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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小鎮(zhèn)做題家在線閱讀 - 第6頁

第6頁

    還寫“撿了免費的家俱”,配圖是一張長凳,去過東竹寮的人才可能認出來——背景里那堵墻是東竹寮中庭里的。

    又寫“配菜變了”,配圖里的餐具雖然沒有露出全貌,但應該就是東竹寮食堂的——學姐說東竹寮的餐具都是學校食堂用剩的,圖上餐具看著和K大中央食堂的餐具很相似,且確實有點像是被淘汰的樣子。

    之前她看這些的時候,從沒發(fā)現(xiàn)背景是東竹寮。

    是昨天知道他住在東竹寮,重新翻看,才有的新發(fā)現(xiàn)。

    看起來過得挺好。

    積極地融入生活的罅隙。

    但王子舟捕捉到了一種游離感。

    他在敘述,但沒有情緒。一個人和你嘮家常,但面無表情,你就很難確定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表達厭惡、還是喜歡?

    王子舟記得,三年級的她在K大中央食堂刷到那條新書宣傳的微博時,甚至搞不懂他發(fā)的到底是誰的書。

    在王子舟的認知里,如果是作者本人,應該說上一兩句譬如“終于出版啦!感謝大家支援!”的話,或者乾脆呈上一段小作文表達一下稿件付梓的心情;如果是推薦朋友的書、或者自己喜歡的書,那至少應該介紹一下基本內(nèi)容,或獻上幾句美辭,可他當時只給了一張封面圖,連文案都沒有寫。

    王子舟經(jīng)歷了一番查證,才確認,他釋出的那本書,就是他自己寫的。

    頂著一個與真名和微博昵稱都無關的筆名寫的。

    為什么要偷偷寫作呢?

    王子舟雖然也用筆名譯書,但她在帶著自己本名的個人簡歷里,是一定要清清楚楚把每一本譯作寫上去的,她連合譯的、尚未出版的都不會放過。

    陳塢的做法恰恰相反,他在躲避這個筆名與自己的連結(jié)——他作為作者的身份,是面向熟人世界保留的秘密。

    王子舟放下手機,撈乾凈了碗里的拉面。

    又喝了一大口的碳酸飲料。

    吃飽喝足,她從帆布袋里翻出錢包,把店員新給的集點卡塞進去,于是看到了躺在錢包透明相簿夾里卡著的那枚百元硬幣。

    只是還這一百日元的話,其實不難。

    四十分鐘前,在對方過馬路的時候追上去,裝作湊巧,說“你是住在東竹寮的那位同學嗎?昨天我拿了一只茶葉蛋,但是沒付錢,你還記得吧?”然後把硬幣塞給對方,就結(jié)束了。

    或是更早之前,在東竹寮拿了茶葉蛋上樓,馬上取了錢包下來付掉,就結(jié)束了。

    但她沒有這么做。

    隔著梶井基次郎的那本《檸檬》,看見他眼睛、認出他的瞬間,王子舟其實想說——

    這就是我一直窺探的那個人啊。

    你最近寫了新書吧?

    ——《小游園-III》。

    我讀過了。

    你簽了海外版權代理合約吧?

    我接到了試譯的邀請。

    合作的中方編輯說,小專案,報價很低。

    其實再低都會有人接。

    只是,質(zhì)量未必可靠。

    何況它,很難翻。

    你寫了太多中國古代妖怪。

    兩千字的試譯摘錄稿里,就有八個。

    提高價格去找日本母語譯員,未必行得通。

    于是問到了中方代理。

    有沒有合適的譯員推薦。

    編輯問了我。

    接還是不接呢?

    如果試譯不合格,還要白做工。

    我猶豫不決,正好就碰見你了。

    我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你住在東竹寮。

    世界真小,真湊巧。

    我興奮到臉熱,在那一瞬間。

    好像有非常多要說的話。

    不過我一句話也沒說。

    還好沒說。

    不然要嚇到你。

    不然你會覺得我情商超低。

    這一百日元,是窺視接續(xù)到現(xiàn)實世界的梯子,我想留著這架梯子換個方式觀測你,我可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tài)。

    王子舟想著,合上錢包,裝進帆布袋,走出了拉面店。

    第02章

    「千字100元」

    譯者不需要認識作者。

    多數(shù)時候連溝通也無必要。

    譯者通過文字揣摩作者的創(chuàng)造,基于個人理解與偏好,用一種全新的語言傳譯作者的表達。最終的結(jié)果,作者往往也不會看到,或者說,即便拿到區(qū)別于原語種的外文樣書,即便讀得懂外文,原作者也很難體會母語讀者面對這個嶄新文字時的感受。

    表達的宿命就是遭遇誤解,中間再闖進來一名譯者,被誤解的概率簡直陡升——譯作是疊加了兩次表達的高風險物種。

    譯事三難,即信,達,雅①。

    王子舟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只是追求準確,就已經(jīng)很費勁了。

    她未必沒有更高的追求,但用明顯高于自身當前能力的要求來強迫自己,看起來好像“很求上進”,其實是一種貪心。

    貪心會把創(chuàng)作者拖進地獄。

    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因為不滿意。

    “我想寫成的”與“我能寫出的”,永遠不是同一種東西。

    這對譯者同樣適用。

    王子舟現(xiàn)在就很貪心。

    快一周了,她也沒有做完這份兩千字的試譯。

    試譯稿是從《小游園-I》中摘出來的,和三年後的《小游園-III》比,能看出作者文風的微妙變化?!缎∮螆@-III》是相對更成熟的作品,《小游園-I》當中則有非常明顯的探索痕跡——好像作者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要怎么寫,憑藉直覺和一種古怪的偏好就這樣寫下來了,就是這種“不確定感”,讓譯者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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