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67節(jié)
聞言,松琴亦忍不得刺回她,“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做主,外祖母與娘怎么定的,我姑娘家,怎么聽著就是。我自然比不得你,凡事都自己定下了,何嘗給父母半點兒做主的機會?” 眾人皆知紗霧從前與衛(wèi)嘉的前事,此刻叫松琴四兩撥千斤地一提,大家或是障袂、或是遮扇,噗嗤笑起來。 紗霧臊得急了,跺腳要走,被韞倩冷聲叫住,“原沒有叫你來,你自己要跟來,說笑兩句,你又生氣。生氣不打緊,可你就此出去,外頭許多香客,倘或鬧出什么笑話來,你叫衛(wèi)家與范家的臉面往哪里放?” 紗霧氣頓地站在那里,一時進不得,退不是,花綢免不得出來周旋,“好了好了,說笑兩句而已,在座的,誰沒被人說笑過?聽聽就過去了,犯不著生氣,紗霧,你要是生氣了,就是與大家說笑不得了。” 便將紗霧彈回椅上坐著,半晌不言語?;ňI又過問起連翹來,問起周乾何時過禮,連翹羞紅了臉,“中秋前,他請人來伐柯,又一早托人往家中帶過信,他父母已盡知,說是使人帶了禮上京與我。還沒到,等到了,他從登封回來,想必就要定下過禮了。” “好、好?!被ňI含笑點頭,趣說做了這樁煤,定要去坐在上席吃酒。 眾人笑合半日,兩個女道士進來安放齋飯,擺了十二樣精致菜蔬,幾人相請入席,誰知韞倩嗅見油腥味,復(fù)犯了惡心,借故往屋外去嘔,進來眾人慰問一番,花綢不要她吃這些,單管道士要了一碗清粥,兩樣小菜來擺在炕桌上叫她吃。 那范紗霧瞧在眼里,回去與她娘順口說起這事,只道是韞倩身子不好,吃不得飯。 莊萃裊聽在耳里,心里便揣測韞倩大約是有了身孕,沒幾日便喜滋滋走到盧家來,說是與盧正元報喜,自然了,順道是討些銀錢。 那盧正元聽了,好不高興,大大方方的孝敬了岳母一百兩,莊萃裊得了錢,又喜滋滋地去了。 唯獨韞倩還蒙在鼓里,這日等著花綢使喚的那位大夫過來瞧,把脈后,果然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子。韞倩細細一掐算,那段日子,盧正元日日都歇在櫻九屋里,不是施兆庵的,還是誰的? 唬得韞倩忙與大夫商議了,掐著盧正元歇在這里的那日,對外只說是一個月的身子。又賞了大夫幾匹妝花緞、二十斤胡椒、五顆西洋珠子、十兩銀子。大夫謝了恩,歡天喜地去了。 前腳去,半盞茶功夫,就見盧正元地震山搖地奔進門來。韞倩心下大跳,正有些做賊心虛、慌頭亂腦的時節(jié),那盧正元兩個肥圓的胳膊就把她圈住,渾身的rou往她瘦瘦的骨頭里擠,兩片烏黑的厚嘴唇從她額上親到下巴,又從下巴親到額上,嘴里不住喁喁囔囔: “我的心肝rou,我盧正元這一世,又做了官,又掙下了這一副殷實家業(yè),平生再沒有不快活的事情。唯有一件,膝下只得兩個丫頭,無個小子,竟白白讓這副家財流落到別人家去!如今好了,你總算為我爭氣,有了這個身子,必定是個小子!我還有什么憾事?少不得,這家中的家財都聽憑你使喚罷了?!?/br> 囫圇親得韞倩滿臉濕噠噠的口水,心里雖厭煩,到底有些心安下來,將他一推,絹子往臉上搽,“我這里大夫才出去,你的耳報神倒快,哪里聽見說的?” “岳母來早起來告訴的,”盧正元喜得手舞足蹈,有些坐不住,站起來滿屋里亂轉(zhuǎn),“她說起你這兩日有些不好,大約是有了身子,我還不大肯信,門里進來,要問問你,誰知撞見個大夫出去。我拉著他問,他倒說一個月的身子,可不是整好的日子?我又賞了他些東西,打發(fā)他去了?!?