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慈不敢相信自己的測試居然只拿了B。

    “阿慈meimei，這個分數(shù)已經(jīng)不錯了?！睖愑仙蠒荆骋娛Y慈呆望成績出神。相處大半個學期，這位外表冷淡的女同學內心好勝欲極其澎湃，仿似她的胸圍一樣壯觀，“楊教授，人稱ME鬼見愁，拿B已是恩賜?！?/br>
    湯麗盈將書本收拾整齊，手肘輕蹭蔣慈，“不過聽說馮志杰這次拿了A，全班只有他和學神鄧穎拿了A。估計是在你身上情場失意，只好一腔熱血埋頭苦學?！?/br>
    金融班仙女男友神秘現(xiàn)身，坊間傳聞身高七尺有一，肩寬腿長，相貌堂堂靚仔過黎明。深夜接人瀟灑離去，無聲擊退一眾狂蜂浪蝶。

    蔣慈掃了眼湯麗盈的揶揄笑容，嘴角連敷衍弧度都不想給。她不認為自己答得不好，但楊教授顯然對她的答卷內容并不買賬。

    “阿慈，如果有什么地方不懂的話，其實可以問我?！瘪T志杰聲音突然從身旁傳來。

    他從課室后方走上前門，發(fā)現(xiàn)蔣慈和湯麗盈仍未離開，走近才看見蔣慈對著成績單滿面愁容。

    蔣慈循聲望去，映入眼內的是質量高檔的襯衫西褲，腰間皮帶扣精致蹭亮，十足的貴價兼貴氣。不用抬頭都知道是馮公子，還拿了ME小測唯二那個A。

    “不用了。”

    蔣慈淡淡回應。可能是習慣了自己拿第一，結果現(xiàn)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是羨慕妒忌也不至于，說是難堪委屈卻又未必。

    總之心里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書本隨手迭好，抱在懷里起身，蔣慈開口，“我會自己去問教授?！?/br>
    湯麗盈跟在蔣慈身后，無聲朝馮志杰挑了挑眉，替他的自作多情感到惋惜。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厲害到能融化這座千年冰山，她有機會定要親眼見識一下那位神秘男友。

    “不要不開心啦，中午我請你啊，想吃什么跟jiejie講?！睖愑飞鲜Y慈腳步，與她并肩而行。

    “我沒有不開心?！笔Y慈擠出微笑。她不想讓湯麗盈覺得自己是個過于計較得失的人，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沒有答好。

    “你看你，啤酒瓶打個結，都可以在你嘴上掛一打了?！睖愑λ阶煊字伞?/br>
    蔣慈聽罷半是無奈半是逗趣地漾出笑容，  “我要去找教授，你去吃吧?！?/br>
    “那好吧?！睖愑瘺]有勉強，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明晚要不要一起去Oasis，你把你男友也叫上一起來吧?！?/br>
    “不了?！笔Y慈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她哪有心情去酒吧。

    “阿慈meimei，學習固然重要，但你也要知道勞逸結合。”湯麗盈咧出一口白牙，“我不管，反正明晚你要給我見識見識鄧穎口中的燈下美男?！?/br>
    她根本不容蔣慈拒絕，長腿一邁就往左邊拐去，長長手臂還不忘在空中輕揮兩下與蔣慈道別。

    蔣慈暗嘆口氣。

    穿過樓下通道，她踏上樓梯往叁樓課室走去。蔣慈知道今天早上楊教授最后一堂課會在這邊結束，她決定站在走廊外面等。

    楊教授是個看不出年紀的人。上課時聲音洪亮，人卻長得嬌小玲瓏。燙著時髦細卷長發(fā)，眼角卻已漫上不少皺紋。她并不嚴肅，相反還有點活潑可愛。學生之間對老師的評價，無非就是師從哪個業(yè)內頂尖大佬，又或是畢業(yè)于世界哪所top5以內的高等學府，由誰授予過何等勛章。但大家提起她時卻都是對性格談吐的夸贊，以及為學生打分時的嚴苛。

    “楊教授?！笔Y慈望見穿了身淺紅套裝的楊教授從課室走出，手里只拿了一本自己的筆記。

    “蔣慈？”楊教授回頭，發(fā)現(xiàn)是今年金融專業(yè)的大一學生，人長得漂亮，成績也不錯。

    “可以占用你一點時間嗎，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br>
    “你吃了嗎？”楊教授望見蔣慈搖頭，揚唇輕笑，“那邊走邊講吧，一起吃個午飯?！?/br>
    蔣慈點頭。結果十幾分鐘之后，她發(fā)現(xiàn)楊教授領著她踱步校外，沿聯(lián)福道步行至一間僻靜精致的西餐廳。

    “走那么久累不累？”楊教授進門便挑了窗邊的兩人位坐下，示意服務員點餐，“這里的惠靈頓是我的最愛，你一定要嘗嘗，吃一口就知道走再久都值得?！?/br>
    蔣慈沒有拒絕。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楊教授端起咖啡杯輕抿。

    蔣慈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為一次測試成績連教授午飯時間也占用了。她笑了笑，“我這次ME的測試只拿了B，想請問教授我是哪里答得不好。”

    楊教授卻并未覺得蔣慈小題大做，“關于基本假設的理論問題，你答得雖然規(guī)范，但是很顯然思考深度不足?！?/br>
    楊教授認真復述了一遍蔣慈的答案，讓蔣慈覺得吃驚。沒想到她對自己的答案記得一清二楚，對于答案里偏淺顯的見解提出更有深度的剖析。楊教授語氣懇切，仿佛在跟好友進行學術交流。

