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點(diǎn)頭應(yīng)下，花綢便踅進(jìn)府里，往蓮花顛里尋，卻不見人影，紅藕也不在。花綢發(fā)急起來，吩咐人四下里找一找，獨(dú)自往門前回話。

    誰知又老遠(yuǎn)在園中瞧見奚緞云，懷中抱著卷畫軸，身后跟著紅藕，抱著三個(gè)大包袱皮，兩個(gè)人都是行色匆匆。花綢老遠(yuǎn)喊她，她似沒聽見，只顧著一股腦地慌著往外跑，輕飄飄的裙似撼動(dòng)的碟翼，要將她送到晴空里去。

    她跑到門前，在擁擠的人堆里喊一聲，“甯兒！”

    樓外秋聲，天色漸亮，奚甯抬眼瞧著她擠出人堆，穿著草黃掩襟長(zhǎng)衫，墨綠百迭裙，頭上倒干凈，挽著一窩絲，單插一支碧簪，戴一副翡翠墜珥。

    擠到跟前來，使紅藕將包袱擱到車上，抬眉對(duì)他笑一笑，“甯兒，我要跟著你去。”

    奚甯乍驚，本想著勸她一勸，滿腔的道理都預(yù)備好了，就懸在喉間?？僧?dāng)看到她眼中的堅(jiān)定，那些話又都咽下，只問她：“你想好了，路上不好走，你經(jīng)不經(jīng)得顛簸？”

    “經(jīng)得住，”奚緞云點(diǎn)點(diǎn)下頜，笑意始終浮在胭脂淡裹的臉，輕盈的，卻堅(jiān)毅，“沒什么是我經(jīng)不住的。”

    “真的？可不要跟我抱怨苦?！?/br>
    奚緞云跺一跺腳，裙面似一片山林在跌宕，“我要跟你抱怨，你就把我丟在路上，讓虎豹踏尸，豺狼分食！”

    晨曦撒下來，震撼這個(gè)誓言，晴絲里回蕩著奚甯風(fēng)廻的笑聲，他看著她，沉默中，輕輕地把腦袋慢點(diǎn)。身側(cè)的人亦跟著笑，馮照妝笑得尤為高興，忙上來拉奚緞云的手，“喲，姑媽要跟去，我可少了個(gè)得力幫手，真真是要?jiǎng)诶鬯牢?！?/br>
    奚緞云亦免不得與她客套兩句，等花綢追出來時(shí)，她已叫奚甯攙到車上?；ňI心一落，好像叫人抽走了脊梁，兀的沒了依靠，追到車前拉她的手，要說什么，哽咽一下，又是搖頭，撒下兩滴眼淚，“娘，您要保重?！?/br>
    奚緞云反拉著她，往她臉上細(xì)細(xì)揾著，“我的乖，你長(zhǎng)大了，娘也不好陪你一輩子的，你有的路走，娘也有娘的路走。你在家，要好好的，聽桓兒的話?！?/br>
    兩人心里大慟，哀哀凄凄拉著手，相顧無言。彼時(shí)天已大開，豐年只恐天黑趕不到驛館，催著啟程，奚緞云忙囑咐花綢好些話，適才放簾子驅(qū)動(dòng)車馬。

    三個(gè)時(shí)辰走到郊野，奚緞云還是哭，兩個(gè)眼睛紅得兔子一般，奚甯百般勸說，千般討好，總算見好些，便摟她在懷里嘆氣，“既然舍不得meimei，就不該跟著我去，在家好吃好喝住著不好？非要跟著我折騰這一遭?！?/br>
    奚緞云揾干眼淚，一條絹?zhàn)与U(xiǎn)些能擠出水來，“舍不得歸舍不得，去還是要跟你去的。我不似你心硬，把桓兒丟在那里，凡事還要他拿主意，你卻連句好聽話也沒有?！?/br>
    “他是男人，凡事自然該自己拿主意?！鞭慑感π?，歪著臉看她睫毛閃爍的淚光，倏地把她抱緊了。

    她兩個(gè)手卡在他胸膛間，把他推一推，“做什么呀？”