/br> 韞倩聽見是莊萃裊來搗鬼,心里直恨,冷眼吊他,“太太過來告訴你這事,必定也沒少要你的錢囖?” 盧正元回頭見她不高興,忙陪著笑臉,“你放心,我記得你的話呢,她開口問我借三千銀子,我回她此節(jié)銀子都往南邊進貨去了,沒有這些,只打發(fā)了她一百兩,她拿了錢,高高興興去了?!?/br> “哼,你有錢嘛,”韞倩飛著眼乜他,滿心不爽快,“隨隨便便就打發(fā)她一百兩銀子,你既有這錢,何必拿去填補外人?我看二娘三娘近日里要辦頭面,正缺銀子使,四娘屋里的那張床斷了梁,也要新打一張,我看你不如也拿一百兩來給我,我好替她們辦了?!?/br> “隨你隨你,如今我還有什么不依你的?鑰匙既在你這里,你只管叫人開了庫取就是,只是……”說到此節(jié),便挨坐下來,呵呵笑,“櫻九前日也想辦副頭面,你寬宏大量,也給她辦一副來,好不好?” 既說到這里,韞倩少不得趁勢將他千里萬里地推出去,“有什么不好?你愛的女人嘛,我自然也要好待她的。只是我如今有了身子,伺候你愈發(fā)不便宜,我叫蓮心將你的衣裳收拾了,送去櫻九屋里,你長長地在她屋里睡著,等孩兒生下來,你再回來,好不好呀?” 盧正元便把身子緊緊貼著她,“我舍不得你?!?/br> “少說這些混賬話,”韞倩瞥他一眼,轉(zhuǎn)到榻上吃熱熱的酥油牛奶,“快去,下晌我叫蓮心把你的東西送過去?!?/br> 那盧正元樂呵呵站起來,千回百轉(zhuǎn)地將她看一眼,反剪著手出去。暖日和風,妻妾美滿,子嗣有望,再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連背影亦不由虎虎生風,春風得意起來。 這里出去,沒幾時三房小妾便來賀,眾人說笑一陣,辭去吃晚飯,韞倩單叫了四娘翠煙留下來共用晚飯,炕桌擺了幾樣清單小菜,兩碗粥,請她榻上坐,“我有點吃不得油腥,你不要見怪,請將就些?!?/br> 翠煙盤在榻上,捧起碗朝屏風外頭望一眼,見無別人,適才淡笑,“太太放心,多余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往外說。只是有句話想勸勸太太,太太若嫌我多事,我便不說了。” 斜陽漸下,照著水晶玻璃碗,點點精光投入韞倩的眼。她和睦地揀了個豆腐陷包子在翠煙碟子里,“若是嫌四娘多事,就不會留四娘吃放了,避還避不過來呢。實話告訴四娘,我自打到了這里,無一日是自在的,也就是與二娘三娘四娘湊在一處說說笑,竟像家人一般,十分爽快。” “太太這話我信,聽說太太在家做女兒時,日子過得艱難,與我倒是一樣的。太太也曉得,我是被家里賣到這里的,做了人家的小妾,雖吃喝不愁,可老爺?shù)男宰樱?,也沒少招打吸罵。不過命即如此,也再沒有更好的去處了,只好在這里熬著。好在太太進門來,待我們十分周到,凡有好,都記得我們,又弄了個櫻九在那里,我們都惦記著太太的好處呢?!?/br> 說著,翠煙將碗筷擱下,輕輕扯的她的袖口,放低了聲音,“我看如今,太太有了這孩兒,不管是誰的,既然姓盧的高興,索性就認作是他的,不要鬧出來才好?!?/br> 韞倩捧著碗點頭,輕語道謝,斜陽一束在她眼里上下浮動,在認命與不甘之間,漸漸殘灺。 沒過兩日,韞倩便換了衣裳,坐了軟轎來將有身子的原委告訴花綢,倒要請花綢拿個主意,“你說怎生才好?是就此將錯就錯,就認作是盧正元的孩兒,還是讓兆庵與家里說,想個法子來,我好脫離盧家?” 獸爐香篆息,鸞鏡塵迷,日子愈發(fā)冷起來,屋里已生起炭?;ňI穿著件水天霞的掩襟長衫,草白的裙,暗攢著眉,心嘆釵橫翠委,不覺粉面黯然,珠眸低垂。 茶點齊備,韞倩在碟子揀一顆瓜子擲她,“我叫你為我拿個主意,你怎的發(fā)起呆來?” “我拿什么主意呢?”