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你當(dāng)我是傻的？”何靖敲出香煙點燃，“你跟倪少翔談七成折回，跟我談十成十，你看我像水魚嗎？”

    “呵——”蔣興輕笑，“既然人都死了，之前談的又怎么作數(shù)？”

    “不能作數(shù)那就是免談。二爺老驥伏櫪，何必急著退休？”

    “我退出新義擺明便宜你。你手頭的生意軍火占多少，我的軍火在本港占多少？我退出這條線就是你的，你是聰明人就應(yīng)該接受我的提議?！?/br>
    “倪家父子跟你幾十年親戚，逢年過節(jié)你連一成都沒分給他們?，F(xiàn)在我跟你非親非故，你要分給我？”何靖笑著往后靠進(jìn)椅背，坐得瀟灑，“不會是想我做你女婿吧？”

    說完瞄了眼廖勝，十分挑釁。

    蔣興冷笑，“你知道你在講什么嗎？”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焙尉敢馕渡铋L與蔣興對視，一瞬間腦里閃過蔣慈動人嫵媚的臉。他不想蔣慈氣得在家里對他又罵又咬，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二爺何必當(dāng)真呢?！?/br>
    “如果你敢碰我女兒一根頭發(fā)，我就送你去陪倪少翔?！?/br>
    蔣興冷靜掏槍，直接放到骨碟旁邊。

    無聲信號召喚對峙，瞬間紛紛掏槍，互相瞄準(zhǔn)對方大佬不肯撒手。

    一屋箭在弦上的緊張。

    何靖出聲，“二爺槍法準(zhǔn)過飛虎隊，我哪敢領(lǐng)教?！?nbsp; 看了眼自己弟弟，“阿武，把槍放下?！?/br>
    何武不愿意。廖勝的槍正對著何靖，他怎么可能把槍放下，“哥——”

    話未說完，何靖卻笑了，“拿槍對著二爺，這樣禮貌嗎？傳出去說是我教的規(guī)矩，那多沒面子?！鞭D(zhuǎn)頭望著蔣興，“二爺，是我沒有教好下面的人，你不要見怪。”

    蔣興給廖勝遞了道眼風(fēng)，屋內(nèi)數(shù)人識趣把槍收回。

    何靖終于覺得有了胃口，舉起骨碟邊的筷子，夾住一個放至微涼的小籠包送進(jìn)嘴里。

    “坦白講，你要退出沒可能。賬目一清二楚，倪家的窟窿比原子彈炸過的地方都要大，你要我贖回你那部分，那我下面的兄弟怎么過日子？二爺，你是要給條死路我走?！?/br>
    蔣興看著何靖吃得旁若無人的神態(tài)，松弛愜意，毫無半點畏懼心理。他摸不清何靖底牌，強(qiáng)硬要求只會適得其反。這種反骨仔，就算現(xiàn)在答應(yīng)了走出門說反口就反口。

    橫豎都信不過何靖。

    何靖見蔣興沉默，知道他對自己說的只字不信，“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以前怎么分，現(xiàn)在照舊罷了。說來說去，就是二爺點個頭的事，鬧得大家連槍都掏出來，何必呢？”

    今晚肯定談不攏。何靖本就沒打算一頓飯的功夫就能談妥，蔣興老jian巨猾，一心移民，他不可能允許蔣興把蔣慈帶走。但不順蔣興心意，明里暗里肯定會有交鋒。

    橫豎都得罪了蔣興。

    二人各懷鬼胎，一桌菜肴從熱到?jīng)觥?/br>
    那杯甘香醇厚的花雕也留不住蔣興，他不愿再多待，直接起身，“何靖，兩個月之后報數(shù)，少一分錢我都不會放過你?！?/br>
    “二爺慢走——”