    “讓我抱抱你?！鞭慑冈谒^頂笑著，背上的傷還有劇烈的余痛，可已經(jīng)快要被他心里綿綿的余歡淹沒了，“我這一生，還沒有對(duì)我許下過什么‘豺狼分食’的承諾，”

    他這一生，也曾無可取代地深愛過別人，直到此刻，大喬亦是無人能代的。可這一刻，他卻覺得，奚緞云不是他的寂寞的寄托，更無關(guān)身體的需要，而是他孤獨(dú)世界里的，另一個(gè)天下無雙。

    像是心有靈犀，奚緞云推開他，拿起擱在一邊的畫軸，徐徐展開，畫上是大喬的影，正障扇巧笑。她在他懷里，上睞一眼，“你瞧，我把大喬帶來了，到了武昌和荊州，設(shè)個(gè)香案，把她掛上，她一個(gè)人在家，會(huì)寂寞的。”

    車馬坎坷顛簸，晃著她眼里的月色。奚甯靜看一瞬，自身后把她擁緊，“你怎么這樣好呢？”

    奚緞云有些不好意思，笑眼垂望畫里的大喬，“瞧你這出息，你見過的女人太少，才會(huì)覺得我好?！?/br>
    不是的，他也曾在歲歲孤獨(dú)中，沉默地渴望共鳴，可冥冥中，好像只有她給了他回應(yīng)。他抱著她，十分開懷，十分暢意，自然就十分纏綿地親吻她，繾綣得好似月光纏著夜色。

    誰知車一顛，顛出他一陣咳嗽，奚緞云忙伏在他懷里，沒有哭，一下一下地?fù)嶂男靥?，仿佛漸漸撫平了一段天涯坎坷路。

    她一向有勇氣，走一生，就愛一生。

    身后，是光陰剪的煙花，照亮了繁華京師。乾德剛健，坤德柔和，滿園山色瞬間迸出光彩，菊花成錦，金茶絢爛，匆匆剎那，重歸黑暗。周遭是姑娘們的歡呼雀躍聲，交映著管弦雜沓，嘻聲盈闌，忽一朵牡丹綻在夜空，姑娘們搖手指著，吟詩交贊。

    適逢重陽，內(nèi)外請(qǐng)了許多親友來，又請(qǐng)來月見星見等人助興唱曲。伴著急管繁弦，隱隱聽人竊竊私議奚甯與奚緞云之事，說到奚緞云，難免就說起花綢來，“怎的她回來住著就不走？聽說春天就回來住著，這都濃秋了，還不回單家，單家也不來接？”

    另個(gè)婦人搭耳道：“如今她娘與奚大人有了首尾，她自然就順理成章地就做了這家的小姐，在這里多住幾日何妨呀？”

    “此話差矣，就是親娘家，嫁了人，也不好久住的?！?/br>
    “嗨，聽見說是在單家受了虐待，這才躲回來，單家三番五次來人接，也不見回去。虧得單家性子好，否則告到順天府，憑你什么親爹親娘，該回去也得押回去。”

    “單家也不敢真去告啊，這里可是內(nèi)閣的人，雖說如今貶到去了湖廣，可誰不知道不日就要調(diào)回來的?！?/br>
    花綢悉數(shù)聽進(jìn)耳力，卻不大往心里去，只是仍舊有些淡淡的，見月見等人過來拜見，便使人上了好些果碟來與她們吃，自己卻借故推脫，與馮照妝辭了，提燈走到園中來。

    滿園紗燈聯(lián)彩，悠笛婉簫，隱隱天外，左鄰右舍都在開筵坐花，喜過重陽。花綢使椿娘與丫頭們玩耍，獨(dú)自走到屋里來。自奚緞云去后，她便搬回蓮花顛，滿院里就住著主仆二人，別有一番清凈。

    奚桓提燈進(jìn)門時(shí)，見她懨懨地在榻上支頤發(fā)呆，窗外焰火迷離，斑斕疊彩滑過她的臉，題滿落寞。

    他嘆口氣，走到對(duì)面坐著，“我往烏寶齋去沒見你，就曉得你回來了。今日重陽，爹不在家，原不該大興大辦的，就是知道你心里悶，我才應(yīng)了二叔，請(qǐng)了親友來開宴，指望著人多熱鬧，你能高興高興，你卻仍舊不高興。”