花綢輕嘆,抬眉起來,滿愁滿怨,“到如今,鬧出來就是人命官司,我也拿不定這個主意。要我說,你若是喜歡兆庵,且不要說破,先試試他的口風,若他是非你不可,那你拼出命去爭一爭,也罷了。若是,紛擾紅塵,牽絆他太多,你就為自己打算最好?!?/br> “我也是如此想,可要叫我這輩子和盧正元瓜葛在一起,我只覺半生無望,日子不知要怎么過才好。” “你先不要想那許多后話,先把眼前的事情顧好要緊。什么日子,你約了兆庵去,探探他,若好,你就叫他拿個主意出來,若不好,就不要告訴他?!?/br> 韞倩只好依了這話,愁得晚飯不吃,拜別花綢歸家。 金烏淪落,殘紅折損,椿娘進屋來添炭,一行翻著琺瑯彩盆,一行與花綢議論此事,說到難處,二人皆嘆。 椿娘又想起她自家的難處來,罩了熏籠,坐到榻上與她說:“我聽見咱們原先陪到單家的婆子回來報信,說是老侯爺入了秋,身子愈發(fā)不好了。我只怕過些日子,單家更有了個冠冕堂皇的名頭,要來接姑娘去病榻侍奉,到時候,姑娘還怎樣推?” 偏巧奚桓走進屋里來,冷笑一聲,“該怎樣推,就怎樣推,自入冬來,老侯爺病了,媳婦也病了,兩個病人,誰侍奉得了誰?你只管在家呆著,我抽空去探望就是?!?/br> 花綢一見他,只把煩惱拋卻,憂愁無蹤,笑偎到他身邊來,“你說這話,誰肯信呀?” “不要他信,”奚桓在熏籠前搓搓手,翻了幾下,“不過是要個正名頭,叫外頭的人不得議論罷了?;仡^我叫上幾個醫(yī)署的太醫(yī)親自去探望,是什么病,缺什么藥,我出了,算替你盡心。” “我才不想盡這個心?!被ňI貼在他懷里,嗤嗤地笑,即便說起煩心事,她也不甚煩心了。 奚桓抬手環(huán)住她的腰,親昵地俯下臉來蹭蹭她的鼻尖,“自打姑奶奶去了,你就跟個小貓似的,總貼著我。” “你不喜歡?”花綢忙作勢從他懷里端正起來,“那我不貼著了?!?/br> “喜歡喜歡!喜歡得恨不得摘了骨頭給你做張椅?!鞭苫笍?fù)摟著她,笑一陣,倏地朝窗外瞥一眼,“方才我過來,撞見韞倩表姐,瞧見她臉色有些不好,是怎的?” 花綢推他一下,退出來,走到對面坐著,“要你問,你好好的正事還忙不過來呢,又打聽女人的事情?!?/br> “好好好、我不問了,要不是她與你要好,又時常為她煩心,我也不愛問?!鞭苫刚f著,懷里取出封信來,“姑奶奶來信了,高不高興?” 天色昏昧黯淡,卻被花綢的笑臉裝點得耀眼,“高興!”她忙拆開,看一陣,心里便安定下來,“娘信上說,大約我收到信,他們已走到開封了。這時節(jié),開封也想必也冷得很,不知到大哥哥的身子怎么樣,他自受了那杖刑后,身子就大不如前,時不時就要病?!?/br> 到此節(jié),奚桓亦跨下臉,一嘆,渾身便抽了些力氣,“萬幸路上有各地官員款待,又帶著藥與藥方,只盼著爹不要那般固執(zhí),若身上不好,肯停下來歇一歇才是?!?/br> 少頃,椿娘帶著小丫頭進來擺飯,奚桓怕引得花綢沒胃口,遂收了嘆息,拿牙箸將她點一點,“告訴你件叫你高興的事情,早起內(nèi)閣傳皇上的旨意,將我提到刑部做從五品員外郎?!?/br> 聞言,花綢果然高興起來,“好事情呀,你春天才點進翰林院,冬天就提點刑部,原以為你還得在翰林院修幾年的書呢。” “也是機緣巧合,趕上了這時候,爹外調(diào),朝中如今是衛(wèi)珺代理戶部與內(nèi)閣的參事,潘懋還任著內(nèi)閣首輔之職,雖有施大人與衛(wèi)大人牽制著,皇上怕鎮(zhèn)不住,安插了我上去,給潘懋父子瞧一瞧,好叫他們曉得,爹雖然不在朝中,也有人盯著他們?!?/br> “怪道提你進刑部,只怕就是要威懾他們?!?/br> “嗨,權(quán)術(shù)慣常如此?!鞭慑感π?,喊她端起碗來吃飯。 