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陡然陷入黑暗。

    借著月色摸到床邊, 宋舟又看了一眼唯一擁有光亮的窗子，然后鉆進(jìn)被子里睡下。

    將自己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消半刻，又將被子踢開，在床上打了個滾，左邊右邊各翻了兩次身。盯著承塵, 莫名覺得煩躁。

    以往總是藺浮庭滅燈, 兩人躺在床上, 起初他總是很老實, 抱抱都是過分的動作了，偶爾做了噩夢, 才會半夜起來鬧她。鬧也好哄, 不走兩個字幾乎成了她夢里囈語, 說完他便能安生一晚上。

    現(xiàn)在躺在她身邊的人不在了, 不知道從何處生長出一絲茫然的惆悵，纏人的藤蔓一般，將心臟緊緊束縛住，搏動一下都窒息費力。

    在工作中對攻略對象形成某種習(xí)慣是大忌。宋舟哀哀嘆出一口氣, 拉過被子蓋到頭頂，煩惱地想，回去之后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糾正這個習(xí)慣。

    她絕望地睜著眼，直到臨近半夜，睡意才漸漸來襲。

    又做了一場昏昏沉沉的夢。

    宋舟看見廉價的銅鏡照得鏡中人面容模糊，青絲及腰，尾端被人托起。木梳沾了濃重的山茶花香，將發(fā)尾潤的濕濕的。少女撩起一縷頭發(fā)，纖細(xì)的手指將編發(fā)的動作變得緩慢，一步一步仔仔細(xì)細(xì)，“你看，像這樣，然后這邊再挽過來……”

    她說到一半停下，柳眉擰起，“又錯了。”

    那雙能寫出一筆好字的手宛如梅花枝骨，編出來的頭發(fā)卻十分難看。

    少年垂著眼，為了學(xué)好姑娘家的編發(fā)技巧難得嚴(yán)肅，抿唇將頭發(fā)拆開，“再來?！?/br>
    少女與他爭那一段頭發(fā)，“編了好幾次了，你看，都毛躁了?！?/br>
    “這次一定可以?！?/br>
    二人瞪著眼，少年這回居然不服軟，少女因此泄氣，干脆抓住少年的手腕。

    削瘦的手腕腕骨突出，掰開他的手指，手把手的教。

    “先放這里，再放到這里，再從這里綁起來……”

    發(fā)髻梳好，少年望著鏡中姑娘的眉眼，臉上有了一點暖色。自袖中取出一支牡丹發(fā)釵，插進(jìn)她的小髻中。

    少女有所察覺，摸索著取了下來，看了一眼，問：“這是你買的？”

    “今日上街見到，覺得很襯你?！?/br>
    小仙女獨愛牡丹，他買書時在路邊攤販一眼看見這只發(fā)釵，便買了回來送她。少女容貌嬌妍，牡丹配她正好。

    “是很好看?！鄙倥﹃O身粗糙的花紋，含著滿足的笑意，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然后依依不舍地塞回少年手中，“可是很貴吧，還是趕緊退回去，用這錢你還能多買幾本書?！?/br>
    少年微愣，旋即鎖著眉，“是送你的?！?/br>
    “我不用，我又不出門，戴這個干嘛呀。”

    “我喜歡，給我看?！鄙倌觌y得執(zhí)拗，捏著她的下巴，將牡丹發(fā)釵端端正正插入她發(fā)中。

    “咦？你喜歡什么？”漂亮的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少女迎著牡丹同他對面站著，刻意將臉湊得很近，好叫他只能看見她，“喜歡這支發(fā)釵還是喜歡我呀？”

    “……”緊繃的面皮從耳根泛起一點紅，皺著眉不知道是惱她說話膽大還是惱自己竟被她一句話便撩撥到不戰(zhàn)而降，“別鬧?！?/br>
    “好嘛，”少女扁扁嘴，又將發(fā)釵取下來，“可現(xiàn)在你讀書才是最重要的事，發(fā)釵還不要緊，等你來年高中，再給我買一支更好看的不就好了?！?/br>
    眸色微動，少年倔著不言。

    晉南王對他這個兒子形如陌路，扔在莊子上，按月丟點銀錢，舍與乞丐般舍他暫能裹腹。她來他身邊，過得尤其清苦。

    那日去書鋪買書，他在路邊小攤上看見這支牡丹發(fā)釵，唯一的念頭是，很襯家中那位小仙女。她那樣好看，理應(yīng)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對。起初，他便是為了能讓小仙女不陪著他吃苦，才決定參加科舉。于是，拿著買書的錢，買下了那支發(fā)釵。

    牡丹于云發(fā)中越顯艷麗，少女也一如人間富貴花，花團(tuán)錦簇開在室中。

    對峙中，少女難得一次敗下陣來，雙手舉著發(fā)釵，“我看不到，你幫我戴上好不好？”

    ＊＊＊

    門扇吱呀一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清晰。開了一道縫，僅供一人側(cè)著身子勉強進(jìn)入。

    影子在一開一合短暫傾瀉室內(nèi)的月光下一晃而過。

    清雋削瘦的手撩開簾帳，藺浮庭沾了一身寒氣，跪在腳榻上，手在衾被一角捂暖了，才往深處摸到一只溫暖細(xì)嫩的手。

    即便來之前已經(jīng)洗過一遍換了衣服，建蘭香也壓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氣。他不敢上床，腦子里將她不許他再殺人的話記得一字不差，怕她知道會生他的氣。

    可一想到她原來險些要被人輕薄，那么晚那么冷的夜里，她那么怕鬼的一個人，在荒山野嶺里拼命的逃，心疼就只能化為憤怒才能發(fā)泄出一二。

    那些人怎么敢那樣對她，他當(dāng)初，又怎么能那樣對她。

    她受了那么多委屈，還有許多是他給的。

    他于是不敢靠近。一面叫囂著拼了命的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抓住他溫暖的姑娘，一面又問自己憑什么，分明連跪下?lián)u尾乞憐的資格都不配。

    ——系統(tǒng)005正在為您服務(wù)。

    ——任務(wù)警告：目標(biāo)人物今日黑化值破高，已殺死一人，請宿主及時補救，引導(dǎo)目標(biāo)人物人格正向發(fā)展。

    需要你的時候影都不見一個，打小報告你倒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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