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琴濯也在這方面上猜測頗多，后來因為沒有別的對證，也就不了了之了。黃鶴風(fēng)這么一說，那個猜測又在琴濯的腦海里浮了上來，也令她的頭緒越來越亂了。

    那條龍到底是對誰有非分之想？難不成是男女通吃？！

    琴濯覺得這比之前任何一個結(jié)論都叫人毛骨悚然多了，忙搖搖頭把那些雜念甩了出去。

    黃鶴風(fēng)的話匣子一打開就不容易合上，說著說著又回到了薛岑身上，臉上的褶子瞬間深了幾分，“本朝皇室子嗣稀薄，皇上與先皇雖是異母兄弟，但感情卻極好。先皇去后，皇上身邊再沒有可親近的人了……孟大人是朝中少有的才俊，人品又好，脾氣也溫和，皇上常常出宮，頭一個想到的去處就是孟大人這里，他心里其實也是想跟孟大人成為知交，而并非僅僅是君臣?！?/br>
    也是薛岑這會兒聽不到，黃鶴風(fēng)才說了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本意也是想跟琴濯多透露一下訊息。

    可琴濯一聽到“先皇”，心底壓抑的不忿就翻涌上來，再一聽薛岑跟先皇又是如此如此兄弟情深，更有些遷怒的意思。

    未免自己忍不住失態(tài)，琴濯沒有繼續(xù)聽黃鶴風(fēng)講下去，起身正欲回去，就看到朝這個方向走來的薛岑，本來放松的神經(jīng)一下子就繃了起來，把點心一把塞在了黃鶴風(fēng)手里，低下頭忙不迭往前走，“我想起來也有些東西要買，我先去城里逛一逛！”

    “夫——”黃鶴風(fēng)還想陪同她一起進城，就見她步履匆匆，到最后都跑起來了，根本叫不應(yīng)。

    薛岑過來的時候，琴濯已經(jīng)連走帶跑沒影兒了，因而他也不知道兩人在這里蹲了半天說什么悄悄話。

    “張望什么呢？”薛岑走近，四下看了看，還是沒有琴濯的身影，心里就想蒙上了一層陰影，怎么都不痛快。

    黃鶴風(fēng)回過神，說了琴濯也去城中的事。

    此前也沒聽到琴濯缺什么，這會兒急急忙忙跑進去了，薛岑知道她必然是躲著自己。

    他本來也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因為知道這事兒如果有結(jié)果，那一定不會合乎世人眼里的綱常。昨夜是他為數(shù)不多任由沖動做了決定，回去之后也有些后悔，只是做都做了，如果要圓回去，琴濯怕是也不會相信，以后還是會離自己十萬八千里。

    薛岑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心思坦坦白白地亮出來，琴濯既躲著他，必然也是感覺到了。他覺得如此也好，總好過琴濯蒙在鼓里，而自己一個人揣著滿腔的情意求而不得，只能自苦罷了。

    他向來不喜歡做無用功。

    “東西買到了？”縣城就在不遠處，薛岑也沒有急著去找琴濯，怕將她逼急了反而不好。

    黃鶴風(fēng)提了提手里的東西，手上放著糕點不甚方便，險些就落了一地。

    “這是什么？”薛岑看到半敞的紙包，順手拿了過來。

    “原本是給夫人買個零嘴兒，她方才跑得急，老奴都沒叫住她。”

    身邊的人在意琴濯，薛岑還是挺樂意的，攤開紙包看到里邊小塊精致的糕點，散發(fā)著柔軟的甜味，到與他的口味著實不合。

    薛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塊咬了一半的糕點上，垂下眼信手拈起來嘗了一口，覺得自己的結(jié)論也許下得太早，這甜味也不似想象中膩，倒是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大風(fēng)：皇上不喜歡吃甜的。

