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48節(jié)
安若踏過門檻,整個人出離廳堂,方才轉(zhuǎn)過臉遙遙望向安向淵的方向。她莞爾一笑:“國公大人,我該叫您叔父才是。” “叔父,您為臣多年,應(yīng)比我更了解陛下。您可曾想過,陛下原意,興許是要安寧殉葬?!闭f罷,便是頭也不回離去。 至于身后如何吵嚷,她再是懶得去管。 折回云間院的路上,石竹若非仍要小心攙著安若,足下輕飄的險些跳起來。她打了二小姐,當(dāng)時挨的那一巴掌居然打了回來,這滋味愉快的仿佛做夢一般。 回到云間院,外頭的燥熱被屋內(nèi)一直更迭的冰塊褪去。安若靠在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姜嬤嬤進(jìn)門來報:“稟皇妃,國公夫婦已經(jīng)離去。” “走時可說了什么?” 姜嬤嬤遲疑了下:“倒也沒說什么?!?/br> “嬤嬤說吧,不妨事。” “不過是些難聽的污糟話,皇妃還是不要臟了耳朵?!?/br> 安若知曉嬤嬤好心,無謂道:“約是說我狼心狗肺,這些年的教養(yǎng)都喂了狗?!?/br> 姜嬤嬤臉色愈是難看,這不堪入耳的話,皇妃竟猜了八九不離十,可見未出閣時該是如何艱難。 安若仍不在意:“嬤嬤去吧!”這些話堪為人知,她想知道的是那夫婦二人離去后又是如何。 約摸半個時辰后,暮霄前來回話。他隱于定國公府房頂,將二人的話聽了個真切。 張氏道:“如若實(shí)在沒有法子,妾身倒有一計,可免蓁蓁出家為尼?!?/br> “如何?” “貍貓換太子?!?/br> “胡鬧!”安向淵方才壓下去的火氣驟然又被頂出來,縱使在三皇子府顏面盡失,但安若最后所言,卻是不無道理。陛下如今的指令,或是已然格外開恩。 他厲聲斥責(zé):“她如今貴為三皇妃,豈是你想換就能換?!?/br> “再說三殿下是什么人,咱們堅(jiān)定太子一派,早將他得罪個徹底,你難道還指望他裝聾作啞接受蓁蓁不成?兩人據(jù)說又是夫妻情深,你這一條根本就是死路?!?/br> 張氏被他一聲厲喝駭住,待他說完慌忙解釋:“老爺想到哪兒去了,那個賤蹄子自然指望不上,我說的是偏房的那個庶女。” 安向淵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們兄妹三人皆是當(dāng)年安家嫡出,自父母故去,他又被封為國公,早與庶出的那一脈近乎斷了聯(lián)絡(luò)。 張氏道:“喚作安歌,只比咱們蓁蓁小兩個月,我前兩年瞧見過一回,倒有那么幾分相像?!?/br> “果真?” “畢竟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咱們見見不就知道了?!?/br> 安若聽暮霄說罷,唇角扯起抹冷意。走過一世,原來惡人的惡念并不會變。 石竹在一旁亦是氣得不行:“他們倒是真敢想,竟想讓您代為出家,做夢!” 安若凝向暮霄:“去查查那位安歌小姐,免她受此難吧!”且這事本就不該落在她身上。 “對了,”她忽而又道,“今日這一鬧倒是提醒了我,近日可有人手幫我盯著孟府?” “有,但并無動向?!?/br> 安若略略沉吟:“眼下混亂倒是個好時機(jī)?!?/br> 石竹驀地一慌:“皇妃,您想做什么?” “綁了他?!?/br> “不行。”石竹毫不猶豫道,“您身子這么虛弱,怎么經(jīng)得起這種折騰?