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平意當(dāng)下心里便有了主意，他拽了拽荊璨的胳膊，朝簽名墻的最上方揚(yáng)了下頭：“那里沒人搶?！?/br>
    “太高了……”

    荊璨話還沒說完，賀平意忽然蹲到了他身邊。

    “要做什么？”荊璨疑惑。

    賀平意指了指自己的肩頭：“上來，我舉著你?！?/br>
    荊璨當(dāng)然不敢動，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自己的生活里的。但賀平意卻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jī)會，扯著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身上帶，為了避免自己完全趴到賀平意身上，荊璨只得按照他說的，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坐好了啊?！辟R平意扶著荊璨的大腿，猛地站起來身。

    “哎！”

    因為他的動作太快，盡管荊璨腰上一直使著勁，卻還是被嚇得兩只手都抱住了他的腦袋。

    他們的動作很快就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一陣陣驚呼聲沖擊著荊璨的耳朵，甚至還夾雜了吹口哨、起哄的聲音。荊璨很快在這種被所有人注意的環(huán)境下冒了汗，他慌得低頭，本能地想要去尋找賀平意的眼睛。尋到了，才發(fā)現(xiàn)賀平意正仰頭朝他笑。

    坐在賀平意的肩頭，他好像像剛才那群彩色氣球般，無限接近了晴朗的天空。

    很奇怪，明明知道底下很多人都在看他，可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那就是，他坐得這么高，別人的眼神再也傷害不了他。

    “愣著干嘛，”賀平意輕輕捏了捏他的大腿，“快簽，字簽大點?！?/br>
    荊璨捏著筆，看著面前空白的簽名版，用了幾秒鐘的時間下定了決心。他先寫了賀平意的名字，又在底下寫上了自己的。

    “好了？”賀平意看他停了下了動作，問。

    “沒有。”

    名字寫完了，可是還想加點別的東西。

    荊璨反復(fù)看著面前的五個字，心里那股沖動怎么都抑制不住。

    “賀平意，”荊璨拍了拍賀平意的腦袋，尋求他的鼓勵，“我還想再加兩筆?！?/br>
    賀平意聽了，都不問他要加什么，便干脆地說：“加?！?/br>
    “可是……”

    可是太引人注目了。

    他其實想畫個心，把兩個人的名字框起來，但是想想就知道這實在是太明顯了，而且不合時宜，真要是畫了不知道會引來什么議論。于是，荊璨改變了主意，他提筆，在兩個人的名字外面畫了一顆蘋果。

    蘋果的畫法很簡單，就是幼兒園老師都會教的那種。

    “為什么要畫蘋果？”

    買筆要買蘋果圖案的，簽名也要畫個蘋果，賀平意這么想著便笑了：“你喜歡蘋果？”

    “嗯，我不喜歡吃蘋果，但我喜歡蘋果這個意象?！?/br>
    賀平意又想起了芒果和香蕉干，他早就該發(fā)現(xiàn)，荊璨的喜歡一向非常明確，他會喜歡一樣物品的一個方面，但不會盲目地喜歡它的所有。

    “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非常理智，”賀平意有點好奇，“你是不是從來不會愛屋及烏？”

    荊璨看著眼前的兩個名字，在明亮的陽光下彎了彎唇角。

    “也不是?！鼻G璨答，“有一個例外?！?/br>
    “什么是例外？”

    “荊璨！”

    一個女生的呼喊截斷了荊璨剛要說出口的話，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溫襄贏就在這時扣下了快門鍵，定格了這場過于特別的簽字儀式。

    那張照片上有熱鬧的cao場，有無數(shù)的氣球，有聚集了太多志愿的簽名墻，還有一顆包裹著兩個人名字的蘋果……

    很久以后，荊璨用賀平意送給他的照片打印機(jī)打印出了這張照片，他在背后寫了一行字，用于記錄這天的心情——“春天好像是從這一天才開始，我們便是站在春天里?！?/br>
    第四十七章

    來了人，荊璨便不好意思再在賀平意的肩上坐著。賀平意蹲下身，扶著荊璨從他肩上下來，才問溫襄贏：“你怎么還有相機(jī)？”