    燈花初結(jié)，那些哄鬧的喧聲似在遠(yuǎn)天之外，這里只是淡淡的夜?；ňI心生傷感，怏怏捉裙挪到他邊上來，一股腦伏在他懷里。

    她總似一株紅玉簾，不倚不靠，時(shí)下嬌哀哀地偎過來，倒把奚桓驚了一驚。驚后，便是綿長(zhǎng)的喜韻，一顆心也化得軟軟的，抱著她，歪著臉往懷里看，聲音放得低低的，像怕大聲驚嚇了她，“怎么了這是？”

    “我想我娘……”花綢的聲音悶在他胸膛里，直直傳入他的心臟，“我長(zhǎng)這樣大，還沒與她分得這般遠(yuǎn)過?！?/br>
    說著哭起來，嗚嗚咽咽的，把奚桓的心也震碎了。他拍著她，好像忽然從她的晚輩變成了長(zhǎng)輩，她不再是姑媽，只是個(gè)他掬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不是還有我么？不哭了不哭了，明天早起給綢襖買糖吃?！?/br>
    果然逗得花綢不哭了，嗔起眼來捶他，“你當(dāng)我小孩子呢？”

    奚桓捂著心口徐徐倒下去，口里呼著，“哎呀呀，要打死人了，快拿筆墨來，我要寫下遺書，把后事交代交代?！?/br>
    逗得掛著淚花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身去不理他。他倒在后頭掣掣她的衣袖，“快呀，拿紙墨來，我快不行了……”

    她回頭嗔一眼，“你要交代什么？只管說，我心里記下?！?/br>
    奚桓睨她一眼，便將雙目闔上，“我自幼攢下白銀一萬兩，還有我娘的遺物，合算六萬兩，攏共七萬，若花綢答應(yīng)往后不嫁人，皆給花綢。”

    “喲，你有這些錢？”

    他立時(shí)爬起來，捏著她的下巴轉(zhuǎn)一轉(zhuǎn)，“聽見我有錢，就不哭了？”

    “去！”花綢剜他一眼，“誰稀罕你的？”

    “不稀罕我的，要去稀罕誰的？”

    窗外焰火漸漸歇了，綻著漫天繁星，玄月掛在金鳳樹捎，那枝梢簌簌招搖，像是要把它搖下來才甘休。奚桓半張臉上蒙著斑駁的樹蔭，倏明倏暗，似在他眼中撈月。

    他的目光溫柔蕩漾，不知要怎樣愛她才好，“不哭了，這時(shí)候，估摸著爹他們是歇在保定府，就算爹想不到，姑奶奶必定使人送信來，過些時(shí)就到。你放心，沿途官員一定款待好他們?！?/br>
    誰知花綢倏地提起兩道眉來，“你說，潘鳳會(huì)不會(huì)派人去暗害你爹？”

    奚桓好笑起來，“潘鳳再傻，也傻不到那個(gè)地步，爹是未來內(nèi)閣首揆，如今是三品大員，誰暗害他，不是跟自己過不去？皇上派去的人，得罪他，就是不給皇上臉面，誰敢？”

    花綢徐徐點(diǎn)頭，“是我糊涂了。只是我娘從未與我分開這樣久，我免不得擔(dān)憂，她老人家，遇到事情，就只會(huì)哭?！?/br>
    “你還好意思說她呢，你不是也哭？”

    “去、我已不哭了?！被ňI嗔他，面頰臊得紅紅的，“你去吧，外頭那些賓客，二哥哥只顧自己吃喝，哪里顧得上親戚？”

    奚桓搖頭，“我不去了，還有奚澗在席呢，我在這里陪你，我叫人治了酒席來，咱們對(duì)月聯(lián)句，驅(qū)你的愁悶，好不好？”

    花綢應(yīng)下，奚桓便走到外頭去尋了個(gè)丫頭吩咐酒席，不時(shí)人進(jìn)來，就擺在炕桌上，有葷有素，主菜是螃蟹，配著一壺葡萄酒?；ňI篩了酒，提就以“酒”字飛花。

