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燦爛 第44節(jié)
“什么時候拍的?”賀平意問。 荊璨想了想,老實回答:“你第一次撞見我發(fā)燒的那個晚上?!?/br> 第一次發(fā)燒? 賀平意愣了一下,那應(yīng)該是挺久以前了吧。那時候冬天還沒來,地上還有落葉。 荊璨看到賀平意忽然笑了,便奇怪地問他在笑什么。 賀平意摸摸他的腦袋,問:“那么早就喜歡我了?” 不知道是誰家還沒睡,不大的的音樂聲穿過墻壁玻璃,游蕩在寂靜的街道。這音樂像是某個年代的背景樂,勾勒著那時候大街小巷的氣息,荊璨總覺得這個好聽的女聲是在唱他的心里話導(dǎo)致他,連歌詞都不敢細(xì)聽。可偏偏,鄧麗君女士卻要一遍遍重復(fù)“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等歌曲終于要結(jié)束,荊璨突然點了點頭,從鼻子里擠出一聲“嗯”。 發(fā)出這聲肯定的聲音時,他的雙眼還留戀地看著賀平意。賀平意其實沒想到荊璨會回答他,因為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向來都是他是沒臉沒皮的那個,荊璨則一直是好脾氣地配合他。好聽的話他越說越習(xí)慣,荊璨卻是說一句“我們”,都已經(jīng)算是對他的甜言蜜語。 荊璨捏著手機(jī),繼續(xù)說:“可能比你想象得還要早,還要早,還要早,還要早……” 荊璨一連說了好多遍,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淹沒在月色里。 “說那么多遍干嘛?” 荊璨這時笑得像個小孩子,看得出來,他今天是真的非常開心。 “重復(fù)啊,或者說,是回音。你看唱歌的時候,如果是給喜歡的人唱的歌,都會托著長音,兩個人打電話,在結(jié)束的時候可能會說好多次‘拜拜’。重復(fù)的次數(shù)越多,說明感情越深?!?/br> “比如呢?”賀平意問。 “比如,我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 歌手剛好唱到賀平意喜歡的一句,聽到荊璨這個話音,賀平意揚起眉,將腦袋朝荊璨湊得更近了一些。荊璨瞅了他一眼,抬起嘴角說:“吃芒果?!?/br> “哦……”賀平意瞧見那個笑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他勒著荊璨的腰讓他朝自己靠,笑說,“可算知道你作文水平是真的不怎么樣了,不止作文,我估計你閱讀也不行,都聽不懂別人提問的意圖?!?/br> 荊璨越怕癢賀平意就越愛挑他的腰下手。在賀平意的懷里無處可躲,荊璨笑紅了一張臉。 “不過,你真的沒比我早?!?/br> 見荊璨不解地看著他,賀平意接著說:“你知道咱倆第一次在樓梯間遇到的時候,我當(dāng)時想到了什么嗎?” “什么?” “我當(dāng)時……覺得有點可惜,我想,你如果是個女生,我一定要追你、娶你。” 如今想起來,賀平意都覺得不可思議,好像是某種意識提前覺醒了,在他都還明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擅自cao控著他體內(nèi)的情感因子,蠢蠢欲動地要接近荊璨。 第四十九章 兩個人磨磨蹭蹭到了很晚,直到陸秋打電話來催,賀平意才不得不從沙發(fā)上起身。荊璨送他下樓,樓梯快要走到最底端時,荊璨有那么一股子沖動,想讓賀平意今天不要走了??墒撬植蝗涡詰T了,知道今天賀平意沒有提前和家里說好,是沒什么理由留在這的。 陪著賀平意往大門走時,荊璨忽然聽到小狗的叫聲。他眼睛一亮:“新年?” “新年?那個小狗?” “嗯?!鼻G璨應(yīng)了一聲,便著急地跑出了院子。 出了大門,拐了個彎,荊璨一下子就在新年經(jīng)常待的地方看到了它。他高興地對跟在身后的賀平意說:“真的是新年,還好還好,你看它還是白白的,應(yīng)該沒受什么苦?!?/br> 荊璨先蹲在新年邊上將它檢查了一番,確定它沒受傷,也沒餓瘦多少,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新年朝他叫了幾聲,聽著像是餓了。 “我去給你拿吃的?!鼻G璨拍了拍新年的腦袋,便要往屋里去,可轉(zhuǎn)了身,卻看見賀平意愣愣地看著新年那邊。 “怎么了?”荊璨看了看賀平意,又看了看還在叫的新年,以為賀平意是被新年嚇到了,趕緊說,“它不咬人,很乖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是餓了才會一直叫,我去拿吃的,吃飽了它就不叫了。