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64節(jié)
乃至宮門口,亦是大門先一步被打開,而后所有人匍匐在地,不得多看一眼。 安若縮在楚元逸懷里,腦袋輕飄飄地垂在他的肩上。這一刻,她終于心無旁騖地將自己交付。 他抱著她不知走了多久,甚至在馬車上,他都緊緊地抱著她。安若雙手仍舊緊緊地抓著他,像攀附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身子抖得厲害,她明明一顆心墜地,為何還這樣發(fā)抖? 回到云間院,他將她小心地?cái)R在床上,緊抱著她的姿態(tài)卻是沒變。直到這一刻,安若才驚覺,原來一直顫抖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她微微仰頭望著他的臉,那緊繃的下頜線,緊抿的唇,和眸中迸發(fā)出駭人的殺意。 她沒看到方才楚元逸與陛下對峙的情形,卻也知道,他險(xiǎn)些為了她殺人。那可是陛下,是他的父親。 “楚元逸……”她輕聲喚他。 他隨即垂下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皩Σ黄穑襾磉t了。” 她聽著他沙啞的嗓音,眼底又是忍不住潮濕。她從未想過他會(huì)出現(xiàn),遑論遲不遲。他一來,黑暗里的她光明乍現(xiàn)。 她忍不住抬手撫向他的面頰,他瘦了些,手指拂過,可觸到細(xì)細(xì)的胡渣。甚至這落下的碎發(fā),都可見滿身疲憊。 猶記楚元逸離京之時(shí),尚是這楚京城風(fēng)華無雙的公子模樣,如今,竟已這般憔悴。 “你怎么回來了?”她輕聲問。 “我一直沒有走遠(yuǎn)。” 安若微有詫異,楚元逸緩緩解釋:“我猜宮中之人必有后招,所以讓暮云扮做我的樣子在軍營,我一直在城外?!?/br> 他說著,落在她腰間的手指又是不自主地發(fā)緊:“幸好,還算來得及。”以她的性情,若真為人所欺,留給他的怕只剩下一具尸體。 何止是來得及?她心下與他,不只是萬般感激。然而話到嘴邊,鬼使神差的又不想說那聲謝謝,只轉(zhuǎn)口問:“那暮云他們……可會(huì)有事?”千里之外,怕是也有刺殺在等著他們。 “不妨事?!背莩谅暤?,“楚顏拿住了副將的家人,他不敢動(dòng)手?!?/br> 安若松下這口氣,剛要開口說一聲“那便好”,便見姜嬤嬤提步進(jìn)門。安若慌忙從楚元逸懷中掙脫而出,側(cè)身向里時(shí)只覺面頰一寸寸變得guntang。 姜嬤嬤因著事情緊急著急進(jìn)門,結(jié)果一眼便見眼前情形,又是生生頓住步子。末了,迎上楚元逸的神色,只得上前一步恭敬道:“稟殿下,宮中來人了?!?/br> 安若心下一慌,驀地轉(zhuǎn)過頭:“什么人,什么事?”先前那一幕在眼前轉(zhuǎn)過,仿佛又置身于絕境之中,她心中那根弦猛地繃緊,及至此刻,她的氣力仍未全然恢復(fù)。 楚元逸忙伸手握住她的肩,溫聲道:“不怕,有我在,不怕?!?/br> 安若模樣已有些呆滯,楚元逸又將她緊緊地?cái)堅(jiān)趹牙?,索性與姜嬤嬤直接道:“不管是誰,讓他等著!” “可是……”姜嬤嬤略有遲疑,到底是提步離去。 “不怕不怕,若兒不怕?!背葺p柔地?fù)嶂谋?,哄小孩兒一般,“已?jīng)過去了,我向你保證,這樣的事絕不會(huì)再發(fā)生?!?/br> “相信我若兒,那些欺負(fù)你的人,以后你再也不會(huì)見到他們?!闭f到最后,他的聲音漸沉,安若縮在他的懷里卻是愈發(fā)安穩(wěn)。 她知道,在這偌大的世界里,終于有一個(gè)人會(huì)為她擋住所有風(fēng)雨,會(huì)在風(fēng)雨來臨前將她緊緊地護(hù)在懷里。他會(huì)拼盡一切地保護(hù)她。哪怕,對面那個(gè)人是至高無上的陛下。 過了許久,她終于慢慢恢復(fù)平靜,仰起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這樣一個(gè)滿眼是她的人,或許她早也該將他烙印在心里。 “去吧,我等你回來?!?/br> 前廳,景公公來回踱步,幾乎要將腳下方寸之地磨平,瞧見大步而來的男子忙是上前一步,“殿下,陛下那端您到底打算如何?” 楚元逸淡淡地瞥過眼,眸光冷厲道:“他打算如何?” “陛下讓我問您一句,”景公公不得不小聲道,“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楚元逸忍不住冷哼一聲:“我看他被人下了藥,這藥還沒解?”欺辱兒子的女人,此等有礙人倫之事,他竟真做得出來。 景公公低垂著頭,這事他作為一個(gè)旁觀者,自然明白陛下這事做得到底有多荒唐。若是喜歡,自一開始男未婚女未嫁之時(shí),想個(gè)法子將尚是閨閣之秀的安小姐招入宮中也罷。偏偏,陛下那時(shí)候還是個(gè)清醒的。 這會(huì)兒被人下了藥,美色當(dāng)前,忽然就耐不住了。 然則這些話,輪不到他來說,當(dāng)下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道:“此事……但請殿下先拿個(gè)主意,陛下那端還等著老奴回話呢。” 第74章 江山 云間院。 安若沐浴過后, 正一件件穿著衣裳,忽聽著外頭傳來細(xì)微的動(dòng)靜。她忙提步去瞧,瞧見石竹向她走來, 心下卻是不由自主地泛過一絲失落。 石竹在鳳華宮被皇后娘娘困住,但幸好皇后娘娘只針對她一人,未曾對她身邊的石竹如何。因而楚元逸將她救下,石竹后腳便被送出宮。 石竹察覺安若眼底一閃而逝的悵惘, 不由道:“您怎么好像不想見到我?” 安若眼瞼微垂, 斂下眸中情緒。“我以為晚膳到了呢?!?/br> “您餓了呀!”石竹不疑有他,趕忙道, “奴婢這便去準(zhǔn)備, 您想用些什么?”她并不知皇妃在宮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卻也不敢提不敢問。她只知道這事嚴(yán)峻到殿下從南疆歸來,定是天大的事。 她只記著一點(diǎn)便可, 如往常一般,不必太過小心翼翼反而惹得皇妃回想糟糕之事。 安若略想了想:“要些重口的。” 石竹有一瞬的詫異,怎經(jīng)過糟糕之事反倒胃口變好了?她依舊沒問,提步向外走去一面道:“嗯, 奴婢這就讓他們?nèi)?zhǔn)備?!?/br> 夜幕降臨之時(shí), 晚膳一道被擺在桌面上, 安若瞧著上面除卻一兩道清淡的, 全是她喜愛的熱辣, 還未入口便刺激出更好的食欲來。然她站在一側(cè)瞧了一會(huì)兒, 卻是并未坐下。 石竹在一旁觀著她的神色, 恍然道:“您是在等殿下嗎?聽說景公公走后,殿下一個(gè)人在書房里待著,好像現(xiàn)在還沒出門呢?!?/br> “你可知景公公與殿下說了什么?” 石竹茫然地?fù)u搖頭, 這些事皇妃不知道,她便更是無從知曉。 安若終是坐下,胃口卻是已然小了大半,幸得這些膳食入口實(shí)在是開胃,便也勉強(qiáng)用了些。 用過飯,她照舊搬了躺椅坐在檐下,今日月色并不好,烏云將皎潔遮了大半,樹影婆娑下只見微弱的光亮。石竹提了一盞燈放到她身側(cè),燭火跳輝映著她白皙的側(cè)臉泛著溫暖的黃暈。 隨后,石竹又拎了只小杌子在她身旁坐下,殿下叮囑,不可言說今日發(fā)生何事。她踟蹶許久,只得說些別的,“皇妃,您說暮宵他們會(huì)平安回來嗎?” 她知道嫁于他早晚有今日,且多得是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擔(dān)心。 “會(huì)的?!卑踩艮D(zhuǎn)臉看向她,安撫道,“他們會(huì)平安回來的。你想,暮云也在南疆戰(zhàn)場,公主必不舍得他出事,放心吧!” 石竹點(diǎn)了點(diǎn)下頜,又是雙手托腮與她一道望著天空。 兩人靜坐了兩盞茶的時(shí)間,忽聽得外頭傳來腳步聲,安若下意識坐直身子探身去瞧,清麗的眸中一瞬光亮,一瞬又如常。來人行到院內(nèi),果真不是楚元逸。