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35節(jié)
被咬的將士痛得嗷嗷大叫,另一名將士又刺了那流民頭子一劍,流民頭子劇痛之下才松了口。 “這批楚軍還真是烏合之眾,不慣使刀劍,反而同潑婦一樣只顧抓咬,可笑至極!” 趕過來的副將瞧見這流民頭子也咬傷了一名將士,冷嘲道。 淮陽王世子環(huán)視一周,見戰(zhàn)場上不少流民的確是刀劍都不用,只顧抓撓撕咬,心中覺出幾分怪異,嘴上卻道:“前楚余孽本就是一群匪兵,上不得臺面,無怪乎先前只會用這樣的伎倆騙取城池。” 流民頭子聞言,倒不再申辯自己不是楚軍了,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看著淮陽王世子古怪地笑起來。 莫名地,那笑意讓淮陽王世子覺著森涼。 淮陽王世子全滅了這支流民軍隊,生擒流民頭子,淮陽王大悅,對這個兒子大肆贊賞。 …… 秦箏帶著楊毅領(lǐng)兵兩萬南下,剛至清溪縣附近的鳳郡,就聽說淮陽王大軍壓境,秦箏忙下令全城戒嚴(yán)。 淮陽王的探子打聽道有一支楚軍增援了臨近的郡府,因著不清楚對方人馬,又有“人質(zhì)”在手,不想浪費(fèi)兵力去攻城,索性派人去郡府送信,讓城內(nèi)楚軍讓拿城來贖流民頭子。 秦箏收到信后大驚失色,問楊毅:“淮陽王大軍是和清溪縣的那支流民隊伍交的手?” 楊毅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神色也甚是凝重:“正是,那支流民隊伍先前攻城被燒毀了云梯,又輾轉(zhuǎn)西去,跟從徐州撤回來的淮陽王大軍碰上了。淮陽王誤以為那是咱們的將士假扮的流民,圍殺了那支流民隊伍。” 秦箏急得來回在房內(nèi)走動,鳳郡只是座小城,城防不甚堅固,若是她們不同意拿鳳郡換流民頭子,淮陽王大軍強(qiáng)攻,用不了多久就會攻下。 但淮陽王大軍才跟那支流民隊伍交戰(zhàn)過,若是有將士染上了瘟疫,很快就會蔓延至全軍,秦箏萬不敢拿城內(nèi)將士的性命做賭、同淮陽王開戰(zhàn)。 而且楚承稷那邊馬上就要拿下吳郡,淮陽王若在此時知曉自己麾下將士興許已染上瘟疫,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在絕境中做出什么瘋狂的決策。 秦箏越想一顆心就懸得越高,她們不能同淮陽王交戰(zhàn),可若只撤離駐城的軍隊,城內(nèi)百姓無疑是死路一條。 她看著桌上的輿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先和淮陽王談判穩(wěn)住他,再連夜安排城內(nèi)百姓撤往閔州,盡量在三日內(nèi)把城內(nèi)軍民都撤走。” 談判只是權(quán)宜之計,淮陽王就駐軍在這附近一帶,用不了多久就能從別處得知同他交手的不是楚承稷的軍隊,而是清溪縣那支真正的流民隊伍。 離鳳郡最近的大型城池只有閔州,閔州的城防比鳳郡堅固數(shù)倍,到了那里她們才有喘息之地。 若是正常行軍,約莫兩日就能從鳳郡抵達(dá)閔州。加上城內(nèi)百姓的話,秦箏不敢保證三日內(nèi)能全部撤離。 這種時候,也只有盡人事,看天命了。 當(dāng)日秦箏就召集鳳郡官員,同他們說了此事,讓地方官府配合軍隊轉(zhuǎn)移百姓。 鳳郡官員得知淮陽王大軍同清溪縣流民交手了,皆是人心惶惶,心知小小一個鳳郡,擋得住一群流民,卻擋不住淮陽王麾下訓(xùn)練有素的大軍,關(guān)于撤離一事,全都聽從秦箏調(diào)遣。 商定了撤離的細(xì)節(jié)問題,還得選出一名文臣前去淮陽王大營談判拖延時間。 官員們已經(jīng)知曉淮陽王那邊怕是已經(jīng)感染了瘟疫,前去談判就是去送死,大多有些躊躇。 鳳郡郡守在沉默片刻后,出列道:“太子妃娘娘,微臣愿前往淮陽王軍中,與之周旋,為鳳郡百姓爭取撤離時間。” 底下有人小聲驚呼:“郡公!” 鳳郡郡守手捧笏板,斑白的鬢發(fā)用朝官束得一絲不茍:“太子妃娘娘心念鳳郡百姓,為鳳郡百姓做到此等地步,微臣不勝感激。