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活不長了，可是一直死不掉，每次、每次都死不掉，這一次也一樣。我以為那是我的運氣，是上天的垂憐，它讓我不死，讓我能夠繼續(xù)追求——可是我發(fā)現(xiàn)，這不是幸運，這是詛咒?！?/br>
    崔教授冷笑：“這些天我反復回想，的確有東西在蒙蔽我，在欺騙我，在偷偷改變我！我本來就該想明白了，憑什么就我這么命硬，而我卻找不到問題，我以為我身上有未解的謎題，我會孜孜以求直到我生命的盡頭，可是我從來沒想過竟然會是詭異的力量在作祟。它要我活著，要我為蘇沅而活！當年那個楊山村的巫婆，大概也是這樣的命運，所以她才會從棺材里爬出來，而我從她棺材里拿到黑石頭，也重復了她的命運。當年我對巫婆說的蘇沅是救世女王的言論嗤之以鼻，沒想到幾年后，我竟然繼承了她的使命，可惡的是我竟沒覺察出異常。”

    “憑什么那么多人都死在實驗室里，只有蘇沅是最成功的實驗體，明明是同樣的藥，用在她身上卻神奇地與她的基因高度匹配，她覺醒后，體內(nèi)的喪尸病毒含量是最少的，鱗片也是獨一無二的紅鱗，用她的骨髓藥劑覺醒的人，都無法復刻她的紅色鱗片?！?/br>
    說著，崔教授露出自己的手腕，蘇涵看過去，微微皺眉。

    “這些天，我自殺過很多次，我親眼看見自己的血流干，但傷口總是會愈合。我還會筷子刺穿我的頭顱——”她偏過頭，讓蘇涵看她的后腦勺。她的頭發(fā)全白了，她撥開頭發(fā)，露出頭頂?shù)目吡?/br>
    “我沒死，不管我是人，還是喪尸，這都是不合常理的?！?/br>
    蘇涵很受震撼。

    “它還企圖蒙蔽我，這幾天我在不斷回想，記憶不停被遮掩，昨天，我在昏睡中突然多了一段記憶。那段記憶被安插得十分巧妙，就夾在我眾多復雜實驗記憶中。哈！你知道那是什么嗎？它給了我一個實驗，實驗項目是從蘇沅血液中提煉出喪尸病毒凈化物質(zhì)，這個記憶打破我這兩年的研究瓶頸，給我提供了一個新突破。那個實驗多么真實啊，每一步都跟我一貫的思路與風格相契合。呵！你知道我為什么能肯定這段記憶是憑空插進來的么？因為我是崔臻媛！在實驗上，我記得每一個數(shù)據(jù)！我做過無數(shù)個類似實驗，我那么努力地想要破解蘇沅在人魚覺醒實驗中的高度適配性的根源，想要從她身上提取出凈化喪尸病毒的元素，救我自己，救世上其他人——”

    崔教授眼中的恨意更濃了，如果眼神能殺人，此時她已經(jīng)用眼神將玩弄她的東西殺千百遍。她冷笑著嘲諷著：“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手頭的實驗了，那個實驗有一個不明顯的漏洞，只有我看得出來。它制造了一段虛假的記憶，沒料到竟然被我識破了，還讓我確定的確存在著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動手腳?！?/br>
    “蘇涵，你知道那是什么對吧？”

    蘇涵終于點頭：“對。”

    “是什么？！”

    “就像你說的，那是一股力量，一股要推蘇沅上神座的力量。我，巫娘娘，還有你，也許還有其他人，都是被規(guī)劃進去的棋子。”蘇涵想了想，加上蘇沅的名字，“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蘇沅還是不是蘇沅?！?/br>
    崔教授咀嚼著這幾句話，神情平靜下來。

    第149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圖窮

    她看向蘇涵：“死而復生的巫娘娘是你殺的吧？我不知道你和蘇沅之間是什么情況,你和她不像仇人，你的仇人……是那股力量吧？太可惜了，我知道得太晚了,不然的話這該是多么驚奇的研究方向,這個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著‘神’的力量?？墒俏也恍派?！科學才是唯一的真理！蘇沅是我造出來的神，神并不是高不可攀的,蘇涵，你要打敗它,什么神，那是什么鬼東西！人心是不可cao控的，我絕對不會如它的意！

