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60節(jié)
可是,她明明沒有錯。 楚元逸的聲音同時在身后響起:“孟小姐不妨直接問,可是皇妃殺了你的父親?!?/br> 第69章 乞兒 安若立時明了楚元逸的態(tài)度, 待孟昭柔再度雙目猩紅與她道:“是,敢問皇妃,是否是你殺了我的父親?” 安若壓下心內(nèi)罪惡, 直接道:“是我。” “為什么?”孟昭柔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聲音亦驟然放大。她明明有所預(yù)料,可當(dāng)安若直截了當(dāng)認下,驚惶又是難以抑制地蔓延。 “十一年前, 若水河畔, 你父親殺了我的父親,一命抵一命?!?/br> “不可能!”孟昭柔開口便是否認, 可眸中慌亂分明將她泄露。自一開始, 她將視線鎖定在安若身上, 下意識便覺得不該是她。以她對安若淺薄的了解,無冤無仇, 何至于下這樣的狠手。 可偏偏,動手之人只可能是她。否則,便無法解釋為何父親死后,緊接著定國公也被流放。甚至流放不過數(shù)日, 竟也死了。 卻原來, 果然是有滔天的仇恨。 然即便如此, 父親之仇卻也不得不報。 安若凝見孟昭柔身子蜷縮, 卻是不住發(fā)顫的模樣。據(jù)她所知, 孟家數(shù)十年家庭和睦, 孟昭柔此刻怕是恨極了她。 隨即, 孟昭柔猛地抬起下頜,眸中恨意迸發(fā)而出。安若心下一緊,下意識后撤一步??蛇€是晚了。利刃自孟昭柔的袖中被甩出, 直直地刺向她的心口。 太過驚駭,安若驚得一動不動,身子全然忘記做出反應(yīng)。下一瞬,凌厲的風(fēng)聲刮過,有人將她穩(wěn)穩(wěn)地護在懷里。 安若愣了一會兒,附著下人們的叫聲才猛地緩過神來,一同拉著她跌在地上的是身后緊緊環(huán)抱著她的力量。安若倉皇轉(zhuǎn)身,一轉(zhuǎn)身便瞧見孟昭柔袖口染上的血色。楚元逸躺在地上,面色發(fā)白。 下意識,她便慌了,只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她忘了該說什么,做什么,甚至沒顧上握著匕首的孟昭柔仍站在對面。 仍是楚元逸將她從這驚慌中喚醒,他執(zhí)著地凝著她,還不忘寬慰:“一命抵一命,若兒,你沒有錯?!?/br> 這豈是論誰有錯的時候? 安若終于開始大口喘氣,慌亂地令疾奔而來的暮云將楚元逸扶起,又令姜嬤嬤趕忙著人去請大夫。 姜嬤嬤將要出門時,忽的傳來楚元逸一聲低啞的喚。 “等等!”楚元逸躺在床上,抬起手撐著最后一口力氣。“只說是病了,不要驚動宮里?!?/br> 孟昭柔被拿下,大夫亦很快趕來。血水繼續(xù)一盆一盆從房內(nèi)端出,楚顏焦躁的在外間來回行走,安若僵在原地,一口氣懸在心尖。 及至此刻,她仍有些晃神。楚元逸為了救她竟然以身擋刀。他是楚元逸啊,是當(dāng)朝三皇子,是未來的君王。往日兩人互相幫扶乃至互為棋子,皆是因為合謀?,F(xiàn)在又是因為什么,然而不管因為什么,他怎會以自己的性命做賭來救下她?若他因此死了呢? 死…… 念頭一起,安若看著又端出來的一盆血水,喉頭愈是發(fā)哽。她緊咬著牙,不敢如楚顏一般質(zhì)問下人內(nèi)間情形,不敢來回行走。她怕自己一動,一吱聲,哽咽與酸澀沖入眼眶。 不知過了多久,大夫終于走出來。 “怎么樣了?”楚顏急急追問。 “血總算止住了,傷的不深,只是恰好碰到骨頭?,F(xiàn)在殿下昏迷著,待醒來怕是會尤其的疼?!?/br> “可有止疼的法子?” 大夫微微搖頭:“皮rou之苦尚可隱忍,這傷在骨頭上須得更多時日好生將養(yǎng),不是片刻的功夫,只盡量事事順著殿下的心意吧!” 楚顏眼皮一跳,頓了會兒才應(yīng)聲:“多謝大夫了?!?/br> “不敢不敢?!贝蠓蚰母沂芄鞯钕碌闹x意,忙躬身退去。 