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49節(jié)
安歌終于定下決心,模樣鄭重道:“堂姐,我愿意一試?!?/br> “好!”安若遂詳細(xì)道,“太子即將下葬,安寧亦該先一步入天泉寺。國公府行事想來也就這兩日,必會派人將你接去。彼時(shí),以免國公府將心思落在其他無辜女子身上,我會卡著最后的時(shí)間,先他們一步送去帖子,請你前來陪我。” “父親若是拒絕……” “皇子與國公,你父親知道如何選?!?/br> 安歌心下其實(shí)沒譜,這三年她一直被困,只知太子薨逝,定國公少了倚仗,三殿下亦被懷疑下獄,一眼得知,倒是定國公分量更重些。然她思忖片刻,仍是艱定開口:“堂姐,我信你。” 安若莞爾一笑:“這兩日若是閑來無事,不妨想想將來做什么,去何處?” 安歌怔了下,眉宇間終于露些小女兒的形態(tài)。她不自覺扯了扯袖口,眉眼低垂道:“不怕堂姐笑話,我早盤算著死期將至,沒什么盼頭。得知能夠出家,覺得仍可茍延殘喘。如今,卻是可以自由地活,我這一時(shí)間倒不知想些什么好。” 安若愈是溫柔:“那就慢慢想。” “嗯?!卑哺柚刂攸c(diǎn)頭。 …… 送走安歌,安若還未歇下,便聽得侍衛(wèi)來報(bào)。督查此案的吳相,已從那侍女的身上輾轉(zhuǎn)查到新的線索。 “那侍女曾在后宮待過兩年?!笔绦l(wèi)道。 安若記得最初問過暮霄那侍女的相關(guān),她很年輕,且已經(jīng)在太子府多年?!皩m女不是二十五方可離宮?是有人特批?” “當(dāng)年,她是被當(dāng)做一具尸體抬出。” “宮中哪位娘娘幫了她?”安若暗自思忖,總不會是殿下如今的母妃。她雖見淑妃娘娘次數(shù)不多,卻覺得淑妃娘娘不大像是如此老謀深算之人。 且這事縱使做得足夠隱晦,也早晚有查出來的一天。不值當(dāng)。 侍衛(wèi)道:“是賢妃娘娘。” 安若著實(shí)怔了下,這位娘娘她唯一的印象便是口無遮掩,性子急躁。但身居妃位,低位妃嬪不敢吭聲,同樣身份的娘娘懶得計(jì)較,皇后亦是從未說過什么。 這樣一個人,為何要大費(fèi)周章策劃謀殺太子一案? 她默默思索著,眼見著再轉(zhuǎn)一道彎便瞧見終點(diǎn),忽的聽見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石竹打外面忽然跑進(jìn)來,周身還裹著夜間微涼的風(fēng)。 這時(shí)辰,她應(yīng)是與暮霄將安歌送回,難道又出了什么事? 安若一面將手邊的茶水遞與她,好叫她喘口氣,一面正要問生了何事,石竹卻是氣也顧不得喘,急急道:“皇妃,殿下回來了?!?/br> 安若猛地抬眼,驚愕地張了張嘴,只覺心口跳得厲害。許是懸了許久的心驟然落地,周遭泛起漣漪。 她下意識起身相迎,便見一張熟悉的面目已然出現(xiàn)在院門口。他身披一件青灰色的斗篷,以遮滿身傷痕。步步走來,似乎仍與從前無二。 然許久未見,仿佛萌生出一股親切,莫名令人心安。 她顧不得揪出那股子親切探明,忙與石竹道:“快著人去沐室備水,伺候殿下洗漱更衣。還有,請大夫來。” 楚元逸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那道單薄的身影,還未走近忽然就被請入沐室。再到面對面,已是半個時(shí)辰后。 女子歪在躺椅上,雙目緊閉,睡得卻不安穩(wěn)。他極力將腳步放輕,輕到不發(fā)出一絲聲音,她卻似心有感應(yīng)一般,他將將坐下,她忽然就睜開眼。 原是一直提著神,才輕易醒來。 安若見他已然換了干凈衣裳,遂問道:“殿下可上了藥?身上的傷可還好?” “不妨事?!背萁K于這樣近地看見她,她的傷比他重太多。幾日未見,仍是唇色蒼白,氣虛無力的模樣。 