    殺了我吧！它想讓我做造神使者，我偏不讓它如愿！我這一生活得足夠了，我死不了,你就把我燒干凈，燒成一捧灰！你要是不嫌麻煩,就將我的骨灰撒到你們天陽安全區(qū)的公墓山腳下,我會在那里為那些因為不成熟實驗而死的人贖罪,不過我不會后悔，我的發(fā)現(xiàn)，我的研究成果，把人類社會往前推動一大步，讓人類在跟不停進化的喪尸斗爭時更具優(yōu)勢,我從不后悔?！?/br>
    說著不后悔的崔教授,紅色的眼睛上有水光閃動。

    蘇涵沉聲：“我沒想過要殺你。”

    崔教授竟然笑了：“我知道，如果你要殺我，早就跟殺巫娘娘一樣毫不留情地動手。你是想要‘策反’我，讓我站在你這一邊,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會憤怒地反擊，可是我現(xiàn)在太累了，累得找不到活下去的力氣了?！彼淖约旱男乜?，歪頭，“里面沒有心跳聲了，我已經(jīng)不是活人了，我現(xiàn)在還能這么清醒地跟你分析這么多，不代表以后我還能繼續(xù)清醒。我想要清醒地死去，也不想被控制著永生。你能答應我嗎？”

    “……好?！?/br>
    “謝謝?！?/br>
    蘇涵拔出刀，崔教授嘴巴動了動，期待地閉上眼睛，輕聲說：“你直接把我的頭砍下來吧?！?/br>
    “你不后悔？”

    “不后悔?！?/br>
    “好?！?/br>
    崔教授以為這一刀下來自己就會身首分離，但很快她就感覺到那把刀刺進了她的頭頂，就沿著她之前自殘的位置。她張開眼睛，疑惑地看向蘇涵。

    “崔教授，再見?！碧K涵輕聲跟她告別，手下用力。

    感覺到什么，崔教授眼中有了笑意，生命的最后時光里，她一直看著蘇涵，看著這個她夢寐以求想要得到手的完美實驗體，像是在看一個美麗向往的夢，直到瞳孔的神采徹底消散。

    她是含笑閉眼的。

    砰。

    崔教授倒地，沒有再動彈。

    拔出刀后，蘇涵將刀隨意擦擦后插回后腰的刀套上，打開門，白冬在門口等她。

    “幫我個忙，把尸體燒了?！?/br>
    這一次，蘇涵親眼看著崔教授的尸體被燒成灰燼。

    “小涵，你是不是不高興？”白冬對蘇涵的情緒變化最敏感了。

    “是啊，我厭惡一樣東西，恨到了骨頭里，你說，我該怎么樣才能將它徹底毀滅？”蘇涵看著火光，嘴角噙著冷漠的笑意，火光在她眼底跳躍著，白冬看得都愣住了，好半晌才說：“那、那我?guī)湍?，我力氣大?！?/br>
    “白冬，你要一直是白冬，你可以做到嗎？”蘇涵轉(zhuǎn)頭對白冬如此說道。這句話對白冬來說有些難以理解，但他從來都不會拒絕蘇涵，立刻點頭：“我當然是白冬啦，一直都是的?！彼郧暗拿质嵌?，遇到蘇涵后變成了白冬，他更喜歡后面的名字。

    蘇涵嘴角的笑容才重新有了溫度：“好，那就這么說定了。”

    而蘇沅是在逃亡路上感覺到不對勁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心口狂跳，然后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東西。

    上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是在巫娘娘死去時，那時候她還覺得奇怪。

    但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她也找到了一些規(guī)律。

    不管是巫娘娘還是崔教授，似乎都致力于推她到某個位置。

    “救世女王”這個詞，一開始聽時她只覺得好笑，后來她卻朝著這個詞越走越近。似乎從參加人魚覺醒者實驗開始，她就被神秘的力量裹挾著，走向一條與自己的預期截然相反的道路。

