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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丑得極具特色,還錯字百出,”手臂繞過她肩膀,少年微微彎下腰,撐著桌子,長指噠噠點點圓滾滾的錯字,又含著笑輕輕戳了戳少女的額頭,“臨字幾時多了一點出來?” 少女還不服氣狡辯,“那,那你看那些文人大家,寫字不是都有自己的特色,還有的一個字只寫一半呢。這也是我的特色,以后你看到臨字多一點,就知道這一定是我寫的了?!?/br> ——以后你看到臨字多一點,就知道這一定是我寫的了…… 第24章 南巡(九) 我是天上的仙女 模仿一個人的字跡輕而易舉, 可,寫字習慣呢? 那一手字,明明是他, 手把手, 一筆一劃帶她練的。 輕飄飄的紙張化成最后一擊,將藺浮庭心中筑起的高墻撞為齏粉,那些被藏起來的、許久不曾再碰過的、滿目瘡痍的傷口, 血rou模糊。 ——我說我是你想的那個人,你信嗎? 藺外終于注意到藺浮庭駭人的臉色, “兄長?” 藺浮庭好似如夢方醒。 牡丹開成繁華錦簇,風吹過,馨香與艷色便熱烈漫過山谷。此處可見漫山遍野的牡丹,可見驕陽從熹微噴薄而出,亦可見夕陽在薄暮中染紅天穹。 小山坡上立著一塊無字碑,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都被雙手捧著, 獻給地底長眠的姑娘。 而它如今被挖開, 埋葬數(shù)年的棺材依舊沒有腐朽, 重見天日時仍留有檀香。 棺蓋打開,是一座空棺。 藺浮庭死死盯著那座空棺, 漆黑的瞳仁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情緒, 眼角眉梢染得猩紅, 山上的風將烏黑發(fā)絲揚起, 白色衣袖在風里翻飛。 驕陽熱烈的天氣,天地溫暖明亮,唯獨對男子避之不及。上蒼從不曾舍予他半分垂憐,慈眉善目而又無情地看著他一次次失去, 緊接著給予他希望與鐘愛,然后輕描淡寫著再次收回。 命運將他視作玩具,哪怕面前是暗無天日的泥淖,也無情地,把他反反復復摁進去,直至心肺都衰竭還不肯手軟。 ——你這樣的人吧,一點不值得人喜歡。 藺浮庭茫然地眨眨眼,嘴角扯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 他沒有認出她,他又害死了她。 *** 從前晉南還是一塊極小的封地,只有一座還算能住人的城池,與城外荒草連天的山野。富貴的人住城內(nèi),貧窮的人只好住城外。 山上高低錯落的房屋皆是百姓的居所,雅致漂亮點的,則是城里大戶人家的別莊。 青瓦白墻的院子干凈寬敞,偌大的地方卻只有兩個婆子坐在大門口的石墩兩邊聊天。 “咱們前面那個王妃又死了,現(xiàn)在是新王妃管家做主,你是沒瞧見王爺有多寵咱們那位新王妃?!?/br> “寵又能寵多久,有了新人,現(xiàn)在這個肯定也是轉(zhuǎn)頭便忘了。你cao心這些做什么呢,和咱們也沒關系?!?/br> “就是可憐咱們少爺,本該是名正言順的世子爺才是,親娘死的早,娶的續(xù)弦跟王爺撒撒嬌,王爺就把少爺送到莊子里不聞不問,后院里那么些夫人,也沒一個說要把少爺接回去養(yǎng)的?!?/br> “接回去干什么,世子爺?shù)奈恢弥挥幸粋€,回去同自己的兒子搶東西?” 兩個婆子說著話,隔壁的寡婦又扯著嗓子在罵,“哪個瞎了眼的喪背掃把星,家里死光沒人給喂糧了是吧,偷人家的玉米怎么噎不死你?。 ?/br> 一墻之隔,白衣少年微微低下頭。木簪子束起馬尾,眉眼如畫,五官像是工筆細描出來的一樣,眼睛是墨玉石一樣的黑,唇紅齒白,漂亮又純粹。 眼里閃過訝異之色,看著蹲在他面前,扭頭望向墻那邊,聽完隔壁罵街后一臉驚愕的少女。 少女扯著他衣服下擺,臉上敬佩之色由衷,“你們這里的人,罵人都這么厲害的嗎?” 少年下意識點點頭,又記起來驚訝,“你是誰?” 少女不答反問:“你又是誰?” 少年老實道:“我叫藺浮庭,這是我家?!?/br> 少女眼睛一亮,噌的站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見到新物種一樣,踮起腳盯著他的臉,“你就是藺浮庭啊,果然長得好看極了。” 克己守禮的少年不適應如此熱情的小姑娘,往后仰了仰,扭過頭,耳朵已經(jīng)通紅,“姑娘,你還沒說你是誰,為何會出現(xiàn)在我家?!?/br> “我啊,我是天上的仙女,司命老兒說我命中有一桃花劫,只有凡間一個叫藺浮庭的能解?!鄙倥Σ[瞇答。 少年的手被緊抓著不放,屬于姑娘家獨有的柔軟不由分說勾住他的手指,嚇得他結(jié)巴起來,“姑,姑娘不要,隨便,說笑。” “誰說笑了,”少女探過身又與他面對面,一雙漂亮的眼睛朝著他眨呀眨,“我不好看嗎?只有仙女才會生得我這樣好看?!?/br> 少年忍不住看她。他見過不少漂亮的人,他那些王妃后娘,還有后娘生的meimei,花盡心思精心打扮,都沒有眼前的少女萬分之一的好看。 一雙漂亮的眼睛彎著,弧度柔軟嬌媚,眸子里盈滿星星點點的光,唇色殷紅飽滿,最正的朱砂都畫不出這么好的顏色。發(fā)絲烏黑柔軟,乖乖垂在胸前,襯得露出的一截脖頸更是雪白得晃眼。 她穿一身白,身后朝暉為她披上輕紗。他忽然就想起來書中勾引書生的狐貍精,可沒有哪一只狐貍精眼神能這么干凈,看著天真卻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