花綢捧起青瓷碗來,吃一口,又頓住,小心探問:“你那位好友施兆庵,你上回說,他母親病著,暫且沒空閑議他的親事。可他已是弱冠,還不議親,豈不耽擱了?” “怎的,你想著給他做媒?”奚桓趣她一句,嘆息一聲,“快打消這個念頭,他不是周乾,周乾那人,散漫慣了,家中也不好管他的事情,只要不出格,家中都依他的??烧租质鞘阑聲?,施大人與夫人斷不肯低就,否則怎么情愿耽擱著,也不肯隨意議親?” 明燈小窗,便有傷心事登樓,花綢玉容淹淡地笑笑,說了句吃飯,暗替韞倩愁,唯恐窗外松風緊,辜負了黃花風流。 第66章 . 紗窗恨(二) “你不也挺愛的么?”…… 懨懨倦睡中, 一聲輕雪里,京師的繁華錦繡一霎變得蒼白,簌簌玉沙聲將花綢吵醒, 釵橫髻亸地走到榻上來翻翻熏籠, 未幾,果然見椿娘開門進來。 這廂走到榻上烤火,臉色有些不大高興, “方才單家來人送帖子,說是老侯爺病重, 請姑娘回去瞧。桓哥兒說姑娘也病了,不好挪動,他代姑媽去瞧,這會兒叫了太醫(yī),等著往單家去呢。虧得姑娘在屋里睡覺,碰上了, 豈不是不好開交?” 自奚緞云紅藕走后, 院子里靜靜的, 也就奚桓或馮照妝過來時有些動靜?;ňI推開窗, 見雪疏枝稍,云埋東墻, 天色陰沉沉的, 像隨時要倒下來。 “這么冷的天, 姑娘還開窗?!贝荒镟洁熘P(guān), 卻被花綢搖手阻了。 她在榻上笑笑,釵癡髻醉,懶懶的一副模樣,“不吹吹這風, 都要叫屋里的炭迷了眼了,還以為是春天呢?!闭f話間,走到妝臺開了匣子裝黛,“你去告訴桓兒一聲,叫他等我,我一道去?!?/br> “姑娘去做什么?” “我有我的道理嘛?!被ňI對鏡一笑,散漫動人。 椿娘去傳了話,奚桓只得等著,派人套了車,略備簡禮,預(yù)備停妥,花綢正好出來,便一道帶著太醫(yī)往單家去。 這廂剛下車,便有冬風折骨,花綢一連串打了好些噴嚏,奚桓忙為她攏攏斗篷,一齊踅入魏夫人房中。 正屋里魏夫人與單煜晗皆在榻上坐著,架著熏籠,見人進來,魏夫人將絹子左右甩一甩,冷蟄蟄地掛起笑,“稀客稀客,難得這金樽玉貴的媳婦肯往家來一趟?!?/br> 說著指了座,花綢只福了個身,跟著太醫(yī)往臥房里瞧病,片刻出來,才與奚桓齊齊在下首坐了。丫鬟上了茶,花綢捧著呷一口,茶煙愈發(fā)熏得臉上粉撲撲的,哪里有一絲病色? 愈發(fā)將魏夫人氣得沒著落,一雙眼直斜單煜晗。那單煜晗卻不理睬,只與奚桓笑顏清淡地說話,“十月里了,也不知道奚大人走到武昌沒有,世侄可有消息?如今朝中上下都牽掛著奚大人呢。” “勞諸公牽掛,也謝大人關(guān)懷?!鞭苫肝⑽㈩h首,笑容里挑不出差錯來,“聽說太常寺卿向吏部舉薦了大人調(diào)任禮部,若無差錯,少不得今年年關(guān),還有大人這一樁喜事要賀?!?/br> “內(nèi)閣與皇上還未批示,說賀未免言之過早了?!?/br> 說話間,那頭兩婦人亦是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單煜晗朝花綢匆匆過眼,見其云鬢霧鬟,臉襯云霞,唇點朱砂,又想起奚家起先來人傳話說她病中,便好笑起來,“我看你顏色正好,不像是病了,不知下晌好些沒有?” 花綢脧一眼廳上,不見雜人,低眼輕笑起來,“這病得也蹊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只是心里有樁心事,若能了結(jié),便能好了?!?/br> 單煜晗聽出弦外之音,只怕面上不好看,便朝魏夫人打個拱手,“母親,請帶世侄到里頭瞧瞧父親?!?/br> 雖不甘心,魏夫人到底起身,乜眼冷臉地,頭上一只金芙蓉嵌寶石分心將花綢的眼晃一晃,細細一瞧,原來是她的嫁妝。