    在巫娘娘死去之后，蘇沅再次感受到一種怪異的凝視感，就是在崔教授身上。雖然后來崔教授的野心讓她害怕，但她始終相信，崔教授不會傷害她，這個念頭從未改變過。

    可崔教授沒有傷害她，卻傷害了她的家人，在看見老了十歲的母親拖著殘缺無力的魚尾巴浸泡在骯臟的水池里時，蘇沅心中的怒火燒掉她全部理智。她將母親救出，高層推出了替罪羔羊，她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殺死。

    被困在京都時，蘇沅也沒覺得自己就走到絕境了。

    她最后沒有聽從賀煒聰?shù)脑捪蛱礻柧戎?，她早就發(fā)誓不會再靠近她姐，天陽不能去，那就去別的基地。偷偷集結(jié)所有忠誠于她的人魚覺醒者后，蘇沅他們逃走了。這一天晚上，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她捂住胸口，眉頭緊皺。這可把賀煒聰嚇一跳，趕緊找藥給她吃。

    “不用，我不需要藥。煒聰哥，我感覺到……崔教授死了?！?/br>
    賀煒聰發(fā)愣：“這怎么能感覺到的？”

    “我就是感覺到了，就是靈光一閃，我知道她死了，很奇怪對吧，這幾年我本來就越來越奇怪了。”

    “那、那也不是很奇怪，你們之前合作緊密，一起做了那么多實驗，也許你們之間建立了什么特殊磁場——”賀煒聰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蘇沅苦笑：“煒聰哥，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覺得我已經(jīng)不再是我了。”

    “別胡思亂想！你就是你，怎么會不是你自己呢？小沅，你是壓力太大了！聽我的別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就想想你媽，再想想我，我們總會陪著你的。”

    最后，蘇沅是在賀煒聰?shù)陌参繎驯е腥胨?，她又做夢了。夢里是一團紅色的火光，她看見崔教授坐在火里朝她猙獰地笑，火光旁邊，她姐站在那里也朝她看過來，同樣也是一張充滿惡意的臉。

    驚醒的蘇沅再也睡不著覺，聽著身邊賀煒聰?shù)暮魢Ｂ?，她抱住膝蓋獨坐到天亮。

    天亮時，賀煒聰小心翼翼爬起來，見她蜷縮在旁邊睡著也沒有蓋被子，憐愛地給她蓋被子。他的動作很溫柔，但蘇沅還是被驚醒了。

    “小沅，繼續(xù)睡——”

    蘇沅睜開眼睛，賀煒聰剩下的話說不出口了。他驚疑地看著蘇沅：“小、小沅？”

    “怎么了煒聰哥？天亮了啊，昨晚我失眠了，后半夜才睡著。”蘇沅坐起來，微笑著說，“準備做早飯吧，今天我想宣布一件事。煒聰哥，你怎么這么奇怪看著我？”

    賀煒聰看著她的神情動態(tài)，只覺得手腳冰涼，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口說話的：“我，你想宣布什么事情？”

    蘇沅有些害羞地說：“上回你勸我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們還是去天陽安全區(qū)吧！”

    夏日蟬鳴擾人，蘇涵五感靈敏，更是覺得難以入眠。陳俊燕給她找來隔音耳塞，但她夜里聽不見聲音沒有安全感睡不著。原本她打算跟去年一樣夜里泡在缸里睡，但白冬出去將周邊的蟬全抓空了，還提著幾麻袋蟬到蘇涵面前，自豪地宣布：“今晚一定沒有蟬吵你啦！小涵你今晚可以睡床啦！”

    搞得蘇涵又無奈又感動，只能跟他說謝謝，還滿足了白冬想要喝奶茶的愿望。

    夏天溫度高，對人魚覺醒者異常不友好，欒招儀他們不止一次羨慕過蘇涵他們沒有尾巴。

    “天氣一熱，我們的尾巴就不受控制要出來，出來又會被曬脫皮，真的太難受了?！?/br>
    “可惜了，唐教授說我們的變異已經(jīng)是定局，沒辦法幫我們把尾巴去掉?！?/br>
    “現(xiàn)在的覺醒者都沒有尾巴，好羨慕啊?！?/br>
    這天下午，蘇涵到欒招儀他們別墅納涼，大家正休閑聊天，而蘇沅來到天陽安全區(qū)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

