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37節(jié)
月戶云窗下,花燭蠢蠢欲動,將這間奚桓再熟悉不過的繡閣,恍惚裝點成了間陌生的洞房,花綢像是位柔情蜜意的新娘,帶著怯怯的愛意期待他走過去。 他笑出聲來,帶著點無奈與竊喜,走過去挨著她坐下,那些難以啟齒的話就十分自然地脫口而出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打從晨起你就熱絡(luò)得很,倒比我還猴急?!?/br> 花綢被拆穿,一霎惱羞成怒,胳膊肘狠狠撞他一下,“我急什么了我?!” “噓……”奚桓將一個指頭抵在唇邊,笑盈盈地環(huán)過她的腰,“是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煙霞綃帳,風(fēng)月比鄰,花綢羞恨不語,心里恨他真是個傻子,還能急什么呢?快沒時間了呀。她斜乜他一眼,瞧他真是個傻子,世間男人,哪個不為這檔子事? 可她不知道,對他來說,他不單單是個能滿足霪欲與情愛的女人,也是他從無知到懵懂、純真到圓滑的啟蒙。同時,在迢迢流年中,他也看著她從單薄到飽滿,脆弱到頑強(qiáng)。 他們遠(yuǎn)比情與愛糾纏更深,與其說他們是男人和女人,不如講她是園子早開的花,而他則是旁邊的架,等待著她來攀藤?;蛘咚翘焐系脑?,而他是舉望她的眼神,只要她是照著他,就夠了。 于是他抓著她的手,輕輕地偏著腦袋親她,“綢襖,我多想,想得夜夜睡不著,輾轉(zhuǎn)來輾轉(zhuǎn)去,夢里都是你,夢里對你做了幾百遭這種事??刹恢保鹊接幸惶?,我光明正大地娶了你?!?/br> 花綢想嘲笑他的天真,但她更震撼于他的耐心,竟然能克服某種本能。她捧起他的臉,狠嗔他一眼,“你可別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奚桓小狗似的擺擺腦袋,把臉在她手心里蹭蹭,“反正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br> 花綢松開手,喬做悵然地瞧瞧兩邊的蠟燭,“唉,虧我還特地尋了兩根紅蠟燭來點上,誰知人竟不領(lǐng)情,真是白費我一片心?!?/br> 夜風(fēng)遏云獸煙燼,快樂在奚桓的身體里漸漸飽脹,他攥緊她的手,險些揉斷骨頭,“誰教您這些的?不是說姑娘沒出嫁就什么都不懂?” “那是哄你個傻子的!”花綢嘻嘻笑著,“你又為什么懂?人長大,自然會有個一知半解,你姑奶奶也沒少教。” “為什么教這些?” 為著預(yù)備嫁人,花綢心底里冒泡似的涌出這么一句??伤桓疫@么說,只能哄他,“姑娘長大了,自然要教,不然傻兮兮叫人欺負(fù)了怎么好?” “沒人能欺負(fù)你?!?/br> 奚桓笑眼洇月,只要看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兇悍的感情被鎖在里頭,以及他重重的心跳,花綢無法假裝聽不到,她挪過去,手肘撐著床沿,仰著臉親了他。 在淡淡的夜里,這些曖昧的話題,還有她的邀請,皆在他肚子里發(fā)了一場火災(zāi),左右無法開解,有些踞蹐難安,他便索性坐離她遠(yuǎn)了些。 他酒熏的臉褪了紅,從脖子根兒泛起抹別樣的紅,花綢看著,暗里好笑,“我的兒,你憋不憋得住?。俊?/br> “憋得?。 鞭苫负纹湔J(rèn)真地點點頭,半晌反應(yīng)過來,咬牙切齒地兜倒她,“你喊我什么?!” 