她默然不理論,只裝作沒瞧見。 屋里頃刻靜下來,棉簾子遮住了大片天色,兀的暗沉沉的。單煜晗挪到另一邊坐,朝下睨她,“你有什么心事?”眼見花綢岑寂的眼射來,他立馬含笑擺手,“除了休書的事情,這個我不會答應(yīng)你?!?/br> 少頃,花綢冷下臉來,“那我們且講講別的事情。” “請說。” “我大哥哥,是你挑唆潘鳳買通都察院的差役下手打傷他的,是也不是?” 炭盆倏明倏暗,紅紅的光落入單煜晗眼中,火熱又灼人,“我倒想知道,你是從哪里瞧著是我做的?” 花綢將裙上的琺瑯湯婆子遞給他,淡淡凜然,“煩勞你,給我換幾顆炭?!眴戊详涎凵姘l(fā)冷,怔忪稍刻,還是接了過去,摸了鉗子,摘了熏籠。 花綢在其慢條斯理的形容里,慢條斯理地說來:“我也是猜的,我想,那個時候潘大人正發(fā)急,必定召你們這些幕僚去商議主意。能想出這么個陰毒法子、又這樣對大哥哥懷恨在心的,我實在想不到別的人。自然了,我也不認得幾位大人,想來想去,只想到你,因此來問問你。” “若論懷恨在心,朝中恨他的人可多了去了?!眴戊详锨邈鲂π?,將湯婆子遞回她,“別說旁人了,說說你怎么樣才肯回家吧?!?/br> 花綢冷眼將寬敞的屋子一脧,回望他結(jié)冰的眼,“這里不是我家,是你家。” 他順手用鉗子翻一翻炭盆,就有翩躚的火星躍過她的眼,點亮她眼中愿該有的熱情。他很好奇,這些熱情,她從沒給過自己,那是給了誰? 火星匆匆在空中熄滅了,像一閃而過的流星,他想抓住,擱在枕畔,溫一溫他沉默冷冰的薄衾。 但他的方式,是尖銳刻薄的,“就算我寫了休書給你,你還有別的出路嗎?難不成在奚家寄人籬下一輩子?或是找個人另嫁?你大概昏了頭,一個被休退的女人,除了挑擔殺豬的,誰還肯娶?認清現(xiàn)況吧,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以為能在為官做宰的男人堆里游刃有余。你太天真了,對男人、尤其是讀過書的男人來說,權(quán)利比女人更誘人?!?/br> 花綢抱著湯婆子,用一種輕蔑的眼神凝望他,“多謝你提醒?!?/br> 這時節(jié),奚桓恰巧走出來,花綢一轉(zhuǎn)眼,目光便似折凍枯木重新發(fā)芽,充滿湑湑的生機。單煜晗的眼睛在二人間來回脧巡,似乎后知后覺地領(lǐng)會了什么。 他將奚桓看了半晌,奚桓似有所感,對著他笑一笑,“太醫(yī)業(yè)已替老侯爺診過脈,沒什么妨礙,只是吹了些風。姑媽倒是有些不爽利,我只好先帶姑媽辭過,改日再來探望?!?/br> 陡地“啪”一聲,二人回首,見魏夫人坐在榻上怒目圓睜,“可還講點王法了?我家的媳婦,老公公病著,過來做做樣子就走,把我們單家當什么了?!” 奚桓吭吭笑了兩聲,剪著一只手,“夫人曉得是彼此做做面子,又何必計較呢?倘或夫人覺得不好,寫下休書,我們奚家絕不找麻煩?!?/br> 慪得魏夫人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腦袋嗡嗡作響,正欲拍案,倏聽單煜晗沉沉地笑音,郁憤難填,“花綢就是死,也會是單氏花綢,不論她人在哪里,尸身也是葬在我單家的祖墳里,我不痛快,誰也別想痛快?!?/br> 奚桓望他一眼,沉默中目光如箭,少頃作了個揖,帶著花綢打簾子出去。屋外晴光與雪光交輝,身后簾子落下,則掩蓋了恚怨憤懣的晦暗。 晚出的一輪紅日曬得人身上有些暖洋洋的,花綢先鉆進車里,眼巴巴瞅著奚桓上來坐定,攏攏斗篷,便貼在他懷里去,“老侯爺?shù)牟≌娴牟灰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