暮云方才與大夫一道出門,目送大夫離去,又瞧了眼已然暗下的天色,方躬身道:“公主殿下,皇妃,兩位還請回去休息吧,這邊一有消息,屬下立刻著人通傳?!?/br> 楚顏與暮云悄悄打了眼色,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安若這端終是開了口:“我在這兒等著吧!”說著,又怕暮云與楚顏拒絕,趕忙補充道,“殿下為救我受傷,我在這里勉強盡一份心。” 她如此說,卻也不知自己到底能盡什么心。男女有別,她無法為他換藥,亦無法貼身照料??稍诋?dāng)下,她不敢離開這里片刻,或是求一個心安。 暮云與楚顏亦未曾說什么,這一夜,暮云守在內(nèi)間,安若在外間坐著。 臨近子時,安若飲盡一杯杯涼茶,眼皮還是不自主地發(fā)澀。她站起身,想去外頭兜兜涼風(fēng)好更清醒些,可這步子還未邁開,忽的聽著一聲低低地喚。 “若兒……” 安若赫然僵住,她立時轉(zhuǎn)向內(nèi)間,幾步之外望著暮云小聲問:“方才可是殿下在喊我?” 暮云道:“皇妃請進吧!”說罷便是大步離去,留安若一人在這房內(nèi)守著楚元逸。 安若行至床前,亦到此刻才算真正看清了楚元逸受傷后的模樣。他傷在后腰,因而趴在床上,只露了半張臉在外面。這半張臉亦不見半分血色,蒼白得仿佛要透明一樣。 他緊閉著眼,看來方才那一聲喚只是夢囈。 安若瞧見他額頭冒出的虛汗,拿過帕子替他輕輕擦拭。本是輕柔至極的動作,卻似是驚動了睡夢中的人。他忽然又是含混不清著低聲呢喃:“若兒,若兒……” 安若被他叫著,喉頭愈是發(fā)哽,只悶悶地應(yīng)一聲:“我在?!?/br> “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 安若差一點就說出一個“好”來。面前的人像個乞兒求人施舍一般。尤其,他還是未來的君王。這樣的反差,尤其令她震撼。 出于救命之恩,出于心軟,她差一點就要應(yīng)下??伤谕忾g端坐了一個下午,腦子起初混沌,這會兒卻也恢復(fù)了大半清醒。 她輕聲道:“待殿下好了我們再說這事好不好?” 床上的人立時沒了聲音,卻又在她要收回手時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呼吸打在指腹,沉悶而灼熱。 他醒了。只是不肯睜眼。 安若不敢掙扎,怕扯動他的傷口,依舊輕聲說著:“殿下醒了,可要喝口水,或是要動一動翻個身?我叫暮云進來?!?/br> “不要?!背萘r開口,卻仍是緊閉雙眼。 “殿下醒了,為何不肯睜眼?” “我不敢看你。” “……” “即便到了這一刻,你仍在拒絕我?!?/br> 安若一時語塞,這話說得仿佛她是薄情寡義的小人。她略是措辭,便開口解釋道:“我本應(yīng)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可殿下應(yīng)當(dāng)也明白,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快刀斬亂麻才是正理。我為此留下,日后恐會生出更多揪扯。”既是不能,何必平白給人希望。 她輕嘆一聲:“想來時日越久,心意越難擱下?!?/br> “你怕我將來不肯放你走?” 安若微微搖頭:“我只怕殿下傷了自己?!?/br> “可我愿意!”楚元逸終于睜開眼,幽深的黑眸中淬出火焰直直地望向她,“我愿意,若兒?!?/br> “殿下何苦?天下女子千萬,殿下命定的良人,興許原本就不是我?!蹦且皇?,他們甚至從未相遇。她死于皇陵,楚元逸照舊做了他的君王。他的后位亦不可能懸空。 “我不管!我只要你留下?!彼f著,掙扎著便要起身。這一起身,又是痛得眉目緊皺。 安若忙摁住他:“殿下何必像個小孩子一樣?我不肯,殿下難道還要強留不成?” 楚元逸終是停止掙扎,他死死地凝著她,滿眼不甘,滿眼委屈,末了,又是沉沉地閉上眼。 