她笑得發(fā)顫,“我的兒、怎么了?我從小養(yǎng)你這樣大,你又是我侄兒,我還喊不得了?” 床架子也跟著細(xì)微地發(fā)顫,抖得奚桓骨頭縫里發(fā)癢,他將腦袋貼在她耳畔,熱乎乎地鼓吹著,“要不,你幫個忙?” 花綢唰地紅了臉,抬起臉拿眼往下瞟,他的衣擺墜在她的腰臍上,什么也瞧不見。但從他的呼吸里,他聽見迫切,催逼得她像一場場綿綿春雨,落滿一湖軟煙,洇潤了山水人間。 她在他的籠罩下,只覺要化成一個漩渦,想將他卷進(jìn)去。 本能終于克勝了羞澀,她將擱在臉邊的手往下挪一挪,卻被奚桓一把捉住了,“你找不找得著?來,我?guī)е恪!?/br> 說話間,她碰到了個guntang又荒唐的什么,手就像一只柔軟的水母,蜷縮了一下。奚桓撐在她左右,臉上如火燒云,翻起臉面的紅,他的鼻子在她臉上輕輕蹭著,深深地吸她,玫瑰香滲進(jìn)他的五臟,像一劑能上癮的藥,纏著他的神經(jīng)。 他似笑非笑,蠱惑她,鼓勵她,“別怕,不咬人?!?/br> 花綢逞強(qiáng)地嗔他一眼,“誰說我怕了?”說著,她用手背觸碰了他,溫柔小心。 直到奚桓在她耳畔吐了口氣,她才大膽地與他相握,飽滿地?fù)伍_她的手,像另一個鮮活的生命,躍在她的指尖,令她忽地想起五六歲的奚桓,憨直調(diào)皮,卻有著堅韌的、頑強(qiáng)的生命力。 “綢襖,你的手真小……”他吐著信,在她耳廓打轉(zhuǎn)。 一眨眼,他長得堅壯又高大,花綢真覺得是養(yǎng)了條小狗,小時候在她懷里撒嬌,長大后在她手上撒野,他真“討厭”。 她把臉在褥子上偏一偏,著眼嗔他,但在他沸騰的呼吸里,她好像要死了,一眼軟綿綿、輕飄飄,毫無力道。她瞥見他泛紅餳澀的眼,像一種迷蠱,支使著她另一只無處安放的手抬起來,找到自己腰側(cè)的衣帶。 天翻地覆里,奚桓有所察覺,伸手跨過去,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撳在她的臉邊,“別,否則我真耐不得了。” 他扼住她素腕的手有些用力,暴力地撩撥著花綢的脈搏,卻不允許她放肆地跳動,這一刻,她心里真是有些恨他了。 時光餛飩迷蒙,像過了千年萬年,又像是短短一刻,花綢聽見他在耳邊重重地嘆息,她的裙像沾了溫?zé)岬挠辍?/br> 奚桓一霎睜大了眼,臉上有些發(fā)訕,紅得不成樣子,仿佛心虛。他爬起來,踞蹐地坐在床沿,花綢還沒回神,就見他瞥回一眼,“下回、下回一定個把時辰……” 未知何時起,空氣里除了爐中香,還添了絲旖旎的意味,蘊在暖帳,藏在暗角,散發(fā)著誘人的香麝,是愛的分泌,是他的,也是她的。 花綢也將軟軟的骨頭撐坐起來,帶著“欲壑難填”的羞惱,與他對望一眼。勾勾扯扯的目光里,倏地“噗嗤”一聲,兩個人都樂了,有些傻氣的笑聲飄浮在情海之上,綿纏著天上的月亮。 月滿盈虧,韶光易老,話無繁敘,時轉(zhuǎn)初七。這日鄉(xiāng)試進(jìn)場,各家皆忙著打發(fā)學(xué)子入闈,奚桓亦無例外,眾人只在奚桓屋里忙作一團(tuán),花綢與奚緞云馮照妝幾人在上房,使丫頭們將一早收拾好的東西拿上來一一查檢。 奚澗是個髹紅描金的三層考籃,里頭放著筆墨硯洗等物,另有個食盒,裝著一些干糧點心。奚桓是個髹黑無琢的二層考籃,也放著文房用具,另帶了些點心。 馮照妝坐在榻上,拽著奚澗直蘸淚,“我的兒,好好兒的給娘靠個功名出來,為娘爭口氣,娘這下半輩子,就靠你了?!?/br> “哎呀曉得了娘?!鞭蓾韭燥@不耐煩,如今吃得越發(fā)肥,一甩袖,渾身的rou也跟著顫一顫,“您哭了多少天了,知道的說我入闈科考,不知道的還當(dāng)我死了呢?!?