即便順利將人綁來,又豈是一時半刻就能審問出結(jié)果?!被叔F(xiàn)在將身子養(yǎng)好才是第一要務(wù)。 安若聽她說了一串,眼皮不知覺又變得沉重。太醫(yī)說過,這藥材里添了安眠的藥材,嗜睡是必然。 石竹見安若睡著,忙走到暮霄跟前:“皇妃可沒來得及下令,你不許去?!?/br> “嗯?!蹦合鰬?yīng)下。這樣大的事,即便皇妃下令,他亦要先行稟告殿下。 然當(dāng)他來到天牢,將這兩日的事細(xì)細(xì)說了,卻見殿下面上展露出許久未見的笑顏。 楚元逸道:“石竹那一巴掌定是打得極是舒爽?!?/br> “是,她很高興?!备吲d得手中之劍被他數(shù)次擊落,面上都沒露出一絲不悅來。 楚元逸眸間笑意愈深:“我倒沒想過,她是個睚眥必報之人?!?/br> 這一聲“她”,卻是皇妃。 暮霄默了默,您大約忘了您利用了皇妃幾回。 第57章 安歌 安若醒來時, 日頭正熱烈地灑下。暮霄送來最新的消息:查到蹤跡的太子府侍女果然死了。那位喚作安歌的庶妹,剛剛定了親。 侍女死去一事,安若有所預(yù)料, 且并不妨礙大局。只琢磨著安歌,想起為何那一世張氏未曾將主意打在安歌身上,想是彼時的安歌已然嫁做人婦。不如她這個本就在天泉寺念經(jīng)無人惦念的女兒好掌控。 眼下,尚在閨中之人, 成了安歌。 安若沒成想, 她自個想要跳脫出來,卻是將要害了旁人。幸好還來得及。 遂與石竹道:“你悄悄見一見安歌, 將這事提前知會她?!?/br> “是!” 石竹應(yīng)下, 當(dāng)夜便與暮霄一道前往。她自個早已有了翻墻的本事, 可若要悄無聲息地翻墻,做得還差些。因而便讓暮霄先一步探清安歌小姐房間的位子, 而后帶她入內(nèi)。 足尖剛一貼地,石竹便覺周遭一陣寒涼。這院子也忒冷僻了些。入目唯有一棵枯樹,和一間不大的屋子。 臨進(jìn)門前,石竹最后確認(rèn)了面巾好好地遮掩著面容, 方才推門而入。屋內(nèi)更是簡潔, 唯一張床一方桌一窄柜。桌上也僅燃了一盞油燈, 昏黃的燈火后坐著一個一襲淡綠色衣裳, 有著清麗面容的女子。 女子顯然被嚇了一跳, 卻又沒有叫出聲來。 石竹趕緊道:“我沒有惡意?!倍髮踩舻膰诟酪灰坏纴?。一言一語說著, 女子漸漸變得平靜, 待石竹說完,忽然開口:“還有這樣的好事?” 她的聲音亦是平靜,唯走的近了, 看清眸子里冒出的希冀。以及,那衣衫本該是鮮艷的顏色,是洗的發(fā)了白。 石竹驚異道:“小姐以為出家為尼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闭f著,便是沖石竹盈盈褔身,“不知姑娘從何而來,但還是謝過姑娘,這于我而言,是樁好事?!?/br> “可你婚事將近。” “抬去做妾罷了!”女子眼中那些微的星光驟然散去,又恢復(fù)做安安靜靜不受驚擾的模樣。 “總好過青燈古佛,日子凄苦?!?/br> 女子苦笑一聲:“姑娘想是沒有去過天泉寺,那里不止有山有景,還有煙霧裊裊?!?/br> 石竹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聲,這位安歌小姐的反應(yīng)實(shí)在出忽她的意料。本想拉她一把,她卻是欣然往之。 末了,只勉強(qiáng)道:“青絲盡落,也無妨?” 女子靜靜地回望著她,眸中之意不言而喻。石竹不知還能如何,只得與暮霄回府,并將安歌小姐所言報于安若。 安若聽著,亦是詫異。