安若瞧著此情此景,內(nèi)疚在心底來回翻滾,說出口的委屈她還能寬慰一二,他閉上嘴不吱聲,她便愈是覺得他委屈。尤其他這模樣,當(dāng)真像個孩子。她實在沒有面對孩子撒潑的經(jīng)驗。 她思慮良久,終是用尚可活動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溫聲道:“殿下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不妨以身相許,殿下再放我走可好?” 楚元逸霍然睜開眼,一雙眸子瞧怪物似的瞧著她。末了,又是猛地闔上。 安若知曉這話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只得又道:“還請殿下不要為難我,我實在不喜歡這京城,更不喜歡皇宮。不如我將我?guī)淼募迠y留下九成,那里頭雖有殿下先前送去的部分,但大多還是陛下從前賞賜,皆是價值連城的珍寶?!?/br> 楚元逸鼻端哼出兩口氣,依舊是不應(yīng)聲。 安若無奈嘆息:“殿下自個說吧,除了讓我留下可還有旁的?” “陪我走到最后?!彼穆曇粢琅f帶些祈求,“就當(dāng)幫幫我?!?/br> “何為最后?”安若道,“是殿下被封為太子,還是殿下成了陛下?” “自是至高之位。” 安若沉吟許久,依照那一世的日程,楚元逸登基為帝當(dāng)是五年之后。可現(xiàn)下太多事情與從前不同,甚至太子都比從前早死。楚元逸登基應(yīng)也會提前,只不知會提前多久。 “安向淵已死,明面上我已沒了后盾,不知還能幫殿下什么?” 楚元逸嗓音沉沉道:“你在,我便心安?!?/br> 安若喉間又是一哽,縱她并不喜歡眼前這人,卻也不得不承認,頂著這樣一張面容說這樣動聽的話,實在誠意滿滿,令人感動。 然也僅是感動于他的誠心。 不妨楚元逸緊接著又道:“我喜歡你這事于你我是真,但于旁人而言亦早已是真,我攀登那至高之位,只怕會有人以你來要挾我。若兒,你只有待在我身邊,才能安全無虞?!?/br> “死了就是了。” 安若腦筋轉(zhuǎn)得極快,楚元逸心下一緊,這便是心上人太過聰穎的壞處。他隨即解釋:“假死離開確是最好的法子??蛇@世上終歸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我如今亦做不到給你最周全的保護。” 但凡走漏風(fēng)聲,便是性命攸關(guān)。 安若思慮良久,終是一點點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一面低聲道:“也罷,就等你登基,只是過兩日你能起身時,要先將和離書寫好給我。” “好!”楚元逸忙是應(yīng)下,蒼白的唇終是扯出心滿意足的笑意來。 再睜眼時,身側(cè)的女子已然起身離去。暮云正從外面走來,他緊擰著眉,單聽呼吸便是不對。 楚元逸掀起眼皮去瞧:“驚奇什么?” “皇妃似乎從未懷疑過殿下。” 楚元逸睨他一眼,暮云又道:“屬下不敢,屬下是覺得,皇妃認準了您能走到最后,似乎從未猶豫過?!边@條路如此艱難,即便是殿下自己亦未必有這個底氣,皇妃的底氣,卻是足得很。 “她當(dāng)日選中我,自有她的考量。” 暮云不住搖頭:“皇妃的眼光實在獨到。” 楚元逸再沒看他,闔眼沉聲道:“我倦了?!?/br> 暮云當(dāng)即合上嘴,安靜立于一側(cè)。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xí)r楚顏便早早來到前廳。她盤算好了時辰,昨夜安若睡得太晚,這個時辰怎么都不會起身。她一進門便先與暮云打了照面,兩相對視,一切了然。 暮云走近她低聲道:“成了?!?/br> “三哥呢?”楚顏努了努下頜,朝著內(nèi)室的方向。 “殿下確實傷在后腰,也流了許多血,但沒大夫說得那么緊要,更沒傷到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