    早知道能帶相機(jī)，他就也帶一個來了，省得還要排隊等著拍照。

    “哎呀，剛才本來是一個攝影師給我拍照，我看他拍得實在是太差了，問過之后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攝影師，就是人數(shù)不夠被拉來充數(shù)的，我就自告奮勇，替他當(dāng)攝影師啦?！睖叵遐A說著看向荊璨，“荊璨，我們倆拍一張，哎，賀平意，你幫我們倆拍?！?/br>
    賀平意接過相機(jī)，幫他們兩個拍了張合照。溫襄贏以非常嚴(yán)格的標(biāo)準(zhǔn)檢查了賀平意拍的照片，意外地發(fā)現(xiàn)賀平意的水平還不錯。

    “那當(dāng)然?！辟R平意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她的夸獎。

    溫襄贏又幫他們兩個拍了好幾張不同角度的合照，等荊璨滿意了，才和他們說了聲“拜拜”，要去繼續(xù)履行攝影師的義務(wù)，只是轉(zhuǎn)身前，她忽然對著荊璨說：“哦對了，等會回去的時候可別再走錯班了，班主任要親自點人的?！?/br>
    荊璨被噎得說不出來話。賀平意看著溫襄贏的背影，怎么都覺得，他男朋友剛被調(diào)戲了。

    荊璨這天回班后都不敢直視溫襄贏那雙戲謔的眼睛，可偏偏溫襄贏在

    第一節(jié) 晚自習(xí)課后還到他座位旁邊找他，說：“荊璨，今天的照片我微信發(fā)給你了啊，你們倆姿勢真不錯?！?/br>
    荊璨一口水差點嗆在喉嚨里。

    坐在一旁的周哲抬頭看到溫襄贏，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問她：“我聽說今天班主任要給放電影，是真的嗎？”

    “你們消息都挺靈通的啊?！睖叵遐A笑了笑，小聲說，“等著吧，等會兒班主任就來叫人了?！?/br>
    “什么電影？”荊璨忍不住問。

    “啊，你還沒趕上過，”周哲說，“就是班主任給大家放電影看?！?/br>
    或許是因為班主任比較年輕，八班的娛樂活動一直都是整個年級里最豐富的。蘇延偶爾會組織大家一起看一部好電影，這項活動也一直是八班學(xué)生最期待的活動。但因為只有他們班有這項活動，為了避免別的班的學(xué)生心里不平衡，蘇延一直叮囑大家要保密、要低調(diào)，不要拿這件事去跟別的班的同學(xué)炫耀。

    “哦對了，”溫襄贏忽然俯身，以周哲聽不到的聲音跟荊璨說，“今天和以前不一樣，二十一班也看哦?！?/br>
    ……

    果然，第二節(jié) 晚自習(xí)開始沒多久，蘇延就來了班里。

    “大家去多媒體廳，路上保持安靜，不要說話?！?/br>
    班上的同學(xué)早就對這套流程駕輕就熟，盡管臉上樂得像花一樣，但為了快樂都極其克制，安安靜靜的，誰也不出聲。

    樓梯間里兩個班級的同學(xué)匯聚，荊璨隨著人潮往前走，四下張望了幾圈，又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到了多媒體廳，荊璨挑了個靠近過道的位置坐下。他來得很早，便一直注視著入口處進(jìn)來的人?？墒侵钡綗艄鉁绲?，電影開場，他都沒等到想見的那個人。

    電影里一支羽毛在飛，荊璨注視著屏幕，卻一直用右手的大拇指扣著另一只手。

    賀平意沒來么？

    為什么沒來？

    因為被這樣的心思擾亂，導(dǎo)致荊璨完全沒有將電影的前幾分鐘看下去。

    “這個電影好像挺有名的，評價很好?！敝苷芤娝恢弊箢櫽遗?，以為他不感興趣。

    荊璨被這句話拉回了思緒，他凝神，本著對要尊重藝術(shù)的態(tài)度，打算先不想賀平意了，好好欣賞這部電影。

    但剛剛看了幾分鐘，荊璨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再一轉(zhuǎn)頭，微弱的燈光中呈現(xiàn)于眼前的，赫然是他剛才一直在找的那張臉。

    “你……”