    何靖連起身相送都沒有。

    蔣興走出包間，臉比夜色還要陰沉，踱步下樓直接上了自家的車。千算萬算，誰能算到倪家父子會被自己養(yǎng)的狗親自咬死，連整個新義都要重新洗牌。

    轉(zhuǎn)念一想，死得真好。連他的女兒都敢綁架，看來要找?guī)讉€通靈神婆開壇作法，打到倪少翔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二爺，今晚約了移民中介，先回家嗎？”廖勝在駕駛座上發(fā)問。

    “叫他們別來了——”蔣興心煩。暗自竊喜大半個月，想趁何靖根基未穩(wěn)，能撈盡撈。結(jié)果他鯨吞洪順大半地盤，不少兄弟私下倒戈，搞到現(xiàn)在想走難走。

    如果不盡早打算，別說移民海外，連移民去澳門都難。

    “阿勝，訂月底飛俄羅斯的機(jī)票，你跟我一起去?！?/br>
    “好的，二爺。”

    廖勝從后視鏡望了眼蔣興。想起剛剛何靖那副囂張嘴臉，握著方向盤的指節(jié)都在隱隱用力。

    包間里何靖吃得胃口全開，阿關(guān)早早被他遣走，剩下何武。

    “哥，你這樣得罪岳父，還想娶老婆嗎？”何武胃口一般，河鮮哪有海鮮夠味，這種菜色過于清淡了。

    “你大嫂就是你大嫂，結(jié)不結(jié)婚她都是?！?/br>
    何靖嘴上一副大無畏，心里卻七上八下。開弓哪有回頭箭，屠戮倪家的時候就已料到有此一日。

    怕是割rou給蔣二爺也難贏得美人歸。

    何靖心中嘆氣，怪他熱血上腦，還未坐穩(wěn)那張?zhí)珟熞尉鸵靶牟?。那晚勒死倪少翔后與蔣慈痛快銷魂，徹夜未眠又趕往堂口打點。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倪家親信里僅有的那些義氣子弟通通命喪黃泉，識時務(wù)的早已拜好山頭奉上禮數(shù)。

    洪順那撥人算盤打得精光，想趁機(jī)蠶食新義堂口。

    結(jié)果何靖親自持刀，連砍洪順兩個堂主。地圖上輕輕一劃，保護(hù)費數(shù)到手軟。

    吃對家搶地盤，收攏人心立新威，就差坐在金山銀山拿鈔票點雪茄，忙到腳不沾地。忘記金屋藏了蔣慈這尊菩薩，冷落月余，引來廖勝挑撥離間。

    怪他心虛。明知該老實交代，為她復(fù)仇也有貪婪虛榮的成分，卻又怕蔣小姐嫌棄不屑。自卑心態(tài)被狂妄擊敗，腦內(nèi)跳出一位猛士，口口聲聲稱自己已是大佬，還需要這般低頭示好？

    似乎有失身份。

    如今還要與她爸明爭暗斗。難道放棄一切求二爺成全？簡直做夢，刀口舔血的黑社會，男人之間只有權(quán)勢話事。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碾壓蔣興，他都不能輕舉妄動。

    沒牙老虎才叫不足為懼。

    講到底，肯定是上世與姓蔣的有仇，今生才遭這對父女鉗制，難以掙扎。

    留給自己從長計議的時間不多了。

    整瓶花雕酒被何靖一人飲盡，糯米酒香入喉潤滑，那口悶氣消了大半。

    “今天門口誰守的？”他放下筷子，愜意靠著椅背。

    何武示意門外馬仔進(jìn)來。兩個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推門而入，恭敬喊了兩聲“靖爺”。

    何靖眼神微醺，語氣輕松，“把手放桌上?！?/br>
    兩人不明所以，但聽命行事，將手放到桌沿。兩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背，偏薄皮膚下交縱暗青血管。

