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再次來到這里,記憶閃回,楊立露竟然還能回想起很多細節(jié)。 比方說,偏殿的地板是空的,掀開地板,進入暗道,一路上都沒有燈;又比方說,那條蛇繞著根柱子,盤踞在皇宮的地底,她很明白,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皇宮西面的偏殿。 出宮的時候,她有公主的身份可以依仗,行事方便,尚且容易,現(xiàn)在站在墻外,遠遠看著宮門,楊立露暫時沒有展開行動,她在思考一些問題: 能夠收服、凈化、影響到一只上古巨蛇的,理應只有變成國師的江西雁一人,問題是,江西雁知不知道收服巨蛇會波及到她呢? 如果江西雁不知道,楊立露只用在潛入宮殿的時候小心謹慎,避免和江西雁正面交鋒即可,她可以迅速找到解脫之法,然后脫身。 而如果江西雁知道…… 那么,這個腹黑、陰郁、睚眥必報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故意引她前來,埋伏在宮中,等她自投羅網(wǎng)。 她沒想到一出幻境就會被困進魚怪的肚子,白白浪費了一年的時間,這一年的時間江西雁運勢加身,養(yǎng)精蓄銳,搖身一變變得如此高不可攀,楊立露有種“養(yǎng)虎為患”的感覺。 以那樣決絕的場面結(jié)束了幻境,他們早就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了,如果她早些出來,或許可以仗著穿越者的身份搶走男二號的機緣,把江西雁的成長性扼殺在搖籃當中,然而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楊立露決定從長計議。 現(xiàn)在,她的眼睛比之前好上很多,可以正常視物了,她吃了藥,咯血停止,絞痛也緩解了不少,她在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白天出門,想去當年的包子鋪和鏢局探視情況,然而,包子店和鏢局都不見了。 鏢局的演武場保留,皇家的軍隊駐扎在這里,方便和皇城中巡邏的護衛(wèi)們交班,原本包子鋪的位置,幾家商鋪合并,組合而成一家規(guī)模龐大的餐館,二樓有茶室,有人正在說書,楊立露聽先生講起江西雁成為國師的事跡: “那墓林是什么地方,想必我不多說,各位都心知肚明,九死一生?不,那可是九死無生!上古年間,墓林是用來干嘛的?活人祭祀。想當年,家家戶戶挨個找出童男童女,失去小孩的女人哭號不止,從林子里抬回來的,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話說回來,江國師從墓林活著出來,覺醒了仙人血脈,非但沒有計較公主的殺心,反而向皇上進獻了傳說中的法寶,這法寶究竟是什么,我等還未可知,只知道那可比之前的方士的法子好了百倍不止,不僅治好了皇上的舊疾,還給皇上打開了修行的大門,我們的皇帝,那可是第一個修仙者皇帝…… 國師大人已經(jīng)飛升,但宅心仁厚,掛念我等凡人的死活,他平息了瘟疫,解決了饑荒,讓我們都有飯吃。我們都知道,想修行,那可是需要靈根的,但我們凡人沒有靈根,只能勞苦一輩子,百年后,人死魂滅,再墮輪回,受盡苦楚。 然而我們的國師大人功德無量,給了我們每個人新的可能,尚有余力的青年人全都爭先恐后前往墓林,修建天梯,能多搬一塊磚瓦,就能為下一代和后世的自己積福,你想想,但凡下一代能出一個仙人,那可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啊,現(xiàn)在受再多的苦又怎么樣呢?” 他越講越激動,講到后面,“要不是我老胳膊老腿,在報名的時候落了選”,簡直面紅耳赤,一臉的痛心疾首,旁邊的人被他鼓動,眼眶紅潤,無一不神情激憤,這個時候,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響鼓的重錘。 “皇上布施啦——” 聲音離得太近了,楊立露腦門一震,她剛好坐在窗邊,側(cè)頭一看,看到街道上不知何時擠滿了人,街道中央,氣派的車馬連成長長的一排,兩個精美絕倫的轎子穿插其間,平穩(wěn)而堅實地往前行進著。 那是楊立露從幻境出來,第一次見到江西雁的時刻,風把轎子上的帷幔吹了起來,露出他一身華麗的錦衣。 錦衣的少年端坐其間,沉默不語,不知看向什么地方,若有若無地側(cè)轉(zhuǎn)過頭。 那會兒,楊立露想到一個不是很好笑的故事,說有個瘸腿瞎眼的皇帝請了叁個畫師,要畫出他真實而英俊的樣子,第一個畫師假想皇帝沒有瘸腿,腦補了一雙好眼,被皇帝以“虛假”為由拉下去殺了,第二個畫師見狀如實畫了皇帝的病腿和瞎眼,皇帝震怒,也把他殺了,只有第叁個畫師,畫出了皇帝單腿跪地舉槍射擊的樣子,既真實又掩蓋了皇帝的殘疾,所以活了下來。 楊立露看著轎子上的江西雁,咬牙切齒地想:他最好一輩子別從轎子上下來,這樣就沒人看出他是個瘸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