然而不知為何,當(dāng)他下了馬車,自府門至云間院疾奔而來,他望見天上的月亮,望見坐在屋內(nèi)等候他的女子,驀然生出一種現(xiàn)世安穩(wěn)的錯覺。 沐浴時(shí),他甚至安逸的也打了瞌睡。 有片刻的沉寂,兩人忽的一道開口:“我有話想問你。” “我有話想問你。” 異口同聲,又仿佛默契。 安若忙道:“你先說?!?/br> 楚元逸喉結(jié)微動,那急促而來的勇氣順著女子清明的眼睛,忽然消減了大半。食指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衣襟,余下的一半催促著他開口:“那日在天牢內(nèi),為何會哭?” 第58章 賢妃 哭過?她倒不大記得了。似乎是入戲太深, 又延綿著身上的痛意才落淚吧! “或許是我自己說的時(shí)候,也覺得世事不公。” “畢竟,若我真是你的妻, 明明自己受害,卻要被人冤枉與太子不清白,實(shí)在是委屈。” 說著,她忽而又是扯起嘴角:“殿下這樣問, 想是我演的太像了。” 女子笑得輕飄無謂, 楚元逸落在膝上的手指僵了一僵,果然仍是無心。再抬眼, 他已恢復(fù)往日沉靜:“方才你說有話問我。” “殿下如今能夠回府, 案子了了?” “嗯, ”楚元逸道,“已經(jīng)查到宮里, 算是了卻?!彼骂M微揚(yáng),望向院中月光落下的光影,今夜的皇宮,怕是不得安寧。 同一刻, 皇宮之內(nèi), 皇后娘娘的依仗正以最快的速度往侍雪殿行去。 鳳輿上, 皇后娘娘面色鐵青, 手掌握在扶手上, 因了太過用力而可見骨節(jié)泛白。自膝下唯一的兒子忽然薨逝, 她整個人像是魂魄離體, 只余了最后一口氣吊著精神。 今日宮外忽然傳來結(jié)果,這板上釘釘?shù)娜首訌s兄案,卻原來竟是旁人的障眼法。那一口微弱的氣息陡然躥起, 殺意頃刻彌漫至每一根發(fā)絲。 侍雪殿的大門很快出現(xiàn)在眼前,然殿門卻是大敞,一眼可見殿內(nèi)情形。 皇后娘娘疾步行去,直到這一刻,她仍是氣得手指發(fā)抖。她的兒子,她悉心教養(yǎng)唯一的兒子。那是太子??!就這樣沒了,且沒得這樣突然,毫無預(yù)料。 她一腳踏入屋門,只見那張可憎的面目正透過妝臺上的銅鏡入眼。女人沒事人一般,正悠閑地為自己上著口脂。 皇后定睛一看,女人今日所著,乃是素未有過的華麗,面目亦是萬般精致。 她在等死。 這個念頭驀地冒出,皇后胸中那股怒氣陡然迸發(fā):“賢妃,果然是你!”倘或先前還有一絲猶疑,眼下全部確認(rèn)。 妝臺前的賢妃緩緩轉(zhuǎn)過身,她面上是真正的愉悅,甚至微笑著:“這一日終于來了,我等的可是太累?!?/br> “那日聽說你暈厥,我就盼著你醒來,我就想問問你,白發(fā)送黑發(fā),這滋味如何?” 皇后再是忍耐不住,她本也無需忍耐。兩步并做一步猛地上前,近乎豹子撲食一般,她死死地拽住賢妃的衣領(lǐng),雙目猩紅著厲吼:“他是太子,你敢殺太子,你怎么敢?” 賢妃輕哼一聲,仿佛將要被勒著窒息的人不是她。那目光里,甚至攢這些悲憫。 她輕飄飄道:“太子死了,你這皇后的尊位怕也坐不久了?!?/br> 皇后猛地將她甩開,賢妃的額間磕到桌角,登時(shí)落下一道血痕。 “勒死她!”皇后后退一步,咬得銀牙作響,眼底射出極強(qiáng)的恨意。 身后的嬤嬤當(dāng)即手執(zhí)白綾上前,賢妃這端卻仍是無所畏懼,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后絕望的模樣,她要好好地記住這一刻。 白綾繞頸那一瞬,她又是笑起,目光虛空仿佛看著不存在的人。唯唇邊低低呢喃:“兒子,母妃終于替你報(bào)仇了?!?/br> 這話,猶如鋒銳的刀刃劃過心尖。 皇后猛地一陣刺痛,整個人仿若風(fēng)箏般,斷了線,要跌落墜地。身側(cè)的嬤嬤忙伸手去扶,卻又不知如何寬慰。 