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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昭十三歲時,同公主蕭元貞鬧了些不愉快,因為兄長姜暄的緣故。她不肯順著公主,撮合他們,也因此被以蕭元貞為首的貴女孤立。 蕭元貞性子乖張,養(yǎng)了一只松獅犬,那日宴會上,雪白的大狗如脫韁野馬,直接掀翻了姜昭的席位,還咬破了她的襖裙,露出細碎的棉絮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姜昭又怕又羞,她的眼睛里蓄著淚,告誡自己是姜家的女兒,不許哭,更不能徹底丟了儀度。 她沒有選擇躲在哥哥們身后,反而強撐著同臺上的蕭梁帝和高皇后請辭,穩(wěn)穩(wěn)走出了大殿。 只有姜昭自己知道,她的指尖在瑟瑟發(fā)抖,一離開喧鬧的人群,雙腿就徹底軟了下來。 外面的雪白茫茫的下著,她咬牙支撐住身體,將要摔倒的時候,身畔伸來一只不算好看的手。 是白皙修長的,但傷痕累累。 姜昭本能扶住了這截手臂,這才沒有摔下臺階,被來人的力道帶回了月臺,指尖處傳來鎧甲的冰涼,她抬起頭,看清了風(fēng)雪中的肅容。 青年風(fēng)塵仆仆,還沒來得及卸下玄色甲衣,簌簌的雪落在他眉間,黑白分明,他那雙尤帶肅殺之氣的眸愈發(fā)沉如墨色。 和浸yin在軟玉溫香里的世家公子不同,青年不笑時比雪還要寒幾分,姜昭忙抽回手,忍著淚規(guī)矩地行了個禮。 青年頷首回應(yīng),低垂眉眼時瞧見了少女破損的裙擺,他沒有點明,只是接過下屬遞來的絨毛披風(fēng),說:“天冷,拿著吧。” 不是多溫和的語氣,卻很好的照顧了少女的尊嚴(yán)。 姜昭抿著唇,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掉,如果沒有人關(guān)心,她本可以一直忍住,可一旦有人給予善意,姜昭像小刺猬般束起的尖刺就全然無效了,只剩下柔軟得不能再柔軟的內(nèi)里。 她的眼淚像不要錢的珍珠,一大顆一大顆飽滿地砸在雪地里,偏偏沒有一點聲音。 哪怕傷心委屈到了這樣的程度,姜昭也牢記著教養(yǎng)嬤嬤說的,女孩子哭不可以出聲,笑不能夠露齒。 她強忍著,肩膀聳動。 這似乎嚇住了對面的青年。 他漆黑的眸子變得幽深,拎著披風(fēng)的手僵在空中,欲言又止。 最終,仍說不出安慰的話。 那天的雪凍得姜昭鼻尖微紅,在她最難過的時候,青年抖開了披風(fēng),輕輕罩到了少女的頭上,既擋風(fēng)雪,也讓她能夠放肆地哭。 這披風(fēng)原是給男子用的,把姜昭又小又軟一個姑娘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終于肯哭出聲來。 青年蹙眉聽了片刻,待到少女的哭聲止息,他才轉(zhuǎn)過身進殿面圣。 后來姜昭才知道這個生面孔叫蕭綏,是南蕭的常勝將軍,也是蕭梁帝最年輕的兄弟。 他此次歸來,是打了勝仗。 代價是同袍的鮮血。 所以他的面龐才會那樣冷,他的額頭才會束著漆黑的抹額。 他的手才會傷痕累累。 那里新傷覆舊傷,是收拾殘骸,立碑埋葬帶來的痕跡。 姜昭開始擔(dān)憂那些傷口。 擔(dān)憂的同時腦海里會閃過青年的面貌,猶如雪松那般。 姜昭自幼習(xí)畫,知道蕭綏的五官出色,但偏薄偏冷,唯一和邊關(guān)肅殺之氣不同的是他的唇,唇形完美,厚薄適中,血色溫潤,就像是墜入冰天雪地里的梅花枝,無端多了一抹風(fēng)流艷色。 這點艷色足以撩動人心。 姜昭在不知不覺的思念中情竇初開,再沒有人比她更盼著金陵的雪,盼著風(fēng)雪中獨行的青年。 她的暗戀挺小心翼翼的,沒有上前制造偶然的相遇,也沒有想借機說上幾句話,她只是每每離開宴席時,刻意走在蕭綏的后面,踩在雪地里他的腳印上。 就這樣,就足夠。 ……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 姜昭收回思緒,繼續(xù)讀信。 兄長姜暄收到了她托阿愿jiejie帶去金陵的家信,連夜便給姜昭寫了回信,這信中還套著一張請柬。 大紅的桃花箋討喜灼目。 上書婚約,是姜昭的小姑姑,那位以“游學(xué)”聞名于世的女太傅好事將近,她踏遍了大好河山,邊游歷邊傳道授業(yè),終于在遙城尋到了自己的歸宿。 遙城恰巧在徽州和金陵之間,姜昭從綏王府出發(fā)并不算太遠。 能有機會見識其他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姜昭還是挺珍惜的,她同盼雪說后,拿著請柬想去告訴自己的師父,讓蕭綏也沾沾喜氣。 “姑娘,你是想讓綏王陪你參加婚宴嗎?”盼雪難得緊張起來。 姜昭的腳步頓了頓,捏緊手中花箋道:“我知道不應(yīng)該,可總想要試一試?!?/br> 她的語氣堅定,音量拔高。 盼雪連忙攔在她面前,壓低聲音說:“姑娘慎言,有許多事奴婢瞞著姑娘,但今日必須說了。” 姜昭微愣,盼雪拉著她坐下,少女乖巧地聽著。 在貼身婢女的話語中,姜昭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蕭綏常常出入軍營,甚至直接宿在帳篷里。 自從姜太尉,即姜昭的父親姜九鄰?fù)懈匈F客裴老說情,讓蕭綏收姜昭為徒后,高氏一族就蠢蠢欲動,高太后沒有阻攔姜太尉意圖交好綏王的舉動,反而是派了幾個親信耳目過來,盯著綏王府的一舉一動。 但凡師徒之間有逾越倫理的事情發(fā)生,高太后都會大做文章,借此來攻擊姜家和綏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