    “其實你已經(jīng)比很多人想得更深更遠了。對自己有要求是好事。求學不分問題大小，你愿意主動與我溝通，我很高興。”楊教授笑著切下牛排，“平時也可以跟同學多交流，你們班馮志杰同學這次的測試成績就很好，你可以向他請教。”

    蔣慈下刀的手頓了頓，小小地“嗯”了一聲。她不喜歡馮志杰，無論是他對自己或明或暗的撩撥，還是這次比自己考得好的成績。蔣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小氣至此，單憑感性喜好就可以拒絕一個幫忙。

    算是太感情用事嗎？

    楊教授原本覺得蔣慈虛心受教，認真聆聽的樣子十分乖巧。結果提到同學卻臉色微惱，怕是兩人之間有什么矛盾。

    “你不喜歡馮志杰嗎？”楊教授問完也覺得自己唐突了。

    “不是?！笔Y慈輕搖頭，叉起牛排放進嘴里。

    楊教授卻決定唐突到底，“哦？莫非是你喜歡他，他不喜歡你？”

    “怎么可能——”蔣慈在心里輕嗤。怎么可能瞎了眼看上那只人形公孔雀，蔣慈輕輕皺了鼻頭，難掩嫌棄神色。

    “哈哈——”楊教授被她的反應逗笑，“看來是我說反了，原來是蔣小姐無意，馮先生有情。考得比自己拒絕的人差，心里不舒服吧？”

    “也沒有…”蔣慈聲音變小，被說中的心虛躍然臉上。

    “有也很正常，我年輕的時候就跟你一樣。”楊教授邊吃邊挑眉，神情輕松飛揚，“我那個年代女人讀書機會是很少的，所以我只能比男人考得更好才有機會獲得肯定。自然把男人都當成自己敵人，但凡有點深刻領悟或者見解都要藏緊捂緊，生怕被他們貪懶偷去?！?/br>
    “但我的mama是個寬厚善良的人。她書沒讀多少，卻知道學習要不恥下問，叁人行必有我?guī)煛Ｎ沂芩龁l(fā)很大，才漸漸放下一些對人的偏見。不要拒絕讓自己變好的機會，我們都不可能永遠拿第一，但是可以把贏面爭取得更大一點，對嗎？”

    楊教授這番話說得真誠，蔣慈聽得入神，下意識點了點頭。

    “你這么乖巧，看得出你mama把你教育得很好?！?/br>
    “我mama很早就過世了，我是和爸爸一起生活的?！?/br>
    楊教授切rou的手滯了一下，“不好意思?！睕]想到蔣慈看上去富足嬌養(yǎng)，卻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

    “沒關系?！笔Y慈微笑，并不覺得被冒犯，只是心里有種淡然失落。她幾乎憑一己之力成長，探索世界的方式簡單直接。蔣興與她不是那種無話不談的父女關系，一介粗人，又過于忙碌，這大概也是為什么他只關心自己成績的原因。因為除了成績，他并不知道還能有其他可以關心的內容。

    如果讓蔣興跟自己促膝長談，交心若友，不知道是他先繳械投降，還是自己先翻盡白眼。

    她也希冀可以有個跟自己亦師亦友的女性長輩，在成長路上勸慰鼓勵。小時候羨慕許多同學有mama，但沒想到長大了居然羨慕自己的教授有mama。

    “單親家庭的孩子往往早熟懂事，吃了不少苦吧？”楊教授看著蔣慈微微出神，眼底有化不開的悵然若失。

    “其實也沒有?！笔Y慈輕搖頭，并不介意楊教授這么直接的提問，“我爸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在生活上沒有讓我受過苦?！?/br>
    豈是爭強好勝，簡直是取人性命。港大莘莘學子一般出身中產(chǎn)以上家庭，身家清白生意干凈，同學個個紳士淑女家教有道。倘若楊教授知道她爸是新義大佬，估計立刻買單走人。

    “那看來你的好勝心是遺傳了他，跟他很像?！?/br>
    “嗯，發(fā)脾氣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贝菩垭p獅咆哮，蔣宅的人都要震叁震。

    楊教授被蔣慈逗笑，持叉的手輕顫。

    午飯結束的時候蔣慈堅持買單，楊教授沒有拒絕。兩人步行回到校門口，蔣慈沒有進校，決定回公寓休息。

    “以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睏罱淌谙矚g蔣慈。多年來也有過不少這款學生，乖巧伶俐懂事周到，哪個教授會不喜歡。

    況且還很合自己眼緣。

    “好?！笔Y慈笑得燦爛，揮揮手與楊教授道別。

    初秋的風終于回島，蔣慈不悅心情隨這頓美味牛排一消而散。假設唐佳寧沒有早逝，估計也就是楊教授這般年紀。比她高挑，可能沒她時髦，但肯定也是娟麗溫柔像家中照片那樣。

    要是她還在，肯定能在自己考差的時候安撫自己，一次失敗不算什么，mama永遠都會支持你。

    蔣慈打開公寓的門。餐桌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琉璃花瓶，造型別致精巧，插了一束新鮮玫瑰。蔣慈驚喜走近，發(fā)現(xiàn)桌上還留了便簽，字跡是出乎意料的清雋。

    “希望我的阿慈天天開心。”

    蔣慈摸了摸鎖骨上項鏈的玫瑰花紋。mama，你不在，但幸好有人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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