良久,眼見得地上的人徹底沒了氣息,白綾自眼前飄過,皇后忽然沒來由說了句:“這是報(bào)應(yīng)?!?/br> “娘娘?!眿邒呙κ情_口,“賢妃的兒子夭折是因?yàn)槟菆鲆卟?,這事人盡皆知?!?/br> 皇后氣息虛浮,目光空洞:“她的兒子沒了,我的兒子也沒了?!?/br> “娘娘,您要緩過來才是,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唯有您的兒子才是太子?!?/br> “嬤嬤……”皇后仍是愣著,仿佛沒能聽得真切。 “陛下正是壯年,您會有兒子,還會有兒子的。到時(shí)您的兒子,仍舊是太子?!?/br> 皇后終是略略回過神,輕哼一聲:“本宮這把年紀(jì),還妄想什么兒子?!彼龗昝搵邒叩氖`,一步步向外走,一面走一面低低呢喃。 “錯了,是我錯了?!?/br> “我從一開始就該提防著賢妃,卻只顧著瑾貴妃和老三?!?/br> “瑾貴妃有我壓著,終是翻不出什么浪來。老三,呵,我居然以為他真的會為了一個女人殺太子。他自個的位子都沒坐穩(wěn),女人又算什么東西?” “裝的一副情深,不過是利用罷了!” “兒子,我真是糊涂?。∈俏液α四?。” 皇后一人前行,不知覺間已走出侍雪殿,漫無目的地行在宮中甬道。嬤嬤早已屏退眾人,唯她一人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后身側(cè)。也唯有手上的一只燈籠,映著皇后娘娘慘白的面容。 那模樣,鬼魅無差。 皇后娘娘步調(diào)虛晃著前行,口中呢喃卻是終于停了一截。 嬤嬤趕緊道:“娘娘不必?fù)?dān)憂,宮中總有子嗣落地,屆時(shí),便是您的兒子?!?/br> 皇后娘娘身子一晃,松散的發(fā)髻上一只金色步搖墜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那一聲響,伴著嬤嬤的聲音,使她有片刻的清醒。 嬤嬤看清她的神色,立時(shí)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娘娘,您是皇后,是后宮之主。您還會有兒子,一定會有。” “您是皇后,您會有兒子,會有太子?!?/br> 您是皇后…… 聲音層層入耳,似經(jīng)文般不停徘徊?;屎蟠⒘藭?,終于徹底恢復(fù)清醒?!皩?!本宮是皇后,本宮不能倒下,本宮的路還沒有走到盡頭?!?/br> 然這堅(jiān)強(qiáng)似只維持了一刻,皇后轉(zhuǎn)頭望向嬤嬤:“可是本宮太痛了,痛到想要發(fā)瘋。” “娘娘哭吧,哭得人盡皆知才好。哭得痛心,哭得惋惜,哭得無辜無助?!?/br> “啊!” 一聲無望地哀嚎響徹在甬道上空,很快,僅有一點(diǎn)光亮的甬道,涌進(jìn)來無數(shù)只燈籠。這條路,頃刻燈火通明。 …… 云間院。 安若心下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隱約琢磨出太子薨逝案的真相。賢妃與此案看似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她卻有一個早年逝去的大皇子。倘或確實(shí)是她殺了太子,極大可能是為了復(fù)仇。 只不知,身側(cè)的男子在這樁案子里,究竟將戲文唱在了哪一環(huán)。 她思忖片刻,終是開口:“我還有一事不明,既是太子殿下為賢妃娘娘的人所殺,毒藥在太子體內(nèi)日積月累,殿下是如何控制太子死于大婚前夕?”以賢妃娘娘謀略,幾年前就令侍女入太子府,所求便是緩緩圖之。這樣的驟然毒發(fā),應(yīng)是忽然加大了劑量。 “殿下控制了那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