在累積的歲月里,原來她早已記得他的腳聲。 以為是他,又知不是他。 姜嬤嬤行至跟前,福身一禮:“奴婢有些話想同皇妃說?!?/br> 言下之意便是要石竹避開,石竹看了眼安若,隨即起身離去。 安若淡淡看向她:“是殿下的事?”尋常之事,似乎從未避違過石竹。 “是?!苯獘邒吣樕燥@凝重,“今日景公公來府請殿下做個(gè)選擇,是要太子之位,還是要您?” “什么?” 她心下早有預(yù)料,卻還是忍不住驚詫。事發(fā)之時(shí),她太過驚慌又全身無力,只求著能夠逃脫,回府后方琢磨出其中幾分深意。皇后與貴妃娘娘之意自是不言而喻,而陛下…… 及至她回府她都不敢細(xì)細(xì)思量。只當(dāng)他是被下藥,多少帶些身不由己。 然姜嬤嬤所言,卻是將她自欺欺人的念頭粉碎。那個(gè)一直被她視如長輩的男人,果真下流又齷齪。令人惡心,令人驚懼。 安若不得不回憶起他手掌觸向她臉頰時(shí),他說她很像她的母親。 難道……當(dāng)年他也曾這般欺辱過她的阿娘?亦或,只是見過,求而不得? 她無法辨別,只微吸一口氣,盡量平靜道:“殿下怎么選?” “他選您?!?/br> 什么? 她身子猛地前傾:“你說什么?” 姜嬤嬤沒有重復(fù),獨(dú)留她一人在巨大的震撼里回不過神。 他選她?他居然選她?哪怕明確他的心意安若依然覺得,這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他不應(yīng)放棄才是。那是他二十余年全力所求。 甚至,她明知那帝位本就是他的。 安若緩緩起身,偏是足下沉重,邁不開步子。她誠然是足夠清醒理智,明白楚元逸應(yīng)當(dāng)如何,然而她無法開口,難道告訴他,她愿意入官? 她不愿,寧死也不愿。 她微微側(cè)身,避開姜嬤嬤目光所及,輕聲道:“嬤嬤若無別事,退下吧!” “奴婢……”姜嬤嬤躬著身,并未后撤,“奴婢看著殿下長大,最知道他這一路走來到底有多難,他沒有母族作為后盾,成婚后又無妻族支持。奴婢明白,皇妃您已然為殿下做了許多,奴婢愿以性命相報(bào),求您最后幫殿下一回,殿下只差這一步便可成就大事,奴婢實(shí)在不愿眼睜睜看著殿下放棄?!?/br> 聲聲凄然,只差雙膝跪地來哀求。 安若無法答應(yīng)她,只低低道:“他做皇子,不行?” “皇妃您何必明知故問呢,皇家哪有手足之情,殿下若不能邁出這一步,日后別的皇子登基,又豈會(huì)容得下殿下?” 安若深吸一口氣,她攥緊手指,低微的嗓音終于略大些:“是他拼盡全力救我出來,我不會(huì)辜負(fù)他,但我也不想死。” 尤其不想以那樣受盡侮辱的方式死去。且她如若入官,只怕會(huì)有源源不斷的威脅。到時(shí),怕是想死都死不成。 姜嬤嬤沉悶許久,到底是躬身退去。 石竹重又坐到安若身邊時(shí),一眼便見她臉色煞白,“皇妃您怎么了?” “沒什么。”安若闔上眼,過了許久方低聲問她,“如有一日要以你的性命來換暮霄平安順?biāo)?,你可愿意??/br> “愿意??!”石竹毫不猶豫地應(yīng)聲,“換了他肯定也愿意為我……” 她說著忽然頓住,也顧不得能不能多問,急切道:“姜嬤嬤方才來,是讓您為了殿下犧牲嗎?” “是殿下的意思還是姜嬤嬤的意思?” “一定是姜嬤嬤的想法,殿下那么在意您,怎么舍得讓您犧牲?” “皇妃,發(fā)生什么事了,已經(jīng)要緊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沒有?!卑踩糨p嘆一聲,“我只是忽然在想何為愛?” “呃?”石竹微怔。 安若自顧自道:“你與暮霄便是愛。” “皇妃您怎么了?”石竹已然有些慌張。這樣的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實(shí)在是不尋常。 頭頂?shù)脑鹿饨K于從烏云中掙脫而出,安若怔怔地望著,低喃:“我心里似乎裝下了一個(gè)人,但又算不上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