    薛岑：我不喜歡甜的。

    琴濯：= =

    第52章 紅燜鵝腳

    琴濯這一去足有大半個時辰, 回來的時候倒是拎了幾斤新鮮的鵝腳，想著今日大家都幫她處理粗心大意的后果，做幾個好菜犒勞犒勞。

    船家亦等著她回來就開船, 她上了船艙便直奔后廚，生怕撞見不想見的人。

    楊大人摸著胡子轉(zhuǎn)悠了一圈, 回來的時候樂顛顛地說道：“我方才去廚房發(fā)現(xiàn)門都反鎖了, 也不知道大侄女今日會做什么好菜給我們?！?/br>
    薛岑聽了，眼神輕瞥著茶杯里漂浮的苦丁，欲笑不笑。

    好菜不好菜的他是不知道, 不過這很明顯是防他的。

    楊大人還在期盼著晚飯的驚喜，不時地去廚房附近偷偷看兩眼，聽到里邊油鍋炸得噼里啪啦響，滿足得直瞇眼睛。

    琴濯一上船忙活了大半天, 直到快日落的時候方才出來, 開門便是喊人端菜吃飯。

    楊大人搓著手跑到了頭一個，“一回來就看你忙上了, 一定有好吃的！”

    “是紅燜鵝腳，今日辛苦你們一趟，總要做些好吃的?！鼻馘此炔患按臉幼?，笑了笑將碗筷遞給他端去。

    琴濯說話的時候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周圍掠了一下，沒看到薛岑便覺得額頭上的緊繃感好像舒緩了很多，看大小風(fēng)都聞風(fēng)而來，她又進去將要端的東西一一說明。

    剛燜出來的鵝腳熱氣不絕，香味直撲口鼻，黃鶴風(fēng)端著菜都覺得忍不住咽口水了, 問了遍琴濯沒有別的需要，便趕緊先把菜端出去了。

    每一餐琴濯都講究有湯有水, 所以特意又做了道山藥木耳素湯，尚在火爐上煨著。琴濯又調(diào)了下味，直到味道達到自己滿意的程度，方才取了瓦罐盛湯。

    “放得這么高……”琴濯看著柜子頂端的瓦罐，知道自己夠不著也不徒費力氣了，看到灶臺邊的小盆，干脆拿來使喚。

    灶臺上是半鍋炸鵝腳用過的滾油，溫度還沒降下去，琴濯原想吃罷飯再找個容器裝起來，不想不小心碰到了鍋子，一鍋的滾油潑出來，幾乎下一刻就要倒在她的腳上。

    琴濯驚叫一聲連忙后退，旋即便覺得自己的身體騰空了起來，她被濺起的滾油嚇得驚魂未定，下意識隨著抬起自己的力道翹了下腳，配合著躲過了那滾油的濺射。

    “有沒有燙到？”

    聽到薛岑的聲音，琴濯猛然驚覺，慌亂地推撥著腰間緊箍的手臂。

    薛岑看到她的腳撲騰了兩下，泛起隱隱的笑意，松開手將她放在一邊。

    琴濯還被方才的意外嚇得心驚rou跳，意識到這次又是薛岑出手幫忙，愈發(fā)心緒紊亂，低著臉垂著眼只能用最周全的禮儀來掩飾自己的慌亂，“多謝皇上……”

    薛岑沒理會她的禮數(shù)，歪了下頭也只能看到她濃密的一排眼睫毛，而后看到她裙子邊上的油污，又問了一遍：“燙到?jīng)]？”

    “……沒有，多謝皇上?！鼻馘бТ?，也重復(fù)謝了一遍，極度的客氣顯示著她態(tài)度的疏離，“我先處理一下這里，皇上跟楊大人先吃吧，不必等我了?！?/br>
    “這里先不必管，一會兒讓大風(fēng)他們來收拾就行，你辛苦半日怎么也不能讓你缺席?！?/br>
    薛岑這話聽起來客氣，琴濯卻不能一下找到拒絕的理由，一時間內(nèi)心里已經(jīng)閃過了無數(shù)念頭。