    “噓，”賀平意制止了他的話，而后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來最后一排?！?/br>
    兩個班本來是分開坐的，賀平意是從后面繞過來找的荊璨，也不敢一直在這呆著。他丟下這句話就又貓著腰回了最后一排，荊璨的視線跟著他走，余光卻瞥到班主任正朝這邊走過來。他趕緊轉(zhuǎn)回頭，裝作認(rèn)真看電影的樣子，留意著蘇延的動向。

    好在，蘇延走到了大廳的最右邊，坐到了邊上的椅子上。

    荊璨坐立不安，又轉(zhuǎn)頭看了兩次，但后面黑漆漆的一片，他根本找不到賀平意在哪。猶豫之后，荊璨還是默默起身，彎著腰朝后面走了過去。

    他第一次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一路上都覺得心跳得厲害。其實別人都在看電影，未必會在意他去哪，可荊璨心虛，就是覺得別人都在看他。

    他們班的最后一排原本空著，這會兒則只坐了賀平意一個人。瞧見荊璨過來，賀平意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荊璨抿抿唇，將手放到他的手上，然后被賀平意牽著坐到了他身旁。

    “你怎么跑我們班來了？”荊璨小聲問。

    “我還能干嘛，找你唄?！彪m然最后一排，可多媒體教室的座位密集，兩個人這樣說話，前面的人也是能聽到的，賀平意朝荊璨傾身，用手捂住嘴說，“放心，坐這沒人注意到?！?/br>
    說完，賀平意拉著荊璨朝后靠去，然后指了指屏幕：“看電影吧。”

    電影里正在播放橄欖球賽的鏡頭，因為前面看得都不專心，荊璨已經(jīng)沒辦法立刻沉浸到劇情里。他想問問賀平意電影前面的部分講了什么，可一轉(zhuǎn)頭，卻看到賀平意正托著腦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

    這也不像是能知道劇情的樣子。

    桌子底下，荊璨用手碰了碰賀平意的腿，提醒他：“看電影?！?/br>
    賀平意露出一口大白牙，說：“這個電影我看過，你看吧。”

    “哦……”荊璨重新看向屏幕，又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忘了問賀平意，于是就又轉(zhuǎn)頭，問，“前面講了什么？我剛才沒好好看。”

    “講的……”賀平意總結(jié)，“阿甘小時候的故事?！?/br>
    “你這跟沒說一樣?！鼻G璨彎著嘴角說。

    因為是和賀平意坐在一起看電影，荊璨的心情明顯變好了很多，再去看電影的時候，已經(jīng)能沉下心來，不再浮躁。

    這部電影講的故事其實也很簡單，一個沒那么聰明的小男孩，遇到過很多挫折，受到過很多嘲笑，他好像對很多事情的理解都和別人不大一樣，卻一次次陰差陽錯，取得好的成績。

    見荊璨看得認(rèn)真，賀平意也沒再去打擾他，就只是拉過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一下下捏著玩。

    荊璨的手不像自己那么硬，他的骨架比較小，手上也沒有過分凸出的骨節(jié)，骨頭的堅硬和手上rou的柔軟融合得恰到好處，所以握起來很舒服。賀平意喜歡一下下擺弄著他的手指，最開始荊璨不大習(xí)慣，但次數(shù)多了，到現(xiàn)在，在只有他們兩人的環(huán)境下，他已經(jīng)對賀平意這種不走心的擺弄習(xí)以為常。

    電影的燈光總是隨著情緒變化而明滅轉(zhuǎn)換，每次賀平意轉(zhuǎn)頭去看荊璨，都能看到不同光影效果中的那張臉。賀平意非常喜歡這樣環(huán)境下的荊璨。

    “他好幸運(yùn)。”

    賀平意正看著荊璨出神，忽然聽到他說了這么一句。

    或許是知道賀平意在聽著他說話，所以荊璨在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仍舊是看著屏幕的。

    “什么？”

    “你看，他好像對什么事情都不會想太多，不會留戀快樂，也不會一直陷在痛苦里，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鼻G璨望著屏幕，好像已經(jīng)將這個故事看得很明白，“別人叫他傻瓜，但其實他不是傻瓜。而且，最幸運(yùn)的是，小時候有人告訴他，just run。所以他這么多年，都只是在照著這句話做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