴你吧,那衛(wèi)嘉好賭,十賭九輸,憑他再大的家業(yè),也經(jīng)不住他這么敗。何況他上下還有兄弟,落到他頭上能有幾多?太太還盤算著拿盧家送來的聘禮去添紗霧的嫁妝呢。” “衛(wèi)嘉好賭?從前還只當(dāng)他只好色呢?!?/br> “嗨,這賭色不分家嘛。” 花綢不經(jīng)意地點頭,花蔭下的一點光落入她眼里,仿佛埋藏了一蔑刺鋒,只待時起。 暇暨至角門,花綢盈門立著,拿扇將韞倩拍一拍,“你進去吧,就送到這里,改日再到那邊府里去,我將屏風(fēng)包好給你。眼下就快收尾了,另做了十方手帕、兩條汗巾子,回頭你一道包去。” 韞倩夠著腦袋朝胡同里顧盼一眼,見那頭穿過來兩輛馬車,也不曾留心,單見前頭幾步有一四人抬軟轎,便收回眼打趣,“你如今不得了,馬車也不坐,單坐轎,費人費力的?!?/br> “我也不想坐轎,偏我們那大哥哥說一句:‘倘或下雨地上沒干透,還是乘轎好些,省得馬蹄打滑?!夷锏箍下犓?,昨兒夜里下了點雨,怕路上苔痕未干,便吩咐備轎?!?/br> “不得了,你們家大老爺還肯在這些事上用心。”韞倩仰天一嘆,骨碌轉(zhuǎn)著對眼珠子,“要我說,你們表哥表妹的,倒般配,橫豎都是填房,為那單家填,還不如為你們大老爺填。真是天公不作美,白瞎了一段好姻緣?!?/br> 說得花綢心內(nèi)大嚇,不住拍她,“你要死!這種玩笑也能開?!” “你那日說我什么來著?我不過是以牙還牙。” “我那是沒影子的話兒,你這可是編排兩個活生生的人!” “我錯了我錯了,好姑媽,快饒了我?!?/br> 巧便巧在奚桓與施兆庵的馬車行到角門上來,施兆庵正坐在奚桓的馬車里與他探討文章。驀地聽見這一陣鶯歌燕語,似一縷紅杏風(fēng)吹入夢,撩簾子一瞧,見角門上立兩抹煙雨背影,正互相嬉鬧。 他緊跟著奚桓跳下車,聽見奚桓拜見,“姑媽,我來接您。”他也作揖拜見,“小侄施兆庵,給姑媽見禮。” 花綢是長輩,不懼什么,立時把臉轉(zhuǎn)來,臉上笑熏云霞,“桓兒,你怎么來?我就家去了。這位就是你的好友施家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