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出嫁時(shí)，江家尚且大權(quán)在握，如日中天，江西雁在送嫁的路上走得很慢，看到滿車的紅妝鋪了十里，浩浩蕩蕩，人潮涌動(dòng)。那是他心目當(dāng)中嫁娶應(yīng)有的樣子。

    而眼下，慌忙之中，秦府只來得及趕一輛馬車前來，覆上個(gè)紅色的綢緞，就算有了點(diǎn)喜事的意思，一件洗得發(fā)舊的嫁衣套在楊立露那身破紗的外面，她交迭了雙手放在胸前，眼神渙散，只當(dāng)有人靠近時(shí)才伸出一只手舉在空中，拒絕他人的觸碰。

    她搖搖擺擺地走上馬車，簾子覆上，看不到了，江西雁收回目光。隨后，馬蹄踏響，秦預(yù)策馬走在前面，車輪在泥地上顛簸而行，一行人漸漸走遠(yuǎn)。

    拿著火把的男人走過來問江西雁：“就這樣放他們走嗎？”

    江西雁起先沒有說話。

    他輕搖輪椅，慢悠悠的，重新回到了宴會的現(xiàn)場，人們跟了過來，尚未回歸自己的座位，站在門前等待他的指令。

    他說，“先把酒溫上?！北銢]有再說了。

    夜幕漸深，他吃了藥，口中很是苦澀，在食盒里拿了些甜食，小口吞下，酒席在尷尬的氛圍當(dāng)中試圖重燃，像一滴紅色得染料滴在渾水當(dāng)中，混上了些不知名的氛圍，以至于當(dāng)有人慌張闖入的時(shí)候，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shí)間繃直了身體：

    “秦、秦公子……馬，馬車……被……走了……”

    “你說什么？”

    江西雁看向大門的方向，已經(jīng)有人沖到正前，按住了回報(bào)的探子，“說清楚點(diǎn)，你剛剛說什么？”

    “秦公子的馬車被劫走了！是，是之前放跑的二皇子楊祺……”

    “他竟然還敢現(xiàn)身？這次我誓要血祭死去的妻兒！”

    “我也去！”

    “我也去！”

    “我等一同前往！”

    江西雁揉了揉眉心。

    急先鋒動(dòng)身，后續(xù)大部隊(duì)重整旗鼓，江西雁問回報(bào)的探子，“阿預(yù)呢？”

    “秦公子受了些輕傷，并無大礙，那人不是沖秦公子來的，他劫走車上的女人就跑了……”

    “知道了。”

    ……

    再次啟程，入夜已深，雪地并不好走，江西雁坐上了馬車，火把將夜空點(diǎn)亮，車軸和馬蹄的印記越拉越遠(yuǎn)，漸漸看不清了。

    一股暖風(fēng)卷起布幔，迎面吹到人的臉上。

    “他們，逃……逃到了墓林……”

    話音落下，江西雁的眉心驀地一跳，他用食指撫平眉心，再次朝前望去，森林里火光漫天，放火的男人們朝森林里大喊：“姓楊的，你們逃不掉了！”

    “就死在這里吧！”

    樹木應(yīng)聲轟然而塌。

    江西雁注視著這片森林，心底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驅(qū)使一只鷹朝空中飛去，視野共享，他越看，就越覺得不安。這片森林太大了，火勢朝四面八方擴(kuò)散，已然無法控制，他看到了，看到一個(gè)二十出頭的男人，受了傷，瞎了一只眼睛，扶著楊立露四處找水源，楊立露說，“哥，你不要管我，我沒事，真的沒事，都是我害了你們，我不應(yīng)該不聽你們的話……”

    江西雁往兩人的方向駛?cè)ァ?/br>
    有人要跟著，江西雁作了個(gè)手勢，沒讓人跟在身后，他一路向前，直達(dá)雄鷹鎖定的位置，來的路上，不停有樹木被火燒斷，坍塌在地，驚得野獸四散而逃，慘叫與轟鳴聲中，他下馬車行至水池旁邊，少女正安靜地坐著。

    一棵被火燒斷的百年巨樹，就這樣坍塌了，剛剛還站立的男人連腰而斷，就這樣死在了樹下，他在生前最后一秒將身中媚藥無法行走的楊立露推出，看到江西雁來了，口中念著，“滾，不要碰我meimei，立露，你快跑……快……”

    沒有聲音了。

    而少女還穿著那身鮮紅的嫁衣，逃竄時(shí)波及火星，燒得七零八落，將潔白無暇的皮膚裸露出來。

    江西雁劃動(dòng)輪椅，伸出一只細(xì)長的手臂，將綿軟無力的楊立露拉起，四目相對時(shí)，少女露出一雙兔子一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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