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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權臣 第82節(jié)

    豫王收了笑容,上前幾步,低聲問:“皇兄剛從母后宮里出來,是為繼堯那事?母后態(tài)度如何?”

    皇帝也斂笑,眉頭微皺:“態(tài)度……有些微妙。對于繼堯之死,母后并無異色,卻因為朕婉言勸她,發(fā)了大脾氣。”

    “繼堯卑劣不堪,母后明了真相后,自然不會再寵信他。臣弟早就說了,他就是個玩意兒,母后無聊時拿他來取樂而已,皇兄不必太過在意?!痹ネ豕室馍舷麓蛄炕实郏瑖K嘖道,“再說,從小到大,母后什么時候?qū)δ阏姘l(fā)過脾氣?都是沖我來的。上次我當面抽了繼堯一耳光,她拿胭脂盒扔我,看看,這兒,都被砸青了。”

    豫王把額角湊過去給皇兄看?;实垡话淹崎_他的臉,嘲道:“得了,連弩都射不中你,一個胭脂盒能砸中?”

    “從小到大,母后雖罵你更多,心里卻是偏疼你,朕知道——”皇帝抬手阻止了豫王的解釋,繼續(xù)說,“朕如今擔心的,你也知道。此刻,你我不是君臣,就只是同胞兄弟,你就說說,怎么辦吧?!?/br>
    面對疑似晚節(jié)不保的寡母,兩兄弟此時立場十分一致,心情同樣復雜,故而前所未有地同心同德了起來。

    豫王對朱子倫理向來嗤之以鼻,他自己就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沉吟后說:“其實也沒那么嚴重,母后守寡近二十年,深宮寂寞,拿個小玩意兒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只要以后不再出繼堯之流的腌臜貨,我們做兒子的,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br>
    就當她給自己整了個人形玉勢吧,豫王把這后半句吞回肚子里,沒敢在皇兄面前說出來。

    皇帝皺眉:“我不是非得苛求她清心寡欲,但她身為太后,不考慮自己的名節(jié),不考慮朕這個皇帝的臉面,也要考慮對前朝后宮的惡劣影響吧?死了個繼堯,萬一再來個繼舜、繼禹,將來倘若又出這種爛事,朕還是得犁庭掃xue,必然會損傷母子感情?!?/br>
    豫王也矛盾得很。他認為世道對男子比對女子寬松得多,鰥夫養(yǎng)一群侍妾男寵,無人會指責,寡婦卻必須一輩子忠貞守節(jié),并不公平。但這個寡婦是自己的母親,出了這種事,他身為人子,一方面心疼母親寂寞枯熬,一方面又覺得尷尬難堪。

    兩兄弟正相顧無言,太后身邊的貼身大宮女瓊姑,拎著個罩了布套的鳥籠,走近涼亭,福身行禮。

    瓊姑是從秦王府出來的老人,照顧過幼年的兩兄弟,皇帝對她頗為敬重,讓她免禮平身,說:“有什么事,交代下人去辦便是,瓊姑姑年紀大人,不可cao勞過度?!?/br>
    瓊姑獻上鳥籠:“太后囑咐奴婢,將此物親手交給皇爺,說皇爺一見便知她心意?!闭f罷福身告退。

    皇帝接過來,拉開布罩,見純金打造的鳥籠內(nèi),太后愛逾珍寶的那只極樂鳥,已成了一團五彩斑斕的尸體。

    這種鳥產(chǎn)自遙遠異邦的森林,由西番遠航的船只自海上帶來,進貢給太后,是絕無僅有的一只。其羽毛絢麗,鳴聲悠揚,傳說是住在天國樂園里以仙露花蜜為食的一種神鳥,因此而得名“極樂”。

    太后極為喜愛這只鳥,命下人精心伺候,不得怠慢分毫。皇帝有時打趣,“朕若是有個幺弟,母后都不見得心愛若此。”

    可如今,這只極樂鳥卻成了具尸體。

    豫王打開籠門,伸手進去握住鳥尸,翻看后說道:“尚溫熱,新死不久。全身骨骼盡碎,內(nèi)臟從嘴里擠出,是……活活捏死的?!?/br>
    他忽然輕飄飄地一笑:“皇兄,母后這是何意?”

    皇帝盯著鳥尸,心底有些發(fā)寒,面上卻仍是恬淡平和,說:“母后想用這只鳥告訴朕,哪怕她再心愛之物,也不過是個玩意兒。如果朕看不順眼,想勸她潔身自好、勸她克己自律,她寧可親手毀掉這個玩意兒,也不愿因此傷了母子之情。”

    豫王從聽見皇帝的腳步聲,直到此時此刻,始終壓抑的、求全的、力圖展現(xiàn)溫情脈脈的一顆心,因皇帝最后這句話中的某個字眼,騰地燃起難以控制的怒火——

    潔身自好!克己自律!誰都有資格說這種話,只你沒有!