微臣任鳳郡太守一職十余載,空得食邑,無甚功績,心中惶恐,今能為鳳郡百姓盡綿薄之意,不勝歡喜,望娘娘恩準(zhǔn)。” 言罷,向著秦箏深深一揖。 明知此去是送死,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臣卻說得仿佛是在討什么功績一般。 秦箏心中澀意驟起,連忙走下矮階扶起鳳郡郡守:“唐大人的功績,本宮和殿下都會記得?!?/br> 秦箏率大軍抵達(dá)鳳郡時,便有人把鳳郡大小官員的名冊送到了她手上,眼前這年過半百的老者名喚唐文淵,景泰元年的寒門進(jìn)士。 景泰三年被外放后,就再也沒回過京都。 他口中的無甚功績,卻是鳳郡百姓安居樂業(yè)十余載。 唐文淵眼已現(xiàn)淚光,再次向秦箏作了一揖:“他日太子殿下收復(fù)河山,微臣還愿替殿下打理這小小鳳郡?!?/br> 蒼老的臉上,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后的平和與決絕。 最后這個禮,他是行給大楚王朝的,秦箏代表大楚王朝受了他這一禮。 誰都知道,這一去,就再難有“他日”了。 秦箏忍著從心口上涌至眼眶的澀意,點(diǎn)頭道:“殿下會建立一個比從前更好的、一如三百年前昌盛的大楚,唐大人一定要回來輔佐殿下。” 老臣欣然應(yīng)允,卻引得不少官員暗自抹淚。 …… 次日,唐文淵便只身前往淮陽王駐軍之地,假意和淮陽王談判。 鳳郡城樓上只留了剛好夠站滿城墻垛的將士,做出鳳郡不是空城的樣子。 秦箏是和城內(nèi)最后一批百姓一同撤走的,自愿留守下來的那些將士,秦箏都為他們登記了名冊,厚待其家人。 因著百姓們大都拖家?guī)Э?,行軍速度緩慢,路上秦箏就讓隨行的將士幫百姓搬運(yùn)東西,背著老人家或幼童趕路。 除了幾百必要的維護(hù)他們安全的騎兵,軍隊里的其他馬匹都用來幫百姓馱運(yùn)東西。 秦箏自己的馬車,也讓給了一個臨產(chǎn)的婦人當(dāng)產(chǎn)房。 只可惜一路顛簸,婦人生產(chǎn)時,在逃亡路上連熱水都來不及準(zhǔn)備,百姓中有會接生的大娘在馬車上一直喊孕婦使勁兒,里邊卻只傳出婦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恍若在經(jīng)受剝皮抽骨的酷刑一般。 秦箏從前只聽說過婦人生產(chǎn)是在鬼門關(guān)去走一遭,如今才算是真正見到了。 那婦人后面已經(jīng)全然沒力氣了,秦箏命人切了片老參給她含著,一直到第二天天明,孩子才呱呱墜地。 婦人整個蒼白得像是一張紙,眼皮都抬不動,只說餓,她相公拿了干糧喂給她,婦人卻連發(fā)白的嘴都張不開了,哪里吞咽得下。 接生大娘搖頭說,這婦人留不住了。 大軍暫歇時,秦箏忙讓人煮了碗熱湯端過去,湯還沒喝進(jìn)嘴里,婦人就咽了氣。 只余襁褓里那個皺巴巴的嬰兒扯著嗓子哭,似乎還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沒了母親。 條件有限,秦箏命幾名將士挖了個坑,草草將那婦人葬了。 婦人的相公抱著嬰兒跪在葬婦人的地方大哭,大軍和百姓在晨曦里緩緩繼續(xù)向著閔州遷移,沒人為這個死去的母親停留——戰(zhàn)亂里這樣的生離死別太多了,每個人都是在夾縫中找尋活路。 秦箏站在高坡上,看著底下官道上攜老帶幼艱難前行的百姓,抬眼望向遠(yuǎn)處淡金色的晨曦,只覺心口沉得慌。 這天下何日才得太平? 她們披星戴月趕了兩天兩夜的路,眼瞧著距離閔州已不足五十里地,卻還是在第三日下午被一路狂追而來的淮陽王軍隊咬上了。 斥候駕馬回來報信時,嗓音都是抖的:“太子妃娘娘,一支打著淮陽王旗號的騎兵全速朝著咱們追來了,距這里已經(jīng)不足十五里地!” 以騎兵的速度,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追上他們。 半個時辰,他們帶著鳳郡百姓最多能再撤出五里地。 