    陳俊燕匆忙從外面進來，不顧禮儀打斷了蘇涵他們的聚會。

    “京都的紅鱗人魚覺醒者蘇沅，在十分鐘前來到天陽了！”

    “什么？！”欒招儀站起來，再回頭看蘇涵。

    蘇涵抬頭問：“什么情況？是跟著京都的團隊來的嗎？”

    “這就是重點了，她帶著一隊數(shù)百人的人魚覺醒者，并沒有京都安全區(qū)官方團隊隨行。”陳俊燕解釋，“覺醒者在城門處滴血試紙檢驗時會呈現(xiàn)異常顏色，他們一驗血，就把檢疫的護士們嚇一跳，三百來人全是人魚覺醒者！蘇小姐，現(xiàn)在他們應該已經(jīng)被滕將軍派人接走了?！?/br>
    “涵姐，這也太奇怪了，那不是你親meimei嗎？我們?nèi)フ译鴮④姶蚵犚幌掳伞！?/br>
    “沒事，你們別跟著cao心，我去打聽就行了?！?/br>
    蘇沅他們一行人在城門口引起轟動，好在滕將軍到底是一把手，反應速度很快，趕在其他勢力來之前將蘇沅他們接走隔離起來。

    全程他們都十分配合，蘇沅還說：“你們的完美覺醒者蘇涵是我的雙胞胎jiejie，你們能幫我傳個信嗎，我想跟她見面，畢竟我們也好幾年沒有見面了。”

    “請您配合隔離措施，和蘇小姐見面的事情等之后再說。”

    “那好吧。”蘇沅問賀煒聰，“煒聰哥，你說我姐見到我會是什么表情呢？”

    從路上就變得沉默的賀煒聰寡言少語：“我也不知道，我跟她也多年未見，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性格?！?/br>
    蘇沅撒嬌：“好吧，如果jiejie到時候生我的氣，煒聰哥你可要幫我說情啊?！?/br>
    第150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軀殼

    等蘇涵見到蘇沅時,跟賀煒聰一樣，她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

    這個人，不是蘇沅。

    “蘇沅”上前來跟她寒暄,蘇涵退后一步,神情冷淡：“你不是說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么，這才過去幾年,你的承諾就這樣一文不值么？”

    她從未對蘇沅說話這樣刻薄，蘇沅愣了愣,眼睛紅了：“姐，我只是……只是想你了，我遭遇了很艱難的處境，我以為……你能原諒我，接納我,讓我能有一個棲身之地。既然你不想見到我，那我這就離開?！?/br>
    蘇涵神情不變,實則內(nèi)心里充滿戒備。

    從幾年前她就知道,蘇沅也在受神秘力量的侵襲,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蘇沅會徹底變成另一個人。明明上次在林城時，她和蘇沅隔著人潮相望，她能夠確定那時候的蘇沅還是原來的那個人。

    視線掠過賀煒聰，蘇涵就知道賀煒聰也知道蘇沅的異常了，不然不會偷偷用痛苦擔憂驚疑的眼神看蘇沅。

    “行,那你就離開吧！”蘇涵轉(zhuǎn)身走了。

    “姐！”蘇沅流下眼淚,委屈地回頭看賀煒聰。賀煒聰垂眸，不讓自己的手臂僵硬，溫柔地攬住她安慰。

    后來，蘇沅他們沒有走,蘇涵也沒有公私不分，找滕將軍將他們驅(qū)逐出去。她很清楚，滕將軍不會放棄送上門來的百來個人魚覺醒者，其中一個還是京都那邊重點培養(yǎng)過的“第一人魚覺醒者”。

    這是實惠與名利的雙重驚喜，天陽得比京都強多少，才會引來原先屬于京都的強者投奔？

    事實上，在得到消息時，滕將軍簡直紅光滿面，只覺得這是天上掉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