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送你，你去珍惜吧。”靳一頭也沒抬，懶聲道。

    “我當然想……你到底玩什么呢，這么上心?！钡觊L湊過去，“2048？這游戲不是都過時了嗎？”

    “嗯?！苯环笱艿貞寺暎聊簧系氖种笡]停。

    店長習慣性地往右上角計分處瞄了一眼，然后就噎住了：“…你變態(tài)吧？”

    靳一懶得理他：“好好說話，別人身攻擊?！?/br>
    店長：“不是——你看你這分數(shù)，還不變態(tài)??？正常人能玩這么高分嗎？？”

    靳一垂著眼皮：“能?！?/br>
    “放屁，”店長氣笑，“我就說你這腦子就該用在為國家做貢獻上，不去上學，整天混學校外面干嘛？就喜歡糟踐我們這些正常人擁有不了的機會是吧？”

    “哦，那你就當我，”靳一指腹一劃，隨口接上，“體察民情吧。”

    店長：“……”

    這種把又拽又欠的話說得毫無起伏，偏偏還特招小姑娘喜歡的，就應該劃為男性公敵。

    不過店長也知道，靳一最難勸。沒人改得動他定的主意。

    所以店長也就沒多嘴，直起腰看向前面不遠處的洗發(fā)躺椅。那個怪好玩的小姑娘跟朋友打完電話了，好像是心情好了點，正坐在皮椅上，腳抬半截，小白鞋晃晃。

    ……離地好遠。

    店長差點又沒憋住笑，他走過去：“想好染什么色了嗎？”

    盛喃被耳邊的話叫回神，她掰著耳機猶豫：“你們這邊的高中，讓染發(fā)嗎？”

    “??？”店長愣了下，“你是來上學的？”

    “嗯。”

    店長打量她：“高一？”

    盛喃：“……”

    恥辱。

    絕對是恥辱。

    盛喃壓下怨念，低頭踢了踢鞋子的蝴蝶結：“高四?！?/br>
    “哎？這不巧了嗎？我們這邊也有個——”店長說話的時候正轉回去，然后就看見最里面的轉凳上，半垂著眼的某人依舊眼也沒抬，從頭發(fā)絲里透著三個字。

    沒興趣。

    盛喃正抬頭：“巧什么？”

    “沒什么，”店長轉回來，“我們這邊正巧能給學生打折。不過你是要去安喬中學吧？”

    盛喃警覺：“你怎么知道？”

    “我們這邊普高不多，也就安喬能接收復讀生了。”店長說，“安喬不讓學生染發(fā)，你的叛逆大計可能要受阻了?！?/br>
    盛喃：“……”

    沒想到那句也聽見了。

    盛喃憋了兩秒：“那我只剪發(fā)，可以嗎？”

    店長笑：“沒事啊，不用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想剪，最多我收你個洗頭的錢就行?！?/br>
    來到這座小城以后第一次體會到這邊的“淳樸”民風，盛喃有點感動。不過低著頭想了兩秒她還是堅定搖頭：“不，我剪?！?/br>
    “……”

    把剪發(fā)說得這么悲壯的，店長也是第一次見。他忍住笑：“那你想剪什么價位的？”

    “價位？”盛喃茫然了。

    也不能怪她，她以前剪發(fā)都是去固定的設計室，賬都記在盛天剛名下，確實沒人跟她聊聊發(fā)型的那些定價。

    店長耐心解釋：“我們店里洗剪吹一共三種檔位。店長剪發(fā)，總監(jiān)剪發(fā)，還有設計師剪發(fā)。檔位不同，發(fā)型師的工作年份不同，價格也就不同?！?/br>
    盛喃不懂，但盛喃感受到了套路。

    如果是在以前，她好像很少考慮過錢的問題，但在零花錢和生活費已經(jīng)被盛天剛殘忍無情地掛鉤了她的復讀日常成績的現(xiàn)在。

    想起自己干癟的可憐巴巴的小金庫，盛喃心里的淚淌成了汪洋大海。

    然后在眼淚汪洋的滋潤下，那點堅強的顏狗本性跟著活了過來。

    她的眼神落向最里面的洗發(fā)躺椅……

    旁邊的轉凳……

    上的大拽比。

    不知道他是多少年的發(fā)型師資歷，是總監(jiān)還是設計師的價錢。

    店長正問：“價格上你有什么不懂的，需要了解一下嗎？”