    順口道：“既是我提，那就由我始，蘇子瞻的‘酒困路長(zhǎng)惟欲睡’?！?/br>
    奚桓便接，“那我自然是范希文的‘濁酒一杯家萬里’?！?/br>
    “借問酒家何處有。”

    “中軍置酒飲歸客?！?/br>
    一番下來，到花綢處飛完一令，她吃了一杯，癟著臉生悔意，“不好不好，咱們就兩個(gè)人，回回都是到我這里飛完令，都是我吃酒，我太虧了些?！?/br>
    奚桓好笑起來，“要是我接不上呢？”

    “你還有接不上的？你可是皇上欽點(diǎn)的探花郎。”

    便由奚桓起，飛個(gè)“月”字，自然是奚桓吃酒，十幾輪下來，吃得月上螭吻，三更的梆子敲響?；ňI使他回去，他歪在榻上，餳澀著眼，“我吃醉了，走不得，要歇在這里?！?/br>
    此刻椿娘回來，收拾了案桌，花綢見他撐著腦袋閉著眼，走去推他，“你回去睡，今夜家中有遠(yuǎn)客留宿，還有好幾位姑娘呢，你睡在我這里，叫人撞見，成什么樣子？”

    奚桓抵死不走，任憑她拽，“我真是醉了，腦子里暈暈乎乎的，瞧你都是兩個(gè)影，倘或我走到外頭摔斷了腿怎么好？”

    “呸呸呸、你少說這樣不吉利的話！”花綢垂下手，自惱一陣，“你方才那么爽快地答應(yīng)行頭令，就是想借酒賴著不走，我真是著了你的道……”

    他撐起來，臉歪在她肩上，“你此刻才明白呢？”

    花綢回眸拍他一下，倏地笑了，“真是我的冤家！罷罷罷，你睡這里，明日早些回你屋里去！”

    他笑嘻嘻將她兜倒在榻上，腳一踹，把炕桌揣到榻角，闔攏兩扇窗，月兒羞藏，花綢卻如一朵夜花，輕輕打開了。

    輾眼初十這日，金烏爍爍，秋高氣爽，花綢邀了韞倩、連翹、小喬、松琴共往千虛觀打醮。奚桓不得空去，吩咐家下人備了幾十斤香燭蠟油，又另備下八十兩的布施。又有馮照妝添了五兩銀，兩匹黃緞子，請(qǐng)花綢一并添些香油，使小廝一道抬了，天不亮就送到觀里去。

    花綢后頭換了衣裳，套馬車往盧家順道接韞倩，誰知紗霧哪里聽見，也跟著來。因她自己套了車，韞倩不耐煩與她同坐，便驅(qū)她，“你坐自己的車好了，我與綢襖坐?！?/br>
    那紗霧難得不爭(zhēng)，與她遞個(gè)眼色，上了自家的馬車?；ňI暗里瞧見，因問韞倩，“她方才跟你打什么啞謎呢？神神秘秘的。”

    “嗨，還不是為了管桓兒借銀子的事情。她聽見說你愿意在桓兒跟前幫襯著說兩句話，今日就非要跟著來討你的好，得了準(zhǔn)信，好回去告訴衛(wèi)嘉，衛(wèi)嘉再去問桓兒借。如此呢，事情也順利，也不至于傷了體面，幾千銀子，到底不是小數(shù)目?！?/br>
    花綢拂整著裙好笑，“難得她竟能想得如此周到?！?/br>
    “哪里是她想的呢？”韞倩輕蔑一笑，“還不是我們那太太出的主意?！?/br>
    兩女說著話，馬車已轉(zhuǎn)出胡同，街市逐漸鼎沸，有那賣rou餅的攤販正烙著餅，滋滋油煙透過車縫鉆進(jìn)車?yán)飦?，熏得韞倩扶著肚子連打好幾個(gè)干嘔。

    “這是怎的了？”花綢一行撫她的后背，一行遞絹?zhàn)樱澳氵@到底是什么病，可請(qǐng)大夫瞧過沒有？”