    只是眨眼的功夫。

    何靖掏出手槍，連開兩發(fā)，震得包間響徹，店面經(jīng)理踉蹌從樓下跑來。

    兩只手背的血從槍眼涌出，男人臉上涕淚橫飛，痛得蜷縮半個身體往墻邊靠去。

    何武驚住，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同我吃飯的人為什么身上會有槍？既然你們的手不拿來幫我做事，那就廢掉好了?！?/br>
    何靖把槍收回，拿起白色餐巾將嘴和手擦拭干凈，隨即甩在桌上，蓋住兩個黑得滲人的槍眼。

    打開包間門，店面經(jīng)理顫巍巍站在走廊，“靖爺，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何靖輕松一笑，沒有回答，徑直往樓下走去。

    跟在身后的何武掏出幾張紙鈔，塞進(jìn)店面經(jīng)理掖著胸帶巾的口袋，“劉經(jīng)理，靖爺請你飲茶?！?/br>
    店面經(jīng)理識趣點頭，見他們走遠(yuǎn)才進(jìn)了包間，地上血跡讓他忍不住拍了大腿。

    古惑仔的生意未免太難做了。

    △△△

    何靖回到別墅的時候，一樓客廳里只剩平頭與金寶。

    自蔣慈上樓，平頭一聲不響，連抽半包雙喜。頹喪低迷，愛答不理，十足一個無病呻吟的失戀少年。

    金寶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去廚房找宵夜。一屋叁男，一個比一個神經(jīng)。何靖女人是蔣興女兒，平頭沒有女人卻活似守寡，何武女人永遠(yuǎn)越換越多。

    倒了杯牛奶一口干完，玻璃杯扔在水槽。金寶走出廚房，就看見何家兄弟從大門進(jìn)來。

    金寶開口，“靖哥。”

    何靖點頭，“你阿嫂呢？”

    “她在樓上休息呢。”

    何靖視線落在平頭身上，那股娘炮傷感又卷土重來。何武天生風(fēng)流，從不共情失戀痛苦，走過去拍了平頭大腿，“去麗宮，要不要？”

    “你自己去?！逼筋^眼皮都沒抬。

    “你再不找女人，你那里就生銹了?！?/br>
    “別煩我?！逼筋^推開何武，自顧自走出客廳，往戶外院子去。

    “我叼，一提女人就這副死樣，分個手跟自宮一樣?！焙挝溆X得沒勁，“說不定人家在那邊換了四五個鬼佬男友了。”

    這話沒讓平頭聽見，倒是金寶聽出了點意思?？磥聿皇菬o病呻吟，是真的失戀。

    簡直天下奇聞，古惑仔也會受情傷。

    何靖收回視線。陳思敏走了大半年，還有什么好記掛的，沒出息。他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金寶卻突然出聲。

    “靖哥，有件事我要跟你說?！?/br>
    金寶眼神帶了猶豫。

    何靖回頭，等她把話說完。

    金寶斟酌幾秒，“今晚跟阿嫂在一起那個女孩，應(yīng)該是她的同學(xué)，我聞到她身上有大麻味?！?/br>
    何靖眼睛微睜，“你確定？”

    金寶點頭，“大富豪聞過那么多次，不會有錯的。”

    雖然若有若無，但氣味獨特，潮濕發(fā)霉略帶點甜，她不會認(rèn)錯。

    “不過阿嫂的同學(xué)斯斯文文，看上去真的不像道友。”金寶也擔(dān)心是自己誤會，畢竟鄧穎長得周正秀氣，又與蔣慈同窗，“有可能是去了什么地方沾染回來的?！?/br>
    何靖哪能料到港大學(xué)生也會碰毒，而且就在蔣慈身邊。他輕點頭，快步往房間走去。

    打開房門，蔣慈洗漱完畢，閑散坐在地毯上翻書。聽見開門聲，她懶得抬頭，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位酒飽飯足的大佬。

    “怎么還不休息？”

    何靖走到蔣慈身旁，順勢屈膝坐下，指尖撩起一抹長發(fā)纏繞。

    “又去哪里鬼混？”蔣慈輕輕蹙眉，“一身烏煙瘴氣?！?/br>
    “正經(jīng)場合，都是男人，怎么鬼混？”