你幫我看著點它,別讓它跑了?!?/br> 荊璨說完,顧不得等賀平意回答,就匆匆沖進(jìn)了屋。賀平意又保持著一個姿勢立了好久,才眨眨眼,皺起眉,轉(zhuǎn)頭望向空空蕩蕩的院門。 荊璨端了一碗狗糧出來,新年瞧見他手里的吃的,立馬搖著小尾巴到了他跟前。荊璨蹲下來,一邊摸著新年一邊看他吃飯。見賀平意站在一旁不動,他伸手拽了拽他的手:“你摸摸它,可軟了?!?/br> 賀平意盯著他看了幾秒,被荊璨牽著的手指忽然動了動。 “賀平意?你怎么了?”荊璨看賀平意一直不說話,也不肯蹲下來,便仰著頭問他,“你不喜歡狗嗎?” 賀平意的表現(xiàn)并不如荊璨預(yù)期的那樣熱情,使得荊璨有些不安——他怕賀平意不喜歡新年。因為心里忐忑,荊璨的手一直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賀平意的手指。 賀平意忽然手腕翻動,反手將荊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扯出很小的一個笑,說:“不是,我只是對狗毛過敏,所以不能摸它?!?/br> “啊……”荊璨舒了一口氣,卻同時又?jǐn)Q起了眉毛,一臉的苦惱,“本來還想說把新年弄到家里養(yǎng),那看來不行了,只能在外面養(yǎng)了?!?/br> 荊璨站起身,拉著賀平意走了兩步,指了指不遠(yuǎn)處藏著的狗窩說:“你看,我給它做了個窩,但是紙箱做的太容易壞了,我都換了好幾個了,等有時間我們給它弄個更牢固的,木頭的,這樣新年住在外面就可以了,也不會害你過敏,我平時喂喂它就行,好不好?” 雖然是用紙箱做的臨時狗窩,可一看,便知道做狗窩的人是真的花了心思。紙箱上畫了好看的圖案,還寫了幾個字,“新年的家”。 荊璨不明白賀平意為什么要將一個狗窩看這么久,但他還是耐心等著,眼里都是期待。 好半天,賀平意才輕輕抬了下唇角。他摸了摸荊璨的腦袋,說:“別放外面了,放院子里吧?!?/br> “院子?”荊璨有些驚喜,“養(yǎng)在院子里你沒關(guān)系嗎?” 賀平意搖了搖頭,沒說話。 “好!那我不讓新年進(jìn)屋!” “回來啦,”陸秋還在客廳看著電視等賀平意,見他進(jìn)門,放下遙控器走了過來,“怎么最近越來越晚了?” 賀平意垂著腦袋換鞋,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陸秋的話。 “平意?”陸秋奇怪地叫了他一聲。 “啊?”賀平意聽到,猛地抬頭。 陸秋看清了賀平意的臉,立馬覺得不太對:“你怎么看著臉色有點差?” “有嗎?”賀平意斷斷續(xù)續(xù)地吸上一口氣,把鑰匙扔在鞋柜上,才勉強(qiáng)將臉轉(zhuǎn)向陸秋,“可能有點累。媽,我去睡了?!?/br> 陸秋的視線一直跟隨著賀平意,在他進(jìn)屋前又叫了他一聲,賀平意還是像沒聽見,兀自關(guān)了房門。 回了臥室,賀平意靠著門,想理清楚自己混亂的思緒。他又想起了和荊璨初見面時的場景,想起了荊璨在卡丁車賽場外,對著來送吹風(fēng)機(jī)的那個男生無動于衷的樣子。 賀平意的腿站得發(fā)麻,胸也悶得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順著門板滑下,突然像喪失了力氣般,抱著頭,坐在了地上。 手機(jī)震動了兩下,賀平意點開,看到荊璨發(fā)來了一張圖片,是一幅狗窩的設(shè)計圖。 “我畫好了,好看嗎?” 賀平意看了那個紅色的狗窩好一會兒,回了一個“好看?!?/br> “那下次放假我們?nèi)ベI材料吧?” “好?!?/br> 賀平意又給荊璨發(fā)了句“早點睡覺”,便起身,坐到了電腦前。他先是在電腦里輸入了一個名詞,把頁面上搜索出來的內(nèi)容挨個點了一遍??赐?,賀平意握著鼠標(biāo)的手慢慢蜷成了一個拳頭。他向后仰靠到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他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卻根本壓抑不了心頭的亂。閉上眼,眼前全都是荊璨朝他笑的樣子,還有滿眼期待看著他的樣子。 “cao……”賀平意閉上眼,罵了一聲,然后將兩只手都覆到臉上,用指尖使勁揉著發(fā)脹的眼眶。 從前覺得荊璨不對勁的地方突然能解釋得通了,賀平意突然想到了什么,睜開眼,猛地坐直了身體。 他噼里啪啦敲著鍵盤打出兩個字,按下搜索鍵。 荊璨。 