/br> “胡說!”奚緞云嗔他一眼,也不免拽過他的手叮囑幾句,“你娘是心疼你,好孩子,一來里頭吃多了不好,二來秋老虎,吃食放不得,你將就些果子點心,等回來了,再叫廚房大魚大rou給你做了補(bǔ)補(bǔ)。” 奚澗肥肥的下巴連點著,蕩開了二層rou。 下頭花綢也不好,折著絹子直蘸淚,抬一眼落一眼地瞧著高高的奚桓。為著考場查驗,他今日穿得簡單,單罩一件草黃苧麻直裰,纏著髻,睨著花綢笑,“姑媽哭什么?” 一問,花綢又滾出顆淚珠,別著半身匆匆擦干,又轉(zhuǎn)回來笑,“桓兒真真長大了,考完出來,明年春天再考,就是要為官作宰的人了,姑媽高興。” 上頭馮照妝母子你嗔我怪地說著話,奚桓雖無娘相送,花綢的眼淚卻把他鋼打的骨頭融了,他扶著圈椅的扶手跪下去,給花綢磕了個頭,“姑媽只管在家聽我的好消息,不考取功名,絕不回來見您?!?/br> 這一跪,除了為他所愛的綢襖,更是為了他所敬的姑媽?;ňI懂的,因此一垂眸,眼淚便拉了閘似的涌出來。 馮照妝在榻上望望奚緞云,亦有些動容,“桓兒自幼跟著meimei長大,meimei也打小教導(dǎo)他,雖說不是娘,卻似母子一般,也是難得。” 花綢聽見,悲從中來,眼淚反倒不掉了,睜著一雙澀澀的眼,將奚桓扶起來,“該走了?!?/br> 恰值管家來報時辰已到,眾人亂著收拾好送出去,包了羹果吃食,又包了兩件薄氅,一路將人送出去。正趕上園中流云影瘦,衰蟬亂鳴,梧桐樹蔭,鶯疏雁密,殘荷送白衣。 奚緞云與馮照妝母子走在最前頭,后頭又跟著一群仆婦,獨奚桓挨著花綢落后幾步。路上黃花映彩衣,奚桓睞目見她鬢鴨插花,襯著滿天秋意,一點愁心載在瀟湘畫里。 他此刻還以為,她是為他們的未來發(fā)愁,于是他背著人,瞧瞧在袖管子里握緊她的手,“別擔(dān)心,我答應(yīng)你的就一定會做到?!?/br> 可遺憾的是,只要他細(xì)細(xì)回想,就能想起來,那些甜絲絲交匯的眼神與耳鬢廝磨的親密里,花綢從未答應(yīng)過他什么,她一直在笑里沉默。 眼前,她鄭重地說:“別為我,桓兒,為你父親也好、為你死去的母親也好、為前程功名也好,就是別只為我。” 這聲音軟卻硬,奚桓為之一振,樹蔭正蓋去他的臉,把他揚起的唇角往下壓了壓。他松開了她的手,自己把手蜷藏在袖口,像是想抓住她的溫度,“我又沒叫你回報我,你急著推諉什么?” 聽他語氣有些發(fā)悶,仿佛欲將心事題寫,又長吁著把燈吹滅。 花綢心里泛了酸,裹著悔恨,抬起眼來對他笑笑,“好桓兒,功名仕途授于君,卻源于民,你若不是為了百姓為官,只為兒女私情,終歸天命不正,只怕日后誤入歧途?!?/br> “你也是百姓之一,”奚桓抬手摘下一片金黃的銀杏,拈在指尖轉(zhuǎn)轉(zhuǎn),笑容有些僝僽,好似多情癡付枯木,把翠空好風(fēng)辜負(fù),“為天下萬民,也為你?!?/br> 他實在周全,倒把花綢說得無話了,緘默中,送出府門,外頭早有馬車小廝等候,大家亂著接?xùn)|西囑咐,花綢亦將奚桓送上車,站在下頭叮嚀,“仔細(xì)些思題,別莽撞,別提筆就寫,多想想在落筆?!?/br> “曉得,”奚桓打著簾子,朝她挑挑下巴,“進(jìn)去吧,日頭大,別曬著?!?/br> 花綢將一把鵝黃的紈扇遮在額頂,襯得她一張臉如秋淡涼,瞼上托著淚珠,像盛著一座汪洋,“桓兒,好好的,別意氣用事,家里都等著你高中,我也是?!?/br> 奚桓望著她泛著水光眼,恍忽想起她頭回到家里,拘束得眼也不敢抬,處處裝著小心。 