    在明確立場和繼續(xù)裝傻充愣之間，琴濯選擇了后者，只是坐到桌前時，仍不免覺得芒刺在背。

    桌上的鵝腳已經(jīng)去了小半，楊大人吃得贊不絕口，見他們二人過來，連忙招呼：“連掌廚的都姍姍來遲，這鵝腳險些全進了老夫的五臟廟了，快來坐下！”

    這鵝腳連炸帶燜，琴濯做了足有快兩個時辰。炸過的鵝腳帶著微微的酥脆，后又經(jīng)過燜煮，有一種微膠的口感，吃的時候總讓人忍不住想舔嘴唇。

    聽到楊大人的夸贊，琴濯拿起筷子微微揚起笑意，“之微也最喜歡這道菜，我在家里常做給她吃，她如今人在陳州，也不知道如何了……”

    琴濯說著，臉上不禁涌起一絲擔(dān)憂，這在楊大人看來并無異常，還勸道：“大侄女不必太過憂心，文汐是老夫信得過的，早先老夫就覺得他們辦事很有默契，如今能在一處當(dāng)差，必然能所向披靡！”

    “大人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鼻馘匦麓蚱鹁?，有意無意地便把話題都引在了孟之微身上。

    對于這些有能力的后輩，楊大人向來很欣賞，一說開就停不住話匣子了。

    黃鶴風(fēng)聽著左一聲“之微”右一聲“微微”，悄悄看了下薛岑的神情，最后還是決定安分點啃自己的鵝腳。

    皇上的心里正打雷閃電呢，他還是暫時避一避為妙。

    這滿桌上，也就黃鶴風(fēng)了解薛岑心情。薛岑看著跟楊大人相談甚歡的琴濯，口里提到的除了孟之微還是孟之微，心里那壺醋好像都煮得沸騰了起來。

    原本噴香的紅燜鵝腳，薛岑也覺得沒了滋味，什么東西吃到嘴里都是酸的。

    倒是琴濯借著說話的熱乎勁兒，漸漸忽略了薛岑擾人般的存在。

    她本來是想借著提起孟之微給薛岑敲一下警鐘，讓他明白自己是有夫之婦，且她的夫君還是他信得過的臣子。不過琴濯如今倒是覺得，孟之微不僅是個很好的由頭，也是個十分管用的良藥，說起來的時候她覺得心也不慌了，腦子也不亂了，就著紅燜鵝腳還多吃了一碗白米飯。

    飯到中途，薛岑先行回了房。

    他一走，琴濯覺得周身的氣氛都輕松了起來，心里冒著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一種讓人吃癟的雀躍。

    不過孟之微將來的升遷還是得靠著他，琴濯也不想把人憋出病來，體貼得提醒黃鶴風(fēng)廚房里還燉著桂圓蓮子湯，過會兒可以給皇上端去。

    黃鶴瞬間覺得她就是降世的觀音菩薩，本來正跟程風(fēng)商量今兒晚上小心伺候，如今有這桂圓蓮子，倒是比什么都有用。

    等琴濯回了屋，黃鶴風(fēng)就急急忙忙端著那桂圓蓮子湯去敲開了薛岑房門。

    房里只有桌面上一盞燈，照著四周散亂的書籍，諸子百家、通史野話薛岑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手里拿著本心經(jīng)，想借以其晦澀難懂的文字，消磨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

    “這里燈火不明，皇上也別太熬眼睛了，喝些桂圓蓮子湯，早些安置吧?！秉S鶴風(fēng)把書籍整理齊整，把湯盅放到了薛岑的手邊。

    “端下去吧，我又從不喝這些?！毖︶弥璞鹕恚张f捏了一撮苦丁。

    反正他現(xiàn)在是嘗不到半點甜，還不如就吃這苦來得實在。

    薛岑沉沉嘆了口氣，又覺得喝到嘴里的茶苦得發(fā)酸，了無意趣地放下了杯子。

    茶杯磕碰的聲音在屋內(nèi)顯得很突兀，黃鶴風(fēng)更加小心，把桂圓蓮子湯往桌子里邊推了推，道：“這桂圓蓮子湯是夫人特地熬的，說是養(yǎng)心寧神，大有益處，皇上不妨嘗一兩口?！?/br>
    黃鶴風(fēng)這話成功吊起了薛岑的胃口，他回到桌前看著湯盅里清淡的湯水，也沒怎么打主意，很自然地執(zhí)起了湯匙。