網(wǎng)速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有些慢,瀏覽器的頁面有一下子變成了全白,然后便是大片的信息涌入賀平意的視野。 “數(shù)學(xué)競賽一等獎。” “數(shù)學(xué)競賽金獎?!?/br> “少年班。” “13歲被五所大學(xué)免試錄取?!?/br> 轉(zhuǎn)動鼠標(biāo)滾軸的手指逐漸變得遲鈍,像是生了銹般,越動越慢。賀平意的視線最后長久地停留在四個字上,那四個字下面配了一張照片,是一個小孩子舉著一個獎杯,站在一塊紅色的背景墻前。 圖下有個標(biāo)題,“少年天才。” 賀平意看著“天才”二字,太陽xue鈍痛。 他將手臂撐在桌子上,一雙手握在一起,抵住額頭,艱難地回想自己到底在哪里聽過“天才”二字。順著時間的軌跡艱難回溯,賀平意終于捕捉到了那個場景——荊璨把一張碟片放回貨架,輕描淡寫地跟他說:“講一個數(shù)學(xué)天才的,你看著可能會覺得無聊。” 如今回憶起來,那時荊璨的眼神其實是有些躲藏的,只不過因為他滿心都撲在了要送荊璨禮物這件事上,所以沒有深究。 等賀平意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雙手撐著桌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拽開房門時用的力氣太大,以至于木門邊緣重重地磕在墻上,把客廳的陸秋嚇了一跳。 “怎么了?” 陸秋匆匆跑過來,賀平意卻不敢抬頭,只埋著頭往門外沖,丟下一句:“有點事,媽你先睡吧?!?/br> 他把小電動開到了最快,到了音像店門口,踢了兩腳都沒能把支撐車子的梯子踢下來,賀平意煩躁地將車子往墻上一靠,一大步就跨上了門口的那幾階臺階。音像店里這會兒沒人,浩哥本來正趴在桌上打盹,被突然沖進(jìn)來的賀平意嚇了一跳。 “你這大晚上的是干嘛呢?” 賀平意緊緊繃著一張臉,沒顧上答他的話,沖到了那堵擺滿了cd的墻前。這里的碟片銷量不高,那張曾經(jīng)被荊璨拿起來過的影片,連位置都沒動過。 浩哥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看見賀平意手里拿著的碟,兩只手揣在兜里打了個哈欠:“好電影啊,不過感覺你應(yīng)該不愛看這種吧。” 賀平意捏著碟片抬頭,說:“用一下放映室?!?/br> “現(xiàn)在?”浩哥驚訝地看了看手表,“你現(xiàn)在要看?看完估計都三點了,你明天不上課?” 賀平意轉(zhuǎn)了身,快步走到放映廳門口,擰開了門。他沒管浩哥,自己把碟拆了就往cd機(jī)里放。 “哎,你……” “我買了,”賀平意說,“我等會兒結(jié)賬?!?/br> “不是說這個,”浩哥已經(jīng)明顯能看出賀平意這會兒心情不好,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頭霧水看著滿臉嚴(yán)肅的賀平意,見他已經(jīng)盤腿坐在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浩哥也只能搖搖頭,“現(xiàn)在的小娃娃啊……行吧,你看吧,我給你弄點吃的喝的?!?/br> 浩哥在外面睡了一覺,睡夢中突然打了個顫,然后由夢轉(zhuǎn)醒。他腦袋動了動,忽然想起來放映廳里還有個大活人。看了看時間,他估摸著電影放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想著去瞅瞅賀平意這小子怎么樣了。 他推開門的時候,電影正在播放結(jié)尾。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納什站在那個他一直期待著的領(lǐng)獎臺上,剛剛發(fā)表完獲獎感言。鏡頭一轉(zhuǎn),到了學(xué)校的圖書館,一支支鋼筆被放在納什的面前,那代表教授們對他的敬意。 《美麗心靈》。 浩哥看過這電影,也很喜歡。作為一個對電影有著狂熱的熱愛的人,浩哥一直保持著非常良好的觀影習(xí)慣,他靜靜地倚著門框,陪著屋子里的人將這部電影看完。等到片尾曲也放完,大屏幕恢復(fù)了投屏的默認(rèn)界面,浩哥才清了清嗓子,開了口。 “我說……”他想問賀平意是直接在這湊合一晚上還是要回家,可話只說了個開頭,便猝然打住。他使勁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剛睡醒,眼花了。 賀平意的臉上掛著很明顯的淚痕,浩哥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