可他第一次撞她到身上去,一抬眼就覺得,她是只絢麗的蝴蝶,迷了他的眼,就像此刻,他輕易就原諒了她那些情意綿綿的疏遠(yuǎn),心里只剩暖洋洋的無奈,“明白了,囑咐多少次才罷?你只管放心,在家等我回來?!?/br> 她把身軀貼近,心里卻在與他告別,“路上小心?!?/br> 車馬啟動,載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奚桓,他忽略了這些預(yù)兆,滿心只顧著奔去為她書寫未來。他以為落了筆,就能題寫了一個故事的開端,哪里想到,那是結(jié)尾。 第二天天不亮,單家的送聘禮的隊伍由前樓大街出發(fā),抬著十幾口髹紅大木箱,箱子上貼著大紅囍字,扁擔(dān)上扎著紅綢子,滿裝著金錦、兜羅錦、三棱羅、提花羅、妝花緞、大毛、小毛等各色料子,又并幾套大紅遍地撒花通袖袍、幾對金手鐲、幾個金嵌寶石戒指、兩個金絲編鬏髻,一對活雁。 箱子亂著抬進(jìn)奚府正廳上,奚緞云與馮照妝在里頭接應(yīng),給眾人看了茶,請了單侯爺與魏夫人上座,熱鬧鬧一個廳里擠滿人,相不相干的都來湊熱鬧,兩家的管家婆子丫頭們湊在一處說話,上呈禮單,清點東西,嬉笑歡語,珠光燭光交映。 喜氣洋洋的那一端,小紅樓,孤燈照無眠,半窗明月對愁顏,簾幕無風(fēng),繡衾不奈秋露重,篆煙消得玉爐空,生熬過了這凄涼夜。 椿娘端水進(jìn)來時嚇了一跳,見花綢抱膝坐在榻上,正閑悶地用一根銀簪子剔燈。她將水盆擱在面盆架上,斜襟上頭扯下條絹子,擦著手走到榻上,“姑娘今兒怎么起得這樣早?別是聽見單家要來送聘禮,早早地就在這兒巴眼等著吧?” 花綢漫不經(jīng)心笑兩聲,虛籠籠的烏云髻里,像是藏著無盡的心事,“這個時辰,桓兒大約在答題了,天還沒亮,也不曉得里頭的燈燭好不好?!?/br> “好不好與咱們什么干系呢?”椿娘端起腰來,想一想,冷眼瞥著蠟燭上躥的火苗,“等他春天考完,也該要與松琴姑娘定親了,姑娘往日不是只說松琴姑娘好?等他們定下來,您做長輩的,也該高興不是?” 遠(yuǎn)岫浮一線金光,喚醒羅浮夢。花綢放下膝,在裙里疊著,笑容淹淡地嗔椿娘,“你這丫頭,說話陰陽怪氣的,不用你繞著彎提醒,我自家曉得?!?/br> “您明白道理就好,命定前生,桓哥兒有他的路要走,您有您的。您的后半輩子,不在他手里,是在單家。往后成了親,我勸您,還是遠(yuǎn)著桓哥兒些,他如今大了,您再與他不清不楚的,他如何能收心?您不能害他,更不能害了自己?!?/br> “我曉得?!被ňI笑笑,徐徐躺倒在榻上,屋頂上的藻井是一張繁織脞縷的網(wǎng),她覺得自己是被囚在其中的鳥,長著金玉彩翼,卻飛不起來。 有那么一刻,岑寂得椿娘以為她死了,忙夠著腦袋喊她,“姑娘!” 花綢又撐坐起來,正趕上窗外一場日升月落,那些的不動聲色的情愫像黑暗里的糟粕,被埋在昨夜,徹底湮滅無音。 天徹底亮起來,她坐了一會兒,滿腹心酸事化作一縷嘆息,輕輕吹滅燈。走下榻來,“梳洗吧,去瞧瞧單家送的聘禮?!?/br> 不多時,挽著一窩絲,簪著對蝶花鈿,畫著遠(yuǎn)山細(xì)眉,抹著紅馥馥的嘴唇,穿著素日里最厭煩穿的橘色撒金比甲,里頭套著紅衫子,下掩素白羅裙,垂當(dāng)細(xì)柳地立到廳上來。 那單老侯爺在上頭杵著根拐杖,發(fā)顫的手搭在上頭,一把銀須下微動,露出笑唇,“還是在那年在揚州的時候見過,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如今愈發(fā)出挑了?!?/br> 奚緞云少不得謙遜,“不過是平庸之姿,難為您老看得起?!?/br> “別這樣講,我看常青極好,生的女兒能有差?