    何靖直接躺下，后腦枕著那條白花花的美腿。骨rou勻稱，十分舒適。

    “你想鬼混難道還想不出辦法？”

    蔣慈清楚得很，這是一只披著狗皮的狼，獠牙尖尖，張嘴就是勾魂索命。

    何靖抓住蔣慈手腕，探入襯衫貼上左胸，“我這里都是你，容不下其他人?！?/br>
    蔣慈手心細(xì)膩溫?zé)幔瑩嵩谏砩先堑盟麥喩碓陝?。還有一處翹首盼望愛撫，直接往下，另一邊摸著皮帶扣準(zhǔn)備釋放蓬勃。

    “不想我擰斷它的話，你最好收手。”

    蔣慈連看都沒看，自顧自翻著下一頁書。

    何靖滯了兩秒，起身把頭靠到蔣慈肩上，“阿慈，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

    所以今世注定要被她收拾。

    蔣慈輕笑，何靖似足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何靖想起金寶的話，“你今晚跟誰在一起？”

    “同班同學(xué)?！笔Y慈不想他誤會什么，“女同學(xué)?！?/br>
    何靖追問，“你跟她很熟嗎，她是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

    “你什么時候管起這些閑事了？”蔣慈合起書本，想起今晚是誰來接自己，“金寶跟你說了什么？”

    蔣慈有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何靖踩過界了，連正常交友都要過問，跟誰在一起也要報告。

    她不是什么新義馬仔。

    “只要是你的事，對我來說都不是閑事?！焙尉钙鹕恚瑴?zhǔn)備去洗澡，“離那個同學(xué)遠(yuǎn)點?！?/br>
    “憑什么？”蔣慈蹙眉，“我跟誰做同學(xué)輪不到你來管?！?/br>
    何靖解開皮帶，“她不是什么好人?！?/br>
    “她不是好人，那你是嗎？”蔣慈將書本迭起，直接站了起來。

    蔣小姐又要開啟戰(zhàn)斗模式，何靖終于明白什么叫血濃于水。先是跟她爸較勁一番，回到家還要與她唇槍舌戰(zhàn)，簡直勞心勞力。

    “我只是怕你被其他人影響了，你不要想太多好嗎？”

    “我認(rèn)為你對我的影響更大。你這間別墅屋頂太高了，我畏高啊，以后都不要接我過來住?！?/br>
    何靖聽得發(fā)笑，賭氣亂講是蔣慈發(fā)火前兆。他逐粒擰開襯衫扣鈕，“你同學(xué)吸大麻?！?/br>
    蔣慈瞬間驚住。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鄧穎怎么可能會去吸大麻。

    何靖脫掉襯衫，走到蔣慈旁邊把她擁在懷里。

    “金寶聞到她身上有大麻味?！彼幌氚咽Y慈嚇到，“要不就是她自己吸，要不就是去過吸的地方?！?/br>
    “她不會的?！笔Y慈抬頭望著何靖，想起今天在路邊與鄧穎拉扯的那個男人，“她可能是被那些人碰到而已?！?/br>
    “我不管她怎樣，總之你離她遠(yuǎn)點，好不好？”何靖低頭在蔣慈額際印吻，見她神情低落，怕是叁言兩語也難開解，“等我洗完陪你。”

    松開手臂走進(jìn)浴室。

    蔣慈站在原地，努力回想鄧穎模樣。

    不會的。鄧穎不是那種人，她不會這樣作賤自己的。應(yīng)該是那個男人，那個耽誤她的男人，肯定是他。

    但是鄧穎確實瘦得明顯，臉色蒼白，精神靡靡，說她吸食過毒品也有幾分可信。

    不會的。港大校門難入，她中七才來港，要比別人花費更多努力才考取入學(xué)資格，她怎可能自毀前程。

    蔣慈走到床邊坐下，臉色憂心，腦內(nèi)天人交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