隨行的鳳郡官員驚駭不已,連忙趕來勸她:“太子妃娘娘,咱們帶大軍先撤去閔州,讓百姓們自己后邊跟來就是!” 秦箏抬眸看向說話的官員,她目光清透雪亮得像是一把利劍,劃開所有虛偽,讓一切都變得赤裸見不得光。 那名官員直接被秦箏看得低下了頭去。 秦箏沒有動怒,只問:“唐大人只身前往淮陽王大營周旋,才讓諸位和鳳郡百姓得以撤離數(shù)百里地,今日只剩五十里地,諸位大人就要把鳳郡百姓推出去擋著?” 一番話說得不少鳳郡官員羞愧不已。 也有官員為難道:“咱們的將士同淮陽王的人馬交手,染上疫病了可如何是好?” 秦箏轉(zhuǎn)過身,看著不遠(yuǎn)處盤山而修的官道,沉靜開口:“燒山?!?/br> 整座山燒起來,這條官道至少半日內(nèi)是沒法再通行的,淮陽王的騎兵繞路過來,也得再費(fèi)不少周折。 秦箏下令讓百姓把能扔的東西全扔了,全速往閔州前進(jìn),一萬五千大軍與鳳郡百姓同行,另五千人馬則把糧草一并留在山上燒了,拎著火油潑遍了整座官道盤旋的大山,最后一個火把丟下去,整座山瞬間成了火海。 駕馬從山上狂奔下來的將士,身上依然被火舌卷到,沖到安全地帶直接整個人栽下馬,在地上痛苦打滾,接應(yīng)的將士把早就打好的水澆上去,才撲滅了那一身火。 來不及包扎,將士們扶著被燒傷的同伴,繼續(xù)往閔州撤離。 未免這剩下的五千人馬自亂陣腳,秦箏一直都同他們在一起,她像是這支軍隊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哪怕知曉淮陽王追兵就在一座被大火隔絕的山脈后邊,將士們心中也毫無畏懼。 ——太子妃在最危難的時候都不曾丟下過一個鳳郡百姓,更不會丟下他們這些大楚的將士。 蔓延至整條山脈的火勢的確阻擋了淮陽王騎兵的追擊,但最后撤離的這五千將士,兩條腿還是沒跑過淮陽王騎兵的四條腿。 淮陽王的那支騎兵繞路,在距閔州十里地的地方再次追上了他們。 楊毅尋來一匹戰(zhàn)馬,催秦箏上馬:“太子妃娘娘,這幾十名精騎護(hù)送您進(jìn)城,末將帶人在此迎戰(zhàn),總能多抵擋片刻。” “楊將軍……” 秦箏咬了咬牙,忍住眼底的澀意,轉(zhuǎn)頭望向東南的方向,那一座座巍峨的山嶺阻隔了她的視線,山嶺之后,就是閔州城。 明明就只差這么幾里地了。 楊毅咧嘴笑:“能跟隨殿下和娘娘,是楊毅一生之幸,鳳郡百姓應(yīng)當(dāng)都已安全進(jìn)了閔州城,楊毅這輩子能積攢這樣大的福澤,已然知足了?!?/br> 他越是這般說,秦箏心底越不是滋味,手中將韁繩勒得死緊。 遠(yuǎn)處煙塵滾滾,馬蹄聲如悶雷。 是淮陽王的騎兵追上來了。 楊毅重重一拍馬臀,喝道:“太子妃娘娘快走!” 戰(zhàn)馬沖了出去,幾十名騎兵護(hù)送秦箏往閔州撤,秦箏紅著眼往后看:楊將軍! “嗚——” 正前方忽而傳來的低沉的角聲,厚重卻極有穿透力。 秦箏驚愕一回頭,就見黑底金紋的楚旗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遠(yuǎn)方地平線處,隨后從地平線上冒出來的,不是騎兵,而是成千上萬匹無人的戰(zhàn)馬。 偶有幾名將士在馬背上,吹出尖銳的哨音,所有戰(zhàn)馬都跟著這哨音急跑或拐彎。 楊毅等人看到這些戰(zhàn)馬大喜過望,不再備戰(zhàn),也忙往這邊奔來。 大家都是四條腿,就不怕淮陽王的騎兵窮追不舍了。 戰(zhàn)馬后面,是一排已經(jīng)架好弩箭的床弩,只等他們的人撤回,就能把淮陽王那邊的騎兵射個人仰馬翻。 秦箏一眼就看到了馭馬立于高坡上的楚承稷,黑底金紋的楚旗在他身后招展,似一朵強(qiáng)勁的烏云。 他不是在攻打吳郡么,怎會出現(xiàn)在閔州? 秦箏有些驚訝,但還是歡喜居多。 后者顯然也瞧見了她,直接駕馬往這邊奔了過來,風(fēng)卷起他身后玄黑的斗篷,沙塵在馬蹄下?lián)P起。 可能是那身盔甲的緣故,秦箏覺得他臉色冰寒嚴(yán)峻得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