    平息后，韞倩端起腰來，笑臉兀的慘白慘白的，絹?zhàn)涌?，又新?lián)Q條絹?zhàn)觼矸鞣魅?，“我還不敢請(qǐng)大夫來瞧，心里總有些沒底，只怕……”

    說到此節(jié)，便頓住了?；ňI兩個(gè)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歪著臉瞧她，“是有身子了？這有什么好怕的？”

    韞倩睇她一眼，電光火石間，花綢想到什么，驚掉了下巴，“是，兆庵的？”

    “就是怕這個(gè)，才不敢請(qǐng)大夫來瞧?！?/br>
    花綢心里一陣亂跳，“要真是，可怎么好呢？”

    “我也不知該怎么好，”韞倩嗟嘆一句，把一張繡絹折了又折，垂眼盯著上頭繡的一枝玉蘭花，“他倒是講，若是他的，他必定為我考慮?？稍趺纯紤]呢？且不說我如今是有夫之婦，盧正元不會(huì)放我，就是他家里，只怕也要先將他打死了?！?/br>
    “是這個(gè)道理，施大人最是嚴(yán)厲，斷不肯縱他此種行徑?！被ňI亦深泄一口氣，半晌抓著她的手，“可還是該請(qǐng)個(gè)大夫來瞧了要緊，不論是誰的，以后怎樣，你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緊，你說呢？”

    韞倩想了半日，緩緩點(diǎn)頭，“這遭回去，我便請(qǐng)個(gè)大夫來瞧，只是一般的大夫，我是不敢看的，萬一有什么差池，給姓盧的曉得，我還要命不要？因此想問問你，你認(rèn)不認(rèn)得什么可靠的大夫？”

    “可靠的大夫……”花綢想一想，忽然兩眼錚亮，“上回我從單家脫身，是桓兒買通了他家慣常請(qǐng)的那大夫，既有前事，少不得再請(qǐng)他，有桓兒，又許他錢，他不敢胡說的。等我回去，叫桓兒請(qǐng)他家中說話，你再請(qǐng)他去?！?/br>
    兩人議定了，走到千虛觀，見山門前來往許多香客，老方丈親自在外迎著，連翹等人的馬車均已早到，唯獨(dú)不見小喬。

    這廂拜過三清，許下一場(chǎng)平安醮，道士們擺開排場(chǎng)，方丈怕喧聲擾了幾人，便領(lǐng)著人往掃洗干凈的一間精舍歇息，上了茶點(diǎn)果品，派了兩位女道士門前聽候差事。

    精舍內(nèi)錦簾華裀，香煙襲人，銀屏掩春，盤堆異果。幾人說笑打趣，花綢因是長(zhǎng)輩，與韞倩共坐榻上。

    吃過一盅茶，花綢便拉了松琴在邊上探問：“我原也請(qǐng)了你娘來，怎的不見她？是不是為了大哥哥與桓兒的事情，還生氣呢？”

    松琴穿著桃粉掩襟長(zhǎng)褂，玉白的裙，粉雕玉琢，裊娜有姿，偎在花綢身邊與她耳語，“外祖父把該講的道理都講了，外祖母與娘都是明理的，幾日就想明白了。只是娘怕來了，因姑奶奶的事情，與姑媽犯了尷尬，因此只打發(fā)我來。”

    “那你的婚事，可怎么樣呢？”

    “也不怎么樣，”松琴想起奚桓來，驀地有些悵然，“外祖母前幾日與上京來的成王妃說話，聽那意思，像是商議著，要將我許給他們家的世子，往湖北去。”

    “湖北雖遠(yuǎn)些，可世子身份尊貴，又有封地，倒十分妥帖?！?/br>
    “娘也這樣講，只是離家遠(yuǎn)些……”

    花綢見她悵怏，心懷愧疚，免不得細(xì)語安慰一番，兩個(gè)人親親熱熱挽著手在榻上嘀咕。

    給紗霧看見，心里因有事求花綢，又是個(gè)凡事喜歡與松琴爭(zhēng)高低的性子，少不得要刻薄兩句，“松琴也這樣大了，怎么婚事還沒定下？縱然要奇貨可居，也得有本錢才是，拖拖拉拉的，就是奇貨也要拖成個(gè)次等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