    “有，”沉思狀態(tài)的盛喃想都沒想，抬手，“他多少錢？”

    “…………？”

    靜默。

    長久的靜默。

    驚回神的盛喃還沒來得及拍掉自己完全沒經(jīng)過大腦同意就偷偷指過去的手指，就看見指尖朝著的方向——

    大拽比停了幾秒，終于，緩慢抬起他昂貴的頭顱。

    之前半藏在碎發(fā)下的五官露了出來，明晰凌厲，輪廓完美，鼻梁也挺拔漂亮，幾乎能看到薄薄的燈光在他鼻翼旁拓下的陰影。

    不過最勾盛喃的還是那雙眼睛——他瞳仁似乎比普通人要黑一些，眼角有顆淚痣，綴在白得冷淡的眼尾下，顏色淺淺的，平常不顯，但在這種情緒時，眼角一揚，就從冷淡里透出點睥睨又似笑非笑的色氣。

    ……確實長得很貴。

    完完全全消費不起的樣子。

    盛喃慫得慢慢彎起手指，試圖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地轉開臉。

    可惜店長沒給她機會，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他不賣的。”

    盛喃：“……”

    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感受到大拽比那邊投來的目光里涼意好像更重了，盛喃繃住臉，努力表現(xiàn)得英勇但事實上很小聲的：“沒事，我不買，我就問問?！?/br>
    結果店長笑得更厲害了，堅持著扭回頭：“哎，聽見沒，人家就問問，都沒打算買你?！?/br>
    靳一輕瞇起眼。

    那顆淚痣好像都跟著他微繃的眼瞼輕跳了下，勾人得厲害，殺氣更厲害。

    盛喃：“……”

    她這顆小白菜今天是不是要葬送在這里了。

    盛喃都做好跳椅逃生的準備了。沒想到僵持幾秒后，那邊眼神一掃，竟然就那么垂走了。

    無事發(fā)生的安靜里，盛喃受驚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

    回過神她還有點懵。

    難道，這竟然是個，信佛慈悲不殺生的大拽比？

    這，剛剛看著也不像啊。

    “今天脾氣怎么這么好，”店長轉回來，對上盛喃時他愣了下，然后笑，“我說呢，瞧小姑娘嚇得……沒事啊，他不打人。”

    盛喃慢吞吞松開攥出細汗的手指：“我沒嚇到?！?/br>
    店長笑：“行，沒嚇著。來這邊吧，我給你剪，按最低檔的收費。”

    “好…謝謝?！笔⑧闪丝跉?，從躺椅上下來。

    店長走過去的時候往地上一瞥：“小趙，洗發(fā)區(qū)這邊灑水了。等你空閑時候擦一擦，這塊地板太滑了，別摔著人?！?/br>
    “哎?！?/br>
    盛喃坐進剪發(fā)椅里。

    被那條理發(fā)圍布纏上來時，她莫名有種被扣上絞刑木枷的悲壯感。

    店長在身后問：“想好剪什么發(fā)型了嗎？”

    “想好了?！?/br>
    “嗯？”

    “您看過《殺死比爾》嗎？”鏡子里的小姑娘嚴肅地繃著臉，比劃，“就里面那個特別酷特別帥特別叛逆的，蘿莉殺手。”

    店長品了兩秒，一豎拇指：“ok。包在我身上?！?/br>
    半小時后。

    盛喃看著鏡子里那個乖巧、可愛、鄰家少女式的齊肩發(fā)，目光陷入呆滯。

    店長露出滿意表情：“怎么樣，《殺死比爾》，酷吧？”

    盛喃：“…………”

    酷個頭。

    你不如干脆殺了我吧！

    人類歷史上無數(shù)次的慘烈翻車證明：托尼老師的嘴，騙人的鬼，永遠不要相信他們的任何一句“包在我身上”。

    禍從口出，一地慘死的秀發(fā)也接不回去了。

    盛喃只能沉痛地學會接受。

    在鏡子前站了好久，盛喃還是有點不適應，伸手去摸了摸短發(fā)尾。她發(fā)質很好，是那種柔柔軟軟的觸感，這會兒頭發(fā)還沒完全干，發(fā)尾微微翹起來，配上短發(fā)就顯得俏皮了點。

    好像還，挺好看的。

    雖然這個發(fā)型跟“叛逆”顯然沒什么關系，但顏狗盛喃的心情好了不少。

    店長：“小趙，你再給這小姑娘洗一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