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百姓不知內(nèi)情，他還不知道？元寶悶不吭聲弄出圣痘也就罷了，還把首功扣到汗阿瑪頭上，這比帶飛更為離譜。

    連大貝勒親自進宮道謝，低下他那高傲的頭顱，也挽不回太子的好心情。

    皇上這叫喊賊捉賊。從前整治國庫的時候，敲打他混功勞，現(xiàn)如今，汗阿瑪又比他好到哪兒去？

    太子心里酸酸的，總覺得在兒子心中，阿瑪沒有瑪法重要。

    弘晏也笑不出來。什么“深夜有感”，還不如神女入夢，汗瑪法獨美就好，為何還要捎上他？

    說好的君無戲言呢？

    思來想去，弘晏奔往暢春園一趟，向皇上要了翰林潤色的發(fā)言稿，感慨辭藻的同時，在末尾添了兩個字。

    筆跡有些稚嫩，卻因如出一轍的董體，遠遠看去，改動并不明顯，竟還挺和諧。

    ……

    翌日，玉泉山皇莊，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頒獎儀式。

    由皇長孫傾情建議，那頭作出杰出貢獻的牛，昂首站在高臺之上，胸前圍了一朵大紅花。

    皇上親自掛花，眾臣神色肅穆，太子與眾阿哥站在最前，一項一項的流程過后，輪到皇上作總結(jié)發(fā)言。

    環(huán)視一圈，皇上滿意頷首，攤開奏章似的發(fā)言稿，沉聲念道：“康熙三十七年，歲在戊寅。”

    通篇都在描述圣痘，褒揚太醫(yī)等人的功勞。

    最后，皇上望向高臺之上的紅花牛，瞅了眼奏章，“朕賜‘神圣牛?！鹛?，望卿牢記……”

    忽然間，皇上停了下來。

    眾臣睜大眼，神圣牛牛？

    皇上許久沒有說話，霎那間，莊子一片寂靜。

    這時候，需要有人救場。太子忙不迭跪在地上，“汗阿瑪別出心裁，兒臣謹記！”

    眾臣如夢初醒，跟著跪下，排山倒海的贊美響徹云霄，“皇上別出心裁，臣等謹記——”

    第84章 非禮 二更

    都說君無戲言，眾目睽睽之下，皇上開口便不能反悔。何況如此莊重的場合，還有史官在旁奮筆疾書，想必“神圣牛?！彼膫€字，已被記在青史之上了吧。

    他沉默看著這一切，終于嘗到被趕鴨子上架的滋味。

    那稚嫩的筆跡，一看就知道誰寫的。也怪他讀得太順，也怪胤礽接得太順，什么別出心裁，那是贊美君父的話嗎？

    太子是不是故意的，唯有天知道。但顯而易見，這是弘晏的幸運，也是太子的不幸，皇上狠狠記下一大筆，把弘晏的鍋，一股腦扣在太子頭上。

    若無其事地擺擺手，和聲讓眾愛卿起身，皇上允許他們自由活動，在皇莊賞豬賞鴨賞牛。霎時間熱鬧一片，眾臣興高采烈應(yīng)了是，如今誰會看不起畜牧，誰敢看不起養(yǎng)殖？

    皇長孫帶頭養(yǎng)豬，并有皇上的大力支持，就是朝中風(fēng)向，政治正確。玉泉山皇莊更是農(nóng)戶心目中的“圣地”，瞧見活潑奔跑的雞崽，聰明的大臣恨不能親自喂食，望向它們的目光滿是慈愛，惹得負責(zé)人五爺警惕起來，這是要和他搶活干？

    “貝勒爺?！薄拔鍫敗！?/br>
    五爺如今非同凡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水漲船高。官員們齊齊拱手，你一句我一句地問好，吹捧得五爺飄飄然起來，還有人旁敲側(cè)擊地打聽：“皇長孫殿下去了何處？”

    五爺睨他一眼，笑而不語。

    被屋瓦農(nóng)田掩映著的，是與皇莊相連的后山，后山地勢極高，溪流清澈，某一地段冒出的泉水，居然帶著微微的溫?zé)帷Ｖ秲哄挢i之時，偶然撞入這片風(fēng)水寶地，當(dāng)即下令施工隊動土，鑿出一道露天溫泉，今兒是他檢閱的日子——

    這是知己內(nèi)部福利，不好與外人說道。懷著暗喜的心情，五爺打了個哈哈，腳步生風(fēng)走向大棚，查看孵蛋情況去了。

    堪稱勞模中的勞模，看得七爺目瞪口呆。

    這還是整頓國庫之時，無事同他閑逛，有事一起推諉的五哥嗎？？

    ——

    今兒大貝勒沒來，佟國維也沒來。

    弘昱與四格格逐漸好轉(zhuǎn)，更是不能疏忽，大福晉一個人撐不住，皇上批了大貝勒的告假，準(zhǔn)他在府照料幾個孩子。

    佟國維告假，則是因為夫人與隆科多。

    聽說佟夫人臥病在床，連行走都成困難；聽說佟二爺躺了兩個月，昨兒終于轉(zhuǎn)醒，震驚了例行察看的小廝，也震驚了整個佟佳氏。

    隆科多已被除族，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說不準(zhǔn)就要魂歸西天。死后不入宗墳，族里由他自生自滅，出于最后的仁慈，備上一抬簡陋的棺木，只等哪時候斷氣，哪時候抬進去。

    隨意包扎了一番傷處，他竟是醒了！人們嘖嘖感嘆，這可真是蟑螂也比不過的生命力。

    醒歸醒，隆科多瘋了。成日叫著李四兒的名字，一會兒深情，一會兒咬牙切齒，直讓人瘆得慌，即便關(guān)在偏僻的柴間，卻不知怎的，傳進臥床的佟夫人耳中。

    許是因為母子連心，佟夫人瞬間恢復(fù)了清明。周圍靜悄悄的，她循著直覺走進后院，發(fā)現(xiàn)兒媳走了，孫兒走了，庫房空空如也，地契產(chǎn)業(yè)不翼而飛，一口血咽在喉嚨里，強忍著沒有暈過去。

    恍惚間摸進柴間，她與瘋狂的隆科多對上了眼。

    酷暑天熱，下半身沒有草席遮蓋，已然不成樣子。被她選擇性遺忘的、有關(guān)慎刑司的記憶洶涌而來，佟夫人再一次直面沖擊，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嘴巴霎時變得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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