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起手機(jī)，沿路走回至小鎮(zhèn)，再回到市集邊上的小店。

    小店臨街的位置，她的那晚豆?jié){仍舊放在原位，而她原本的座位上，此時坐著一個人，陸向晚看著那人，目光定定的，腳步緩了下來，再慢慢停下。

    兩個月沒見，對方的頭發(fā)長了些許，好像對比初次見面那時的不羈和痞懶，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收斂了許多。此時他在喧囂熱鬧的市集中安安靜靜地坐著，不急不躁，不浮不烈，像有一種東西起起伏伏后，最終通通都沉淀了下來。

    對方仿佛有所察覺，頭輕輕一偏，目光便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上，眸光一動，有一種“終于”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站起來，朝她走去。

    “我來了。”他說，“終于可以再見你了。

    陸向晚從未覺得二月初晨的陽光會這么耀眼，她看著昇衍走過來，下意識瞇了瞇眼，發(fā)現(xiàn)眼底似乎更酸了。

    他說，終于可以再見她了。

    兩人談不上多久沒見，可陸向晚卻覺得兩人在這深山小鎮(zhèn)上再見，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想到那輛跑了將近三千公里開到這的北城車牌越野車，或許早在那會她就潛意識知道那車的主人是誰。在北城，出了學(xué)校還喊她陸老師的人只有一個。

    陸向晚問他，“你怎么來這里了？”

    時隔這么久，兩人終于重逢，說上了一句話。

    昇衍笑了笑，說一個她料想不到的答案，“來扶貧?！?/br>
    陸向晚愣了愣，對方仿佛要把她看進(jìn)心底，笑意逐漸加深，是那股致命的熟悉感。

    *

    小店里的那碗豆?jié){已經(jīng)涼透，老板人好，在給昇衍上東西的時候也給陸向晚換了碗熱的，“你再晚一點回來，可能都要結(jié)成霜了?！?/br>
    陸向晚道了謝，卻仍舊執(zhí)意把錢付了，昇衍按了按她的手，“我來。”

    老板約摸是見兩人間氣場曖昧，笑了笑，隨后給昇衍也端了碗豆?jié){，并說道，“別人都是想方設(shè)法走出村外去大城市闖一闖，而陸老師卻是從大城市攀山涉水來這里，山上的條件比這里更差，咱們都佩服，是個難得的好姑娘?！?/br>
    老板最后那句話是對著昇衍說的。

    昇衍點了點頭，說道，“的確?！?/br>
    陸向晚之前拿起豆?jié){喝了口，然后便一直捧在手心取暖。此時兩人以她為話題說的幾句話，她始終維持著溫婉的笑，卻一直垂眸看著手中的豆?jié){，安安靜靜，并不插話，只是眸光隨著輕晃的豆?jié){也輕輕顫了顫。

    老板離開后，昇衍說道，“如果不是親自來一趟，很難想象九曲十八彎的山里還有一個鎮(zhèn)，一個村?！?/br>
    來的路陸向晚知道，一半都是原始的山路，小鎮(zhèn)還好，還能靠汽車出入，草甕村那條山路，根本走不了車，只能拉三輪，或是步行。

    陸向晚想起對方剛剛那句扶貧，便說道，“這里比你想象中更落后，這樣一個鎮(zhèn)、一個村，并不止這里一個，它們偏遠(yuǎn)、渺小，小到國家伸出扶貧的手都難以實打?qū)嵉赜|碰得到?！?/br>
    昇衍：“所以你來了?！?/br>
    陸向晚：“有時間，就來了。”

    辭掉藝聯(lián)在編的職位，拒掉出國的機(jī)會，結(jié)束了所有的兼職，用這樣換來的時間，來這里做一份沒有一分錢的支教。

    他突然想起當(dāng)初在餐廳她拒絕相親男人的說辭，她每天忙著賺錢，沒有時間和精力兼顧些其他東西。

    因為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回答，昇衍再度看著她，發(fā)現(xiàn)他的她，看似變了許多，卻又什么都沒變。

    他已經(jīng)很久沒吸煙了，可每每碰到她，他心底的癮都會被勾起。

    他嗯了聲，“巧了，”然后笑道，“我也有時間，所以也就來了?！?/br>
    陸向晚忍不住看向了他，他接著說，“我想，現(xiàn)在的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是嗎？我的陸老師。”

    陸向晚想起了剛剛的新聞內(nèi)容，但她卻沒有問，也沒有提及。

    在這件事上一直理虧的她沒有任何立場搖頭，她難得自嘲了一番，“你開了三千公里來這里，原來是來討債的?！?/br>
    昇衍卻莫名說道，“北城的雪已經(jīng)化了，枯樹也開始重新發(fā)芽。”

    陸向晚不明所以，看向他。

    昇衍笑了笑，“可是四川的大雪卻上了新聞，怕你冷，所以我來陪你過冬，也順便扶一扶貧?！?/br>
    陸向晚覺得口舌發(fā)苦，澀到了心底。

    她在入冬前離開了他，他卻攀山涉水，說來陪她過冬。

    “昇衍?！彼曇糨p緩，“不值得?！?/br>
    昇衍點頭，“自從接管了旭日，這幾個月以來睜開眼都是盈虧，做一個決策，考慮的都是回報率，值不值得這個詞已經(jīng)是一個很客觀的東西?！彼曇羝届o，卻又像帶著絲感嘆，“但人嘛，總是主觀占主導(dǎo)的，我既然主觀地喜歡你，就無法客觀地去衡量這件事值不值得?！?/br>
    他支著頭，頗有些聽天由命地說道，“但是吧，總得要試試，不是嗎？”

    對方的目光清澈得透亮，陸向晚對他笑一笑，可是卻莫名地想哭，她仍舊低頭看著手中的那碗豆?jié){，說道，“當(dāng)初去曼哈頓找你時，沒有別的想法，隨心，想去找你，就去了。關(guān)于后來的一切，都是回國后發(fā)生的，我握著當(dāng)年查到的資料，是在回國的飛機(jī)上看的?！?/br>
    她覺得，在這件事上或許她還是應(yīng)該跟他說。在曼哈頓發(fā)生的一切很單純，因為想，所以愿意。不是蓄謀，也不是報復(fù)，只是她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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