    母后是養(yǎng)了面首,即使未必有多上心,即使只當個玩意兒,但她至少不會矯言掩飾,不會表里不一,不會一邊嘴里說著愛惜人才、成全抱負,一邊用催情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把人拖上床!

    這股憤恨燒得豫王胸口灼痛難當,仿佛連全身血流都蒸騰成了一股劇毒的惡氣,甚至想當面拆穿他這高高在上的皇兄的虛偽面目,向他宣告:你那遮遮掩掩的禁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你待如何,把我關進鳳陽高墻么?

    原本他打算讓皇帝親眼看到自己擁美入懷的一幕,這種心態(tài),與其說是敵對,更像是個與兄長斗氣的弟弟,帶著一種“我知道你不能拿我怎樣,我就是要搶回屬于我的東西,把你氣個半死”的天真與直率。

    但這只鳥尸,仿佛陡然敲響的磬鐘,如當頭棒喝,給了他一個尖銳的警示——

    這十年來,他屢屢挑釁皇權,不上朝會、不全禮節(jié),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表面慵疏散漫,實則桀驁不馴?;实垡虼藢λS杏柍?,卻始終沒有實際上的責罰。

    作為被解除兵權的閑散王爺,他有什么資格蹬鼻子上臉?不過是因著皇帝剝奪了他的一切后,對他生出的愧疚之心、補償之意——盡管不愿承認,但他的確是仰仗著這一點。如同被砍斷了樹根的木頭,只能依靠在堅硬高大的山體上,巖石一個震蕩,他就得倒伏于地。

    他憑什么認為,倘若觸及皇帝的實際利益,或折辱了天子臉面,朱槿隚仍會顧念與他之間那點血脈之情?最是無情帝王家,難道是白說的?

    豫王掌心里握著逐漸冰涼僵硬的鳥尸,心頭烈焰一點點收斂凝實,逐漸凍結(jié)成冰。

    他望著景隆帝沉吟不語的側(cè)臉,于絕望中掙出了一絲希望與沖動,突兀地開口道:“母后所謂的‘心愛’,不過是寂寞時精心豢養(yǎng)、必要時也能決然丟棄的小玩意兒,可我不是這樣。我的‘心愛’,是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手、一旦認定就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皇帝微微一震,凝眉看他,仿佛因為心同所系,而在剎那間明白了他話中所指,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朕知道你指的是誰,也幾次三番警告過你,別打他的主意,怎么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

    豫王捏緊拳頭,幾乎用盡全力地擠出一句:“那個人,如果我只要他——皇兄,你能不能別和我搶?”

    皇帝面色沉靜,眼神卻寒霜盡覆,冷冷道:“朱栩竟,你可是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個‘搶’字,就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身為親王,言行舉止當合乎情禮,更不該出言無狀。”

    豫王挑起嘴角,臉色難看地笑了笑:“是臣弟失禮了,望皇兄恕罪?!?/br>
    皇帝從他掌心中掏出鳥尸,往籠子里一扔,“鳥不會說話,不通感情,被搶來賣去也無知無覺,但人不是。

    “栩竟,你要牢牢記住,如果朕心愛的是一只鳥兒,朕會打開籠門放它飛走,并且斬斷任何一只,把箭矢或羅網(wǎng)對準它的手,無論這只手是想傷害它,還是想捕獲它。

    “它可以停留在任何地方,亭臺樓閣、山林水渚,金琉璃頂或是野蘆葦叢,當然最好是朕的膝蓋上,但一切都得是它自愿,明白么?”

    皇帝丟下最后一句話,負手走了。

    豫王看著明黃龍袍的背影,心寒至極。

    為了帝位穩(wěn)固、社稷安寧,皇兄犧牲了他的心愿、抱負與自由。哪怕再不甘愿,再滿腹怨言,他也忍了,一忍就是十年。界碑之約后,他再也沒有踏出京畿一步。

    這是十年來,他唯一一次向皇兄懇求,甚至沒有求賜與,只求對方不要阻攔,卻仍然只得到一個冷漠的背影,作為至尊者不屑一顧的回答。

    ——是不是只有成為至尊者,才不必忍受這種被時刻拿捏的屈辱,才能得到渴求的自由與心愛的人?

