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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面色潮紅,只有薄薄的嘴唇毫無血色。 宋舟探了探他額頭, 摸到一掌心的冷汗。 藺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看她拿著毛巾給藺浮庭敷額頭, 還是氣不過, “宋舟你看你干的好事!” 宋舟自知理虧,悶聲不吭。 藺外拿了大夫開的方子去抓藥,房里便只剩下宋舟守著藺浮庭。 額上的冷毛巾已經(jīng)變熱,宋舟換了條新的上去。手伸進被子里摸到那只冰涼的手, 雙手搓了搓,盯著他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嘀咕:“怎么成病美人了,難不成是bug的副作用啊。”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忽然掙了掙,反握住她的腕骨,指節(jié)如鐵一般鉗得她生疼,原本平躺的高大身子蜷到她手邊緊緊貼著,嗓子燒得發(fā)啞,“你看看我……” 那片混沌將藺浮庭的意識燒得灼熱,眼前的場景融合又散開,一段一段,一截一截,在猛漲的火焰里走馬觀花全是他害怕的夢魘。 夢里素衣長須的方士盤膝坐在蒲團上,潔白的拂塵搭在手上,嘴里念念有詞。 七七四十九支白燭照得潮濕陰暗的地xue如同耀眼白晝,巨大的冰棺里躺著一位少女。烏發(fā)白衣,紙白的手腕上系著一根鮮紅的繩,艷麗得像她唇上那點朱砂。 這樣的場景詭異可怕。 閉著眼的方士毫無預備睜開了眼,拂塵在空中揮過,橘黃的火苗滅了一瞬又燃得更旺。掐算指頭,同隱在黑暗里的人沉聲道:“王爺,可以開始了?!?/br> 藺外扶著他出來,那人的臉色比躺在冰棺里的姑娘還像死人。 血注洇透雪白的衣襟,嶙峋的手指端著一盅白瓷,瓷蓋邊緣沾了濺出來的血,像素雪上落下的紅梅,顯眼得驚人。 他撐在冰棺上,手底下的寒冰咽噬著本就所剩不多的體溫,手背血管青寒。他垂下眼,黑亮的睫羽下烏色的眸沉默專注盯著棺里的少女。 端著白瓷的手顫動不已,揭了蓋,鮮活的血液遲緩推出層層漣漪。 藺浮庭彎下身去,無比溫柔地抬起少女的后頸,一點一點給她喂心頭血。 他才從心頭剖開取來的血,用兩寸寬一尺長的匕首刺入劃開,疼得他幾乎咬松了牙關(guān)。 送不進的血順著唇角滑到脖頸,滴在冰上迅速蔓散開,在冰層的紋理里蜿蜒伸長,像是進了另一個人的經(jīng)絡血脈。 藺浮庭扯著袖子替她擦嘴角,食指抵在她眉心,像從前許多次故意板著臉教訓她的樣子,聲音干啞,“你起來,再看看我……我聽你的話,已經(jīng)是王爺了,你要的八抬大轎三書六禮也已備下,趁著現(xiàn)在還能看看合不合你心意,再不看,到時不喜歡也不許你換了……” 心口血rou模糊的傷還淋漓流著血,藺浮庭晃了晃身子,半邊摔在冰棺旁,冷汗密密麻麻浸濕后背,他咬咬牙,又扶著站起來,“……你看看我……” 他等到冰棺都快融化,也沒等到他的小仙女睜眼。方士不過是招搖撞騙的江湖人,收了別人的錢,哄他剜了心,騙他唯有心愛之人的心頭血,方能讓斯人起死回生。 藺外求醫(yī)問藥,才把快要到仙女jiejie身邊的藺浮庭又拉回人間。 為了復活她,精明謀劃、奪位、往上爬的人,傻兮兮被江湖術(shù)士騙了無數(shù)次。 *** 傍晚余暉清冷,撲簌簌落在室內(nèi)一地。鳥倦歸巢,短暫在屋檐上歇腳,清脆的鳥鳴吵醒床上的人。 藺浮庭睜眼時,一只飛鳥正掠過窗外那片天空。 在自己的房間,擺設(shè)熟悉也陌生。 他下意識心慌,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其實宋舟沒有原諒他也沒有給他做小兔子,想起身時,感覺到被角被人壓住。 上了顏色的瓷兔子立在小凳上,穿著一身黑袍,揣著手,黑色的眼睛看著他,委屈巴巴的模樣。宋舟靠著腳榻,雙手墊著腦袋睡在他床邊,手里還拽著一方已經(jīng)半干的帕子。 藺浮庭陡然僵住,夢里的場景像一個輪回,如同前塵往事蒙上一層薄薄的紗,朦朦朧朧可他還是看得真切,心驚也情真意切。 指腹碰了碰依舊鮮紅的唇瓣,喉嚨又緊又空,“舟舟,你看看我……” 起先動作很輕,后來她不回應,觸碰就成了宣泄恐懼的揉捏,顫著聲音執(zhí)拗地一遍遍重復,“……你看看我,睜眼看看我……” 指骨被猛地咬住,突如其來的痛感讓他頓住。 宋舟叼著他的手指,眼睛還沒有睜開,清夢被擾的人抬起腦袋怨念盯著他。 藺浮庭偏頭看她半睜不闔的眸子,眼梢弧度往上翹了一點,目光下移到她咬他的唇上。 微微張著,泛著晶亮的水色,露出的一小截貝齒小犬似的叼著他的手指磨了磨。 藺浮庭愣愣地,抬了抬她的牙,把中指也送進她嘴里。 “……” 宋舟看不明白這是什么往狗嘴里送骨頭一樣的動作,憤而用犬牙掐進他指rou里,覺得把他咬疼了才用舌尖把他推出去,呸呸兩聲,“咬死你算了。” 藺浮庭用指腹捻了捻她留下的牙印,牽起唇角又朝她伸出手,“我困了。” “沒睡夠???沒睡夠你睡啊?!彼沃厶蛄颂蛉溃滔痰?。 “你陪我?!彼麍猿稚熘帧?/br> “……” 宋舟覺得他像個鬧覺的小孩,但她確實被藺浮庭鬧得剛剛那個覺也沒睡好,沒多猶豫就脫了鞋爬到床上,搶了他一半被子把自己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