雖說那時候常青只在揚州任縣令,可他的官聲,京城里誰不曉得?不說別的,想貴宗奚大人如此引他為知己,就可知其人品貴重??上昙o(jì)輕輕的就沒了,是朝廷之憾、百姓之憾?。 ?/br> 說著,老侯爺將拐杖杵一杵,埋首僝僽,大有落淚之態(tài)。奚緞云自謙地勸慰幾句后,他拔座起來,先辭歸家,好留娘們兒說話。 人一走,那靜了半天的魏夫人忽似個炮仗似地點起來,拽著花綢左瞧右瞧,笑得不見眼縫,“我的兒,又好些時沒見,你像是長了幾兩rou,只是怎么眼里沒精神?別是病了吧?” 花綢確有些懨懨的,面罩哀秋,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yīng)付,“勞夫人記掛,昨兒夜里屋頂上跑來一只貓,在上頭窸窸窣窣踩瓦片,吵得有些沒睡好。夫人一向可好?” “好好好,好孝順個孩兒,虧得時時都記得問我。”魏夫人牽著她在旁邊坐下,扭頭與奚緞云笑說:“我們府里萬事都備齊了,十月初十,您這里也齊備著,我們請百人的隊伍,備著嬌,卯時來接,您這里卯時送出門就是?!?/br> 奚緞云在上首點頭,“她大哥哥還說,就等您這里過了禮,我們這頭就好張羅起來,掛了燈貼了囍,備著東西,十月初九先使人送到您府上去?!?/br> “東西是個意思,我們老爺來前還說,您寡婦失業(yè)的,嫁了女兒,膝下又無子,總要留著些梯己往后好過活。我們家定綢襖,又不是為著這個,走個場面就成。煜晗還說,要不您不回?fù)P州,在外頭辦個房子,時時走動著,他做女婿的也好照管您一二。原還說今日送東西,他也要跟著一道來給您請安的,誰知他衙門里又有事兒被叫了去?!?/br> “您客氣,煜晗的孝心,我心里受用了。只是還要回鄉(xiāng),京城雖好,到底不是家。” 那魏夫人頭上珠光對著日頭晃一晃,又轉(zhuǎn)過臉,脂粉層疊的眼角拉出好幾條細(xì)縫,“我的兒,往后就是一家人,當(dāng)著你娘在這里,別的不說,我就不跟那些老婆子似的難纏,既不要你做規(guī)矩,也不要你為我cao勞,你只管過好你們的日子就是?!?/br> 既說到這里,花綢就不得不把臉適宜地憋紅了,佯作一副羞意,秋風(fēng)渡堂,拂去她一身的春意,腮上的胭脂像絹布扎的花,紅得沒有生機(jī)。 第41章 . 雙蕖怨(七) “是你一直在騙我!”…… 不過一日, 奚府里就按著奚甯吩咐,張燈結(jié)彩起來,仆婦小廝亂作一處, 短短光景內(nèi), 就見滿園錦帶飐飐,紅燈高懸,囍字張貼, 彩繩掩映,隆重得似本家小姐出嫁一般。 各人忙得腳不沾地的功夫, 花綢卻閑下來,瞧了眼單家送來試穿的喜服翟冠,衣裳是大紅遍地通袖袍,金線繡著龍鳳呈祥,冠子是點翠鋪底,幾百顆珍珠加筑, 另幾十顆紅藍(lán)寶石點綴, 翠光與寶石交輝, 幽幽滑過花綢的眼。 她淡瞧一眼, 也不穿,只推, “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 一輩子就穿這么一回, 將將就就混過去就是了。椿娘, 你就去回個合適,用不著改。” 椿娘自來見她不把婚事放在心上,不由一嘆,“你這樣子, 哪里像個要出嫁的小姐?不知道的,還當(dāng)您是去扶靈呢。” “鬼丫頭,說話真是沒口德,我去扶誰的靈?”花綢笑著啐她,款坐到妝臺前,尋了張胭脂抿一抿,“未必這世間女人出嫁,都是高興的?我看也不見得,韞倩出嫁時也不見高興。高不高興都是定局,自己屋里,就別為難我裝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