    薛岑倒不會認為黃鶴風(fēng)是為了讓他開心而哄他，畢竟琴濯現(xiàn)在是掌廚的，這些湯湯水水的船家妯娌可不會記得，不過要說什么“特意”就是夸大其詞了，他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秉著不浪費的精神，薛岑還是將湯喝得一滴不剩。黃鶴風(fēng)端著湯盅出去的時候，也rou眼可見地露出滿臉松快的笑。

    船只安靜地在夜晚的河面上緩緩穿行，風(fēng)也一日比一日刮得冷，眾人都很有默契地沒再出來甲板上散心，兀自安睡。

    直到半夜的時候，琴濯在一陣嘈雜響動中醒來，正起身穿衣，聽到程風(fēng)已到了門口通知：“夫人？夫人可醒了？船家說船漏水了，要快些上岸！”

    “我知道了?！鼻馘然亓艘宦暎膺€糾纏著神志，有些暈暈乎乎的，對危險也不是特別敏感，只是犯迷糊，“好端端的怎么就漏水了？真倒霉……”

    如今正是半夜，天上的月亮清冷冷地掛著，好像結(jié)著一層霜。

    琴濯把自己打包得嚴嚴實實出來，還是被兜頭的冷風(fēng)吹得直打哆嗦。

    船家已經(jīng)將一些器物搬到了岸上，正在轉(zhuǎn)移廚房的糧食。

    琴濯看人都在忙活，也來不及問原因，搓搓手進去把被褥都包了起來，正抱出船艙就被薛岑一把抓了過去。

    薛岑右手間還抱著一個大包，下巴沖她揚了揚，“楊大人在岸邊的帳篷里，你先過去?！闭f罷也沒多停留，隨船家一起搬東西。

    琴濯不想干站著，可她拿什么都會被薛岑一手撈過去。船艙底下已經(jīng)開裂進了水，船身微微傾斜在一側(cè)，人在甲板上不好走動，愈發(fā)忙亂。琴濯不好擋道，只能泄氣地去了帳篷里。

    顯然船家也不是頭一次碰到這種狀況了，第一時間就把要緊的東西搬了下來，又在岸邊干燥處支了個簡易擋風(fēng)的帳篷，里邊生著爐火，尚且覺得暖融融的。

    只是還要抓緊時間騰挪其他東西，帳篷只來得及搭了一個。楊大人在半夜被薅起來，也是精神不濟，抱著棉襖縮在火爐前，挪都不想挪。

    琴濯進來把簾子掩好，看到帳篷兩側(cè)支著木板，被褥都鋪在上面，想是今夜得睡在此處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夫還是第一次在這天氣里扎帳篷打地鋪，要沒有這爐子怕是都挨不到明早上?！?/br>
    琴濯看他如此怕冷，把爐火撥旺了些，“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人家，若能借宿一夜也好?！?/br>
    他們尚且不要緊，只是楊大人上了年紀，就算是有爐火，這帳篷畢竟不經(jīng)風(fēng)雨，著了涼就不好了。

    琴濯想畢也不欲耽誤時間，又怕自己不打聲招呼走了平白惹眾人擔(dān)憂，干脆去跟薛岑把程風(fēng)借了過來。

    薛岑聽她要去找借宿地方，把手里的包袱交給程風(fēng)，“我去?！?/br>
    “皇上一個人去也不妥，還是讓小風(fēng)公公也跟著吧。”琴濯又從程風(fēng)手里把包袱抱了過來，一副自己攬下重任你們大可放心前去的樣子。

    薛岑頓了一下，看著琴濯抱著包袱努力實誠的樣子，實在沒辦法懷疑她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