    恍如做夢般,豫王忽然想起了端午那日,在東苑的林中精舍里,自己曾對葉東樓說過的一句話:

    “這天底下的好事,總不會被一個人占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

    他當時沒說出最后半句話,因為那個念頭模糊且遙不可及,在腦海中不過一閃而逝。

    但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很清晰地把這句話說完:

    “除了真龍?zhí)熳?,無人可以從心所愿?!?/br>
    第九十一章 每根骨頭都疼

    靈光寺被拆成一片廢墟,豫王與工部官員敲定的“天工院”設計方案,得以順利動工。

    眼下正清場地、打地基、征召民夫,工部忙得不可開交,豫王反倒清閑下來,在書房內(nèi)反復看蘇晏留下的那本《天工院創(chuàng)辦章程草稿》,把裝訂線都快翻爛了。

    他聘請了一批客卿,部分是辦過書院的博學大儒,更多是民間的格物學人才,根據(jù)這本草稿進行修正與完善,編纂章程正稿。

    豫王估摸,年底蘇晏應該能從陜西回來,到那時,學院整體輪廓已建成,正好可以邀他前去驗看。

    走了快一個月,音信全無。能給皇兄上折子,連朱賀霖那小鬼頭也給寄了手書,就不能給我寫封信?豫王心里暗自發(fā)酸。

    他知道梧桐水榭里那場情事,并稱不上你情我愿,但認為只一開始時用了些強迫手段,到后半程,蘇晏自己也是食髓知味,配合得很。末了的斥罵與巴掌,擱在別人身上是以下犯上,該當問罪;由蘇晏做出來,那就是情趣。

    正如俗話所說,打是親罵是愛,又親又愛拿腳踹。豫王不介意被心上人扇巴掌,反正也不怎么疼,甚至想著等他回京后,要是氣還沒消,讓他多打幾頓出出氣就是了。

    ——唯獨鐵板釘釘?shù)囊稽c,蘇晏已經(jīng)是他的人,這輩子休想從他掌心里逃走。

    豫王這么一想,心情好轉(zhuǎn)不少,于是研磨提筆,給遠隔千里的心上人寫了封濃情蜜意的情書,用詞十分rou麻,封好火漆后,交由王府親衛(wèi),鄭重囑咐:“星夜趕往陜西,務必親手交給蘇御史,再討張回信。若是沒有回信,你也不必回來了!”

    親衛(wèi)領了命,當即打點行囊,騎上快馬出發(fā)。

    與此同時,沈柒在御書房面圣,得到了天子許諾過的獎勵。

    因為繼堯一案辦得漂亮,效率之高甚至超過皇帝的預期,景隆帝當場下旨,擢升他為錦衣衛(wèi)同知。同知為從三品,官階僅次于指揮使,他又執(zhí)掌著北鎮(zhèn)撫司,實打?qū)嵆闪隋\衣衛(wèi)的二把手。

    而“掌印指揮使”的位置,自從馮去惡死后,仍然空懸,早已被沈柒視為囊中之物,只等再立幾次功勛,順理成章地晉升。

    畢竟他才二十五歲,從千戶到僉事,再到同知,只用了短短數(shù)月,躥升之快堪比炮竹。如果再一步登天,直接把百官們聞之色變的錦衣衛(wèi)攥在手里,恐怕樹大招風,反而不美。

    而且依照今上的性子,對官員鮮少有偏愛專寵。蘇晏算是格外與眾不同的一個了,卻也因得罪了外戚與太后,被不少朝臣聯(lián)手彈劾,不得不貶官外放以避禍。

    此番自己雖只升了半品官階,但穩(wěn)扎穩(wěn)打更好,沈柒心中有數(shù),故而沒有半點不滿足。

    叩首謝恩后,沈柒向皇帝稟報一樁涉及外地官員的獄案,不露痕跡地申請出京辦事?;实蹍s沒有立時答應,只吩咐他先把卷宗整理好,就讓他退下。

    沈柒心底失望,面上卻并未流露分毫,恭敬告退。

    他離開書房后,景隆帝對隨侍的藍喜隨口問道:“這人,你看著如何?”

    藍喜自從被皇帝敲打后,更加謹言慎行,哪敢點評官員,只說:“奴婢只知盡心服侍皇爺,不敢輕言他人好賴?!?/br>
    景隆帝搖頭:“你這老奴,嚇過頭膽子變小,人也變無趣了?!?/br>
    藍喜心頭一凜,恍然察覺自己因擅自給蘇晏下藥那事挨了要命的警告,終日惶惶,以至于患得患失,失了平常心,再這么下去,怕是真要圣眷不保,忙堆笑道:“皇爺若是不嫌棄奴婢眼界淺,那奴婢可就斗膽胡說兩句了?!?/br>
    “說吧?!?/br>
    “沈同知年輕卻不氣盛,堅忍果敢,行事頗有手段,是個梟才?!?/br>
    這個“梟”字用得巧妙,既指性情兇狠頑強,又因梟、獍皆為忤逆動物,暗示了不循正道,更透出一股森然與鋒銳之感?;实圩聊ブ渲腥叮有Φ溃骸澳愕囊馑际?,他未必對朕忠心,將來恐會難以駕馭?”