便是她重來一,世亦是避開天泉寺,于安歌而言,仿佛是條活路。 “暮霄,你明日將安歌查得更清楚些?!彼?,“她是否有過心許之人,她在偏房處境具體如何?還有,看她自她的母親逝去后,可有在意之人?看她父親對她如何,都查得清清楚楚。” “是?!?/br> 翌日午后,暮霄帶回更為準(zhǔn)確的消息。 卻原來,她這位堂妹在偏房的日子比她從前還不如。從前叔父嬸母待她,不論如何面子上總說得過去,且她對于幼年曾被父母寵愛,實(shí)是過于遙遠(yuǎn)且短暫。 而安歌,她的母親原是那位叔父最寵愛的妾侍,連帶著她也被嬌寵了十余年。她是真正過了十二年嫡小姐般的日子。直到母親去世,幼弟由嫡母誕下,她開始被父親冷落,甚至連出身都被質(zhì)疑。她亦從當(dāng)初明媚活潑的大小姐變成了如今安靜無爭的模樣。 于她而言,似母親一般為妾,倒不如出家了事。 良久,安若低低道:“安歌似我,又像安寧?!?/br> “這樣吧,”她道,“石竹,入夜后你再去一趟,與她表明身份,問她可愿來見我一面?” 是夜,安若坐于外間主位,凝著緩步走來的女子,恍惚間像遇見從前的自己。那樣一張面目,尚未入佛堂,面上已沒有一分欲望。 女子沖她盈盈褔身:“見過三皇妃?!?/br> “叫我堂姐就是?!?/br> 安歌道:“是,堂姐?!?/br> 或許真是一宗而出,安若看著她便覺親切。省去虛與委蛇,直接道:“聽說你不喜歡叔父為你定下的那樁婚事,我可以幫你退掉?!?/br> 安歌將將坐下,又是起身行禮:“多謝堂姐?!比凰@般說著,面上卻未有一絲愉悅,冷靜的像一尊玉面人。 “你叫我堂姐,便沒這么多禮數(shù),坐著就是?!?/br> 安歌這才坐下,頓了會兒,終是開口:“堂姐,其實(shí)我并非對定親那人有意見,說來我也未曾見過他?!?/br> 安若了然:“你不愿做妾?!?/br> “我更不愿在那個家里呆著?!?/br> 是以,出家好過做妾,做妾又強(qiáng)過在那個荒僻的院子。安若思及,倘若她處在同樣的境地,怕是也寧愿做妾,寧愿出家。 安歌終于抬起眼,平視著她:“那里是四方天地,不見盡頭?!?/br> “出家倒也未嘗不可,只是不能代替旁人。”安若道,“安寧出家是陛下圣旨,有皇族中人盯著你倒是其次,定國公未免事情敗露,定會著人日夜看守,余給你的怕只有一扇窗?!?/br> 安歌一滯,眼底終于出現(xiàn)波動。她尋一方自由天地,哪料前路是被人幽囚。 安若繼而道:“離家,退婚,免于出家,這三件事我都可以幫你,你可愿意?” 安歌徹底呆住,再不復(fù)進(jìn)門時無欲無求的模樣。她此次前來,不過為著灰暗的人生,想掙扎著試這最后一試。不想這一試,竟要試出一片光明。 她還未開口相求,也不知如何求,能求些什么,三皇妃忽然就為她鋪下一條康莊大道。 她抿了抿干澀的唇,好一會兒才艱難啟齒:“堂姐,請恕安歌冒昧,不知堂姐為何要幫我?我與堂姐似乎從未……” 幼年似乎見過一面,卻是連話都未曾說過一句。若非定國公身份顯赫,堂姐又嫁于三皇子,只怕她對堂姐仍是一無所知。 安若坦言:“你被我牽連,自然不能讓你平白受過?!?/br> “?”安歌擰眉不解。 “若我尚在閨閣之內(nèi),代替安寧的人便是我?!?/br> 安歌無比驚異:“您是皇妃,他們怎么敢?”說著,安歌忽然反應(yīng)過來,“也是,他們正是不敢,所以想起我。”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