    藍喜知道皇帝從來胸有成竹,有時候,問策未必是真問,只是考驗身邊人的能力,于是低頭答:“西洋人賣的裁紙刀,奴婢總是用不慣,因為太鋒利,不小心就會割手。可皇爺一時興起,用它來雕刻軟玉時,卻從未失手過。由此可知,只要執(zhí)刀的手足夠平穩(wěn)有力,就不用擔心被利刃割傷。”

    “他可用,也好用,但要壓制著用?!被实勐龡l斯理地說,“正如傳說的兇獸梼杌,見不得天光,卻能震懾黑暗中的魑魅魍魎。且防且用,若反噬其主,則先行誅之。”

    “所以,朕上次說了,關于錦衣衛(wèi)的掌印主官,朕尚未有十分屬意,而今依然如此。”

    蘇晏生辰那日醉酒,被沈柒假借口諭送出宮去,雖說此舉暗合了圣意,他解釋時也能自圓其說,但這件事始終是景隆帝心底的一根刺。

    景隆帝深思重慮,文武百官無一不在他提防的名單上,只不過是戒心多少的問題,而沈柒這類人物,想要取信于他更是難上加難。

    也只得蘇晏一人,干凈剔透地落在帝王心頭,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忍利用、傷害他,不愿見他露出惶恐畏懼之態(tài),希望他意氣風發(fā),放手施展才干抱負。

    想讓他如鷹隼一般翱翔蒼穹,搏擊風雨,又想讓他毛茸茸地團在自己膝頭,愛昵溫存。

    ——簡直就跟前世孽緣似的,皇帝無奈又欣然地喟嘆。

    藍喜猶豫了一下,“可是,錦衣衛(wèi)無人提掣,怕是用著不方便?!?/br>
    皇帝頷首:“遲早是要有個掌印本官的,再看看吧……袁斌還是執(zhí)意要留在南京養(yǎng)老,不肯回朝任職嗎?”

    藍喜答:“袁都督已是耳順之年,奴婢上次奉命派人探望,他雖身體尚還硬朗,但總自謙說老眼昏花,難堪大任了。”

    皇帝遺憾道:“若是他再年輕二十歲,錦衣衛(wèi)何愁無人提掣?!?/br>
    北鎮(zhèn)撫司內(nèi),沈柒送走前來恭賀他升官的錦衣衛(wèi)頭目們,把房間的門一關,臉色便黑了下來。

    出京辦事的請求,皇帝雖未駁回,但態(tài)度明擺著就是不準。沈柒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出在自己曾假傳圣諭把蘇晏帶出宮,犯了大忌。自己當時雖沒有受到重罰,卻損失了君王的信任。

    原以為如同探囊取物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之位,怕也因此失之交臂了。

    后悔嗎?倘若不是為了蘇晏,沈柒當然后悔。

    但除了蘇晏之外,還有誰會令他自亂陣腳,明知會損害切身利益,依然不計后果地去做呢?

    ——他早知道,蘇晏是他的劫。以為馮去惡死后,劫難便已過去,終于可以撥云見月了,卻不料,前路將更加崎嶇難行。

    他不怕行路難,也不怕前方火海刀山、槍林箭雨。他只怕再見不到蘇晏。

    母親生前常說,人生一切苦厄,熬到盡頭終有報償。沈柒相信,蘇晏既是他的劫,也是他的道,是萬般酷刑過后的椴花蜜,是漫天冷眼袖手的神佛賜予他的唯一一點善意。若是得到后又將失去——哪怕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都讓他恐懼得要發(fā)狂。

    恐懼令他四肢冰冷,胸口充滿狂烈而暴虐的戾氣,這股戾氣往??梢酝ㄟ^殺人或者施刑,用鮮血與哀嚎去短暫地澆滅,然而現(xiàn)在他不能再這么做,怕血腥氣滲進懷里的錦囊,弄臟了蘇晏寫給他的信。

    沈柒取出錦囊,打開那張信紙,反反復復地默念,微顫的指尖在兩行字跡上來回摩挲,仿佛能從中汲取到莫大的慰藉與安存。

    胸口的戾氣邪火逐漸熄滅,他又恢復成了那個冷峻強悍、